“……七品主簿府上的雙兒,是不是太委屈愛卿了,嗯?”
皇帝笑盈盈地——捏斷了手中的禦筆。
苟梁默默往旁邊挪了一寸,僵著臉說:“微臣已經拒絕了。”
他身邊跟著夜梟副首領,這麼大的事自然瞞不住皇帝,皇帝當然也知道苟梁第一時間就拒絕了楚夫人。他等著苟梁和自己坦白,沒想到等了三天只等到了楚夫人背著苟梁私下相看了幾家雙兒的消息,這才在苟梁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漫不經心地提出了這個話題。
苟梁被追問了各中細節,而剛才說著“愛卿但說無妨,朕恕你無罪”的皇帝陛下此時正皮笑肉不笑地盯著他。
皇帝冷哼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看你爹未必聽得進你的勸。”
苟梁怔了下,隨即皺起眉頭。
他也知道楚夫人沒死心,有些倔強地說:“反正,我不會同人成婚的。”
皇帝也知道他的為難,見狀把他抱在腿上,道:“怎麼,你竟想讓朕就這麼沒名沒份地守著你?”
苟梁愣住,隨即臉紅起來,“陛下,您別亂說。”
“朕金口玉言,從不誇口,終有一天朕定……”之後的話他沒說出口,轉而問他:“此番讓朕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你可想好了怎麼補償朕?”
苟梁眯著眼睛無聲地笑,狀似絞盡腦汁地思索片刻,道:“辣子雞丁?”
皇帝都被他這認真勁氣笑了。
自從初夜之後,苟梁在皇帝面前本性畢露。
兩人私底下怎麼都好,反正皇帝不會懷疑他不是本尊,還特別愛看他人前人後兩個模樣的反差萌以及只對他一人展露的這份特別。
見他不滿意,苟梁連說:“水煮肉片?剁椒魚頭?麻辣魷魚?炸豆腐?香辣——唔!”
皇帝面無表情地捂住他的嘴,殘忍地說:“想都別想,太醫說你不能吃過油過辣的東西。”
“唔……”
看他滿眼泫然欲泣的樣子,皇帝在禁欲三天和滿足他一頓口腹之欲間搖擺了一下,沒什麼誠意地親了親他的額頭,說:“乖,聽太醫的話。”
苟梁憤怒地扭開了頭。
鄭太醫寫給皇帝的雙兒養護手冊事無巨細,皇帝每一條都謹記在心。
太醫說行房後主食應清淡否則傷身,他便也貫徹到底。
苟梁怎麼能忍?
被忌口了一個月,他早就想瘋了,況且向來都是不許吃的東西才招人惦記。
他插科打諢一番,逃避話題的用意明顯,皇帝也順勢轉了話鋒,反正即使苟梁扛不住孝道的壓力,他也不會讓楚夫人翻出浪來。
再看他眼睛滴溜溜的模樣,皇帝便知他定是打著回家去偷偷給自己開小灶的主意,叩指敲了敲他的額頭,警告道:“若叫朕知道你陽奉陰違,朕定要治你。”
苟梁不怕他,皇帝樂得他恃寵而驕的模樣,似笑非笑地說:“你若不聽話,朕便賞個美人給護國將軍,如何?”
護國將軍老當益壯,楚夫人不是成天怕他被外面的狐狸精勾走麼?
皇帝還巴不得給他找點事情做呢,也好讓他少操心苟梁的婚事。
苟梁簡直被他的無恥震驚了,蔫嗒嗒地倒在他肩膀上,有氣無力地說:“微…臣…遵…旨……”
皇帝笑起來。
話雖這麼說,看他不開心的樣子,當晚的晚膳上還是特意著人做了一道中辣的水煮牛肉。
這可把苟梁高興壞了,雖然只被允許吃了兩口,他還是贊許地連連親了皇帝幾口,晚上的時候皇帝纏著他換破羞恥新姿勢他都沒掙紮。
不過,他們都低估了楚夫人的能耐。
苟梁本想再找他談談,沒想到不過一天的功夫,楚夫人就大張旗鼓地把苟梁要娶妻的消息放了出去。
京中權貴一下子心思活絡起來,最想和苟梁攀親的還不是向他的師門和才華看齊的清貴,而是那些被皇帝冷落多年的士族。
護國將軍府本就是世家中難得被皇帝重用的家族,和他們結親也是向皇帝陛下投誠的一個方式,說不得能讓家中不得用的後輩謀一條晉升之路。
再則,誰不知道苟梁極得聖心,前途無量?
