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狀元趙初陽被委派到寧州當一郡郡守的調令降下明旨後,之前對他拋橄欖枝的人不約而同地患上失憶症,邀他出門的請帖從厚厚的一疊變作了零稀幾張。
別看他頭上掛著最年輕有為的郡守名銜,可也只是叫著好聽。
誰不知道寧州那地界上就是州牧,都未必比得上司州或是揚州這種風水寶地的縣令風光,郡守那便更不值一提了。
當然,若是趙初陽真能做出一番成績,那便意味著仕途坦蕩。
但這麼多年來多少人意氣風發地踏上寧州,最終還不是灰溜溜地回來或是乾脆埋骨他鄉?
這裏頭比趙初陽更受矚目的大有人在,這些目光裏帶著秤砣的權貴們很是看不上他這點斤兩,並不對他抱有期待。
鹿一鳴一面幸災樂禍,極盡挖苦之能事,另一面卻默默記下了那些“翻臉無情”的人都是哪家的。
不是他護短,而是他鹿傳臚也是有心眼的人,這種沒眼力見的東西哪堪結交?
四人離京上任前,苟梁特意出宮為他們餞行。
他說:“祝四位一帆風順,大展宏圖!”
因為九月的情潮將至,皇帝禁他飲酒,此番特意派了何太急跟著,是以苟梁此時以茶代酒,連飲三杯方過。
趙初陽頗感惋惜地說:“子歸兄胸中有丘壑,心懷若谷,若是你入寧州怕是不必多久寧州這番水土便可改頭換面……如今我等得了你的指點,定全力以赴,不負子歸兄厚情。”
被何太急不善地瞥了一眼,疑似煽動苟梁不安於室的趙初陽忙轉開話鋒。
鹿一鳴一向自詡自視甚高,其實趙初陽心中的傲氣比他只多不少,不過看過苟梁的那篇策論之後,他卻不得不俯首稱服。
若非他和皇帝有那重關係,將他折翼困留京中,不需要幾年時間苟梁一定會展露頭角,位極人臣。
趙初陽清楚地認識到比起苟梁他還差得遠矣,心中最後那一絲輕浮驕傲也被抹平了。
他尚且如此,更別說曾經大言不慚要打敗苟梁的十六探花郎了。經此一事,鹿一鳴真正學會了低下頭來看人。
唐清豐和尤竫都知道是趙初陽和鹿一鳴有實力,而他們則是承了苟梁的情,皇帝陛下才會對他們另眼相看,雖未多加奉承,但感激卻是真心實意。一頓飯吃得十分融洽,離別的傷感很快在唐清豐的插科打諢中消散,臨別時,苟梁還將一本山河志交給他們。
那上面所畫所寫正是寧州的地貌地產,風土人情,十分詳盡。
“陛下命我在宮中著書,這些日子便都琢磨這些。原本不方便外泄,只因陛下治理寧州的心智堅定才特意賜下這份恩賞,你們且妥善保管,切莫讓此書落入他人手中。”
在皇宮裏無事可做,因為他和皇帝都酷愛縣誌遊記,苟梁索性將書中所述整合起來,還原一地的原貌,著作天文地理。
這樣的書不僅對國政有利,更是事關用兵之道,因此落入敵國或是有心人手中都將會惹出一場災禍。
四人都知道利害,按捺著激動答應下來,看向苟梁的目光越發崇敬。
苟梁笑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若書中有何處與實情不符,還請你們寫信告知我。”
四人自不拒絕。
趙初陽四人離京後不久,天氣轉冷,十月踏著驟降的氣溫而來。
駐守邊疆的楚阡也到了歸京的時候,苟梁為此特意提前一天住回府中,在他回京的當天一早便去城外十裏亭接人。
“大哥!”
時近中午,楚阡一行車馬匆匆而來。
聽見聲音,楚阡勒馬停住,循聲望去果然看到一個俊美白淨的青年從車廂裏鑽出去。
雖然已經有兩年未曾見面,楚阡還是一眼認出來這是家中四郎——楚阡自小便認為,這滿京城找不到第二個長得比他這個弟弟更好看的精緻人了。
楚阡生的和楚將軍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的濃眉大眼,笑起來也如出一轍地聲如洪鐘,此時跳下馬拍拍苟梁的肩膀道:“好小子,這才過了兩年大哥見了你也要稱呼一聲上官了!”
他手勁沒個輕重,充當車夫的夜梟副首領看著都覺得疼,倒是苟梁全不在意地笑道:“哥你要見禮也不能在大路上啊,咱們還是快回去吧,二哥三哥都等急了。父親今日當值,否則昨兒夜裏就恨不得在這裏守著呢。”
“哈哈,我們四郎如今也會甜嘴了,不錯不錯。”
楚阡敏銳地看了車夫一眼,隨即攔住了要去給長嫂見禮的苟梁,說是一家人沒有這麼大的規矩,早些回家去還落得鬆快。
楚蒹楚葭翹首以盼,礙著楚夫人的情面才沒有太過喜形於色。
楚夫人心裏也頗為複雜,可他心想著兒子如今這情況,往後依仗楚阡的地方不少,不管怎麼樣他也得給楚阡幾分情面才是。於是楚夫人難得沒有擺架子,也和雙胞胎一樣等在了外廳。
不多時楚阡踏進一門,見他安坐高堂之上,也沒先和兩個弟弟敍舊,忙攜家眷見禮。
他成親早,夫郎一直跟著他常駐邊塞,也是個有福氣的,進門五年便給楚家添了兩個小孫子,一個小雙兒。
楚夫人還不知道楚將軍和楚阡已經商量著將尚在繈褓中的幼孫過繼給苟梁,不過他向來是言必行行必果的個性,下定決心和楚阡握手言和,那自然事事周全。
見他噓寒問暖,楚阡頗感不自在,疑惑地看了楚夫人一眼,又和三個弟弟交換了下眼神。
雙胞胎也納悶著呢,知曉內情的苟梁笑而不語。
兄弟四人的眉眼官司沒人注意到,楚夫人正與楚阡的夫郎相談甚歡。
楚阡夫郎與楚阡成親後沒幾日便隨夫婿離京,此前未與楚夫人相處過,只在閨房時聽說過他嚴厲霸道的為人,這一路來難免忐忑。此番見他這麼和善,便放寬了心,聽他過問這一路如何,在邊塞時如何,都一一笑著應了。
晚上楚將軍回來,一家人吃了一頓團圓飯,其樂融融。
十月十七,楚家兩位雙兒同一天出閣。
一向低調的楚將軍大擺宴席,熱鬧一番之後面對少了兩個兒子的府邸頗為傷感,醉意上頭抱著亡妻的牌位哭了一場,把楚夫人氣得三天都吃不下飯。
後話不提,只說當下。
苟梁同楚阡一人一處送雙胞胎出閣,楚蒹嫁入長公主府上,苟梁喝了幾杯藉口不勝酒力出來透透氣,就被周循逮了個正著,一吐傾慕。
看著眼前滿臉通紅地等著他的答復的周循,苟梁心裏頗覺新奇。
雖然這幾個世界過來,他都是風靡一時的萬人迷,可除了目標大大還真沒有人敢當面對他示愛過。
只不過聽了這一番少年情懷,他心裏卻毫無波瀾,耐著性子道:“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為什麼?”
周循滿心歡喜如浸冷水,咬著嘴唇忍著難堪說:“楚陌表哥,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誰成婚也不都是因為情愛,還是能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你別拒絕我好嗎,你再忙也是要回家的,也是要娶妻的,我可以等你。”
苟梁失笑,“周循,多謝你一番美意,但是我已經心有所屬,這一生除了他誰也不要。趁你還沒有泥足深陷,去尋你真正的如意郎君吧,你值得更好的人。”
周循見他沒有說謊,頓時悲從心來,倔強地說:“表哥在等你喜歡的人和他成婚,我也會一直等著表哥,只要你沒成親我都不會放棄的!”
說著,怕苟梁再否決,他哭著跑了。
苟梁目送他淚奔而去,回頭卻又迎來了一個大醋桶。
皇帝酸溜溜地說:“他對你倒是癡心一片。”
苟梁無語地看著他:“我和他同是雙兒,沒可能的。他不過是少年心性,你別不依不饒地找別人麻煩。”
皇帝不快地說:“朕還沒做什麼,你倒是先護上了!”
他本也沒真想和一個未出閣的雙兒計較,可見苟梁對那人頗有好感,心裏頓時有些不是滋味,當即想要找個法子趁早把周循嫁出去,嫁的越遠越好。
苟梁還沒不瞭解他?
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雖然並不在乎周循的命運,但苟梁也不慣著他。
“我們講道理,”苟梁放下筆,表情嚴肅地說:“我與周循沒有半點越矩,往後也不會有任何形式上的交集,若你這麼不信任我,我是否也要問一問你的後宮三千佳麗?”
皇帝怔了下,他顯然從沒將後宮列入考慮範圍。
隨即,他笑起來:“小坑兒吃醋了?”
苟梁成心要治他,哪會如他所願,當即淡淡地一搖頭:“既嫁了陛下,他們便是主,而我是臣。臣下沒有置啄主上的權利。”
“他們算什麼主子。”皇帝顯然很不滿意這個答案,臉色都變了,忍著脾氣問他:“你便當真一點都不介意?”
“未曾。”
苟梁嘴唇一張一合,一錘定音。
皇帝丟開他重新拿起的筆,把他掐進懷裏,咬牙切齒地問他:“此話當真?!”