如此一來,護國將軍府短短幾天時間險些被媒婆踏破門檻。
而值此之際,楚夫人卻高調地帶著一個雙兒在身邊,正是楚夫人屬意的七品主簿家的雙兒。
這位真是他費盡心思才找來的,溫柔賢慧,擅長內務,更重要的是他身患夜盲症,給他兒子作陪不僅不必怕暴露秘密,而且日後他兒子繼承侯位後也有能力能幫著打點內外。而且以他的門第,就算哪一日發現了真相,也不敢多言。
楚夫人對外只說是這位雙兒曾在自己進香的時候救了自己,對他十分感激,可那親熱勁誰都看得出他的用意。
為此,京中權貴扼腕不已。
周循更是借著探望兩個雙兒表哥的藉口,鼓起勇氣想和苟梁當面表白。
不過他沒等到見苟梁的機會,後者一回府就往正院趕,不等楚夫人摒退左右便道:“爹,我不是說了我絕不娶妻嗎,您這是做什麼!”
楚夫人受了一驚,連忙打發了其他人,道:“你胡說什麼呢!哪有人大了還不成婚的,你都已經這個歲數了還不成婚,讓別人怎麼看你?人家問起來,讓爹爹和你父親如何自處!”
楚夫人越心虛就越要兒子活的比男子還好,男子該有的他都必須有,否則難免引人懷疑。
苟梁滿臉陰沉,“爹,世間沒有成婚的男子不獨我一個。你把人帶回家,是想讓人看破我們的秘密給家裏招來禍事,還是想要一個無辜的雙兒生受情潮之苦,為我們的錯誤送命?!”
楚夫人張口想說他精挑細選的雙兒絕沒有洩漏秘密的可能,可聽到後一句,便什麼都說不出了。
苟梁知道他也不是多狠心的人,略緩了緩情緒,繼續道:“當年之事,不管您是出於何種心思,都應該適可而止。”
“錯便是錯,這些年我盡力配合這您,為您掩飾,並非因為我覺得您做的沒錯,而是孩兒不想讓您為此受罪。我這輩子只想把這件事藏好,不讓家族蒙難,不讓您失望。可我並非萬能……爹,這些年為了隱藏這件事,我過得很痛苦。我真的很累,我不想每日在外戰戰兢兢,回到家,還要對枕邊人裝模作樣,您……明白嗎?”
楚夫人難過起來,可在這件事情上卻不能鬆口。
他說:“這些事並非不能忍受,四郎你就當幫幫爹爹。你若不成婚,你父親怎麼可能將侯位傳給你?”
苟梁臉色鐵青,“我便是成婚,也不可能有子嗣,以後這護國將軍府那二品侯爺的風光還不是大哥的兒子繼承?您爭這些到底有何意義?!”
“那怎麼會一樣!”
楚夫人說:“就算是留給楚阡的兒子,那也必定是過繼在你名下的嗣子,也是你的兒子,我的孫子,可不光是他楚阡的兒子。”
苟梁聞言便知道他早有打算,不由道:“爹,你為什麼一定要爭這種根本不屬於我們的東西?就算以後是大哥繼承,以他的性子也絕不會對您不敬。退一萬步講,即使子孫不孝,我也先您而去,您身有誥命,誰敢不給您體面?”
楚夫人:“我這麼做是為了我自己嗎?我是為了你!”
“為了我?”
苟梁笑了一聲,眼淚霎時就掉下來了:“為了我,所以您謊報我的性別。為了我,所以您要我躲躲藏藏爭名奪利。為了我,所以您還要殘害一個無辜的雙兒?爹,您若當真為了我,可曾有一天曾真正想過我想要什麼,我想要過什麼樣的日子?”
“您沒有,從來沒有!您看中的只有我是否能繼承侯位,是否能讓您做這府裏真正的唯一的主人!”
“你!”
被揭破私心的楚夫人惱羞成怒,揚手就要打。
可看著傷心落淚的兒子卻怎麼也下不去手,他頗有些狼狽地說:“你為什麼總是不能明白爹的苦心?等你父親……這府裏便是楚阡一人獨大,你還當他真的會對你掏心掏肺?寄人籬下的滋味你沒嘗過,你懂得什麼?”
楚夫人自小沒了父母,與兄嫂同住,吃過不少委屈。
哪怕他後來有了這侯府正室的尊貴,想來仍然十分不好受,早就發誓定不讓兒子重蹈覆轍。
苟梁沉默了下,最終也沒說出安慰他的話,只道:“爹,不論如何,我絕不會同雙兒成婚。趁現在事情還沒鬧大,您趁早歇了這心思,免得日後怪兒子讓您在外人面前食言丟臉。若您還是執意如此,兒子索性和父親攤牌,也省的我們日夜提心吊膽。”
“你、你反了!”
楚夫人怒到了極點,這次真要對苟梁下手,沒打下去,卻聽一聲厲喝:“你在幹什麼?!”
楚夫人打了一個哆嗦,看向從門口沉著臉走進來的楚將軍。
楚將軍看了一眼都紅著眼睛的父子倆,眉頭緊皺起來。
他的小兒子最不易動怒,也不知道是何衝突,居然讓他這麼大動肝火。想到這裏,楚將軍面色不善地看了眼楚夫人。
有過一個溫婉大方的妻子,楚將軍很難對強勢且勢利的楚夫人交心,夫妻感情一般,而他從來便看不慣楚夫人教子的急逼猛迫的方式。但因一門上下沒有人從文,他自己對此一知半解,才不好過問。可這不代表他不知道兒子這些年吃的苦,以前楚夫人再霸道好歹還把握著分寸,但這次見他居然還要和兒子動手,楚將軍才無法忍受地出面呵斥。
他坐下,忍了忍脾氣道:“好端端的吵什麼?四郎,你方才要和為父攤牌什麼?”
楚夫人的臉色一下子白了。
苟梁跪了下來,“父親,我——”
“住口!”
楚夫人尖銳地打斷他,被楚將軍嚴厲地瞪了一眼,仍舊道:“別聽他胡說,我們哪有什麼事瞞著夫君,不過是幾句口角而已。”
“你閉嘴!四郎,你來說。”
楚將軍怎會輕信他的話,只管聽苟梁怎麼說。
苟梁說道:“父親,兒子不能成親,因為兒子——”
“四郎!”
“有隱疾。”
尖叫出聲的楚夫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樣,錯愕地看向苟梁。
楚將軍沒注意到這一點,皺著眉急聲問道:“什麼隱疾?可能治好?”
苟梁搖了搖頭,道:“父親當還記得兩個月前兒子被陛下從皇宮送回府的事,當時父親問兒子發生何事,因事關皇家密辛兒子對父親隱瞞。”
“其實,那日是有人對陛下下毒,被兒子誤食,那藥……使人不舉。爹爹說要給兒子尋親的時候,兒子已經告知此事,不願意連累無辜雙兒的性命。但……爹爹怕兒子在同僚面前丟人,又擔心外人日後說道兒子身有隱疾所以才遲遲不成婚,還是執意給兒子定親。孩兒不願,所以才吵了幾句。”
楚將軍臉色大變,“可還能恢復?”
苟梁說:“當時鄭太醫來府中住了三日,之後也常有為兒子診脈,已經確診沒有恢復的可能。”
楚夫人癱在地上,見兒子用這種完全斷送了侯位的繼承權的說法,心裏又急又惱。他卻不能反駁,一時掩面哭起來,傷心得真心實意。
楚將軍靜默無聲。
雖然對那件事他也有過幾番猜測,卻怎麼也沒想到是發生了這樣的事。
原來皇帝對兒子的偏愛和寵信,是因為他替自己受過……也不知是誰這麼喪心病狂,竟對皇帝陛下下這種毒!
思緒紛亂,好在楚將軍是在戰場上生裏來死裏去的人,比較看得開,很快就接受了這個噩耗,長歎一聲說:“事已至此,你爹所做也是一片慈父心腸,你便是接受也無妨。”
雖然有禍害雙兒之嫌,但他更在意的是兒子後半生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陪著。
苟梁固執地說:“父親,兒子一個人過得很好。”
聞言,楚將軍也沒為難他,轉而對楚夫人道:“既然四郎心意已決,你不必再逼迫他。若他哪一日回心轉意,你再為他籌備不遲。”
說著又寬慰了苟梁幾句,見他們母子還有心結要解開,便藉口回房忙公事離開了。
他一走,楚夫人就恨恨地拍他的腿,“你尋的什麼藉口!”
這下,他多年的努力真的付諸東流了!
苟梁看著傷心欲絕的楚夫人,說:“爹,不是藉口。我說的……都是真的。”
楚夫人傻眼了。
*
皇帝聽夜梟回報,哭笑不得。
回頭,覺得苟梁為自己受了大委屈的皇帝給勤學愛書的苟翰林張羅了一房子的書,都是從民間收集來的古籍,十分難得。
苟梁暗自撇嘴,見皇帝也陪著自己看,不由感慨:有一個做翰林的相好,天縱真是史上最好學的皇帝了。
不過很快苟梁就被打臉了,皇帝的好學對他從來沒用在正點上。
這日,在這堆古籍裏找出一本古舊的避火圖來,那上面的主角罕見地竟是兩個男子,姿勢火辣得讓自詡節操欠費的苟梁都不忍直視。
皇帝還興致勃勃地說抱著他說:“你看這詩所雲:吞龍入深潭,乃識別洞天。其深不可測,其妙不可言。嘖嘖,想來十分了得,小坑兒,不如我們今夜也來試一試真偽?”
苟梁默默地盯著他:“……看著就很痛。”
這種不符合人體工程學的姿勢,趁早喂了狗!
皇帝頗為惋惜,事後還不死心地請教了教習宮人,得知這姿勢是會讓男子神魂顛倒,但也會讓讓承受者非常辛苦,一個掌控不好便要受傷,這才罷了。
而楚夫人這邊認了那主簿家的雙兒做了義子。
雖然有些損傷雙兒的聲譽,但比起這點損失,成為護國將軍府的義子顯然好處更多,主簿全家對此千恩萬謝。苟梁的婚事自此不了了之,那些求上門來的權貴們都被楚夫人以“聖命四子專心修書,三年內怕是沒時間成婚”的藉口打發了。
是的,在苟梁自爆“不舉”的第二天,皇帝就下了旨意。
他先是嘉許苟翰林修書修得極合朕心,將苟梁連升兩品提拔為正三品侍讀學士,隨即命苟梁常駐藏書閣,專心為皇家修書。
苟梁名正言順地住進了正陽宮,也讓許多人都很好奇他到底修的是什麼書,就連遠在揚州府養老的原主的老師都特意來信詢問。皇帝看著苟梁糾結了半日,回信稱:身受皇命,不敢妄言,但徒兒已得陛下允准,待書著完,即贈您一冊。
皇帝笑得不行,心道:那劉老先生已經年過八十,他有生之年,這書定是修不好了。若是修好了,將那避火圖在墳前一燒,怕是這位一生清貴的老先生會不會氣得從墳裏跳出來,生吞了糟蹋他寶貝徒弟的自己。
這麼想著,皇帝心裏挺美,暗自決定可以一試。
作者有話要說: 晚好~聽說被和諧了,重新傳了一份,哈哈哈
提取碼:xtqp
皮埃斯:想生子的寶貝不要失望,以後專開個坑,擼包子!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