苟梁說:“微臣不敢欺君。”
皇帝氣壞了,正待要逼問到底,卻聽童艮生在廂房外稟報說工部尚書有要事來報。他惡狠狠地瞪了苟梁一眼:“小坑兒可想仔細了,待朕回來再好好回答朕剛才的問題!”
他氣急敗壞地走了,童艮生跟在後面直擦冷汗,工部尚書也遭了殃。
雖然皇帝一句重話也沒說,但在這形如寒冬的低氣壓下,工部尚書深感自己辦事不利,不再像來時那樣氣憤。
稍稍醒了醒腦子,工部尚書把對皇陵修繕一事指手畫腳、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秦王和楊王的抱怨和指責默默咽了回去,忐忑地直列出自己幾項罪過,再問皇帝請了一道恩旨,讓他能在與藩王意見相左的時候,取得皇陵究竟該如何整修的主動權。
皇帝正沒耐性,打發了他便往藏書閣趕。
沒成想卻撲了個空,卻是苟翰林今日修書時遇到疑難,回翰林院請教老師傅去了。
瞧瞧這理由多冠冕堂皇,搞得皇帝都不能當即就把他宣召回來。
挨到了晚膳時分,皇帝派人去打聽,苟梁正和翰林院幾位七老八十的老翰林聊到興起,聽何太急說的,對方時有笑聲,根本不為午後那幾句爭吵所動。
皇帝氣得晚飯都沒吃。
眼看著宮門要落鎖,這次童艮生親自去請,卻得知苟梁今夜要留宿翰林院,明日還得和老翰林們接著討教。
皇帝氣笑了,極力不動聲色地說:“他要住著就讓他住著吧。”
手中捏著奏摺的力度卻是把硬封的奏摺都捏皺了,好半晌他才把奏摺一丟,冷聲罵道:“這秦州州牧當得什麼差事,這點小事都要請示朕,朕養他們何用!”
這卻是無妄之災了。
童艮生在一旁剪燈芯的手在抖,見他提起禦筆就要將秦州州牧斥責一頓,童公公壯著膽子說:“陛下,老奴聽說,小楚大人同他的大師兄師兄弟感情極好,十分尊敬對方呢。”
皇帝正聽不得苟梁和誰要好,正要質問童艮生做什麼掰扯此事讓他不痛快,猛地想起來這老貨口中所說苟梁的大師兄,可不正是剛才被他遷怒了的秦州州牧麼!
這下可好,皇帝丟了禦筆,滿是不快地盯著那皺的不成樣子的奏摺。
童艮生看他獨自氣悶的樣子,雖然害怕,但不知怎麼卻有點想笑。
再對比之前請苟梁回來時對方笑眯眯的樣子,童公公不由心生感慨。
他感覺得出來苟梁也是生氣的,但和陛下越生氣面色越冷肅的樣子不同,苟梁越是著惱面上便越發雲淡風輕,甚至還帶著滿面笑容,可也恰是這樣的反常才最能說明問題。約莫皇帝陛下現在正在氣頭上,沒有察覺到。
忠心耿耿的童公公正在心裏琢磨著怎麼替他們穿針引線一番,免得兩個年輕人面皮薄的拉不下臉來,反而真的鬧僵了,就聽皇帝陛下問他:“他為何會不在意,難道他……”
童艮生心裏一驚。
正不知該如何開解,卻又見皇帝搖了搖頭,自問自答地道:“不,他分明與朕心意相通,可為何卻對此事全不在意?”
皇帝雖然生氣,但對苟梁的瞭解比起童艮生只多不少。
他當然知道苟梁生氣了,但不在意也是真的。
他生氣的只是自己計較太多,不喜歡他對周循或是對自己身邊的得他高看一眼的人的態度,而非因為他後宮的這些擺設。
雖然皇帝從來沒有將後宮放在眼裏,可是苟梁就算知道他對那些人無情,也不會知道他與那些人從未有過交集——畢竟太后這些年一多半的心血都耗在上頭,將這件事瞞得滴水不漏。
所以對於這些在名義和假像上霸佔著自己的人,苟梁怎麼能夠無動於衷?
易位而處,若有人占了苟梁夫郎的名分更曾經霸佔過他,皇帝一定想方設法把那人處之後快!
越想,皇帝心裏就越不是滋味,賭氣地也不再去讓人請苟梁回來,之後很沒效率地處理政務到深夜,直到童艮生請了第三回,才擱筆離座。
回到正陽宮不等更衣,剛才還信誓旦旦的皇帝已經忍無可忍地殺向了翰林院。
這次他倉促得連一身龍袍都沒換下來。
可進了屋,卻聽苟梁平緩的呼吸聲,睡得可香甜。
皇帝心道:惹了朕你卻還睡得安枕!
帶著點怒氣地拉開床幃,沒料到第一個闖入視線的卻不是苟梁的容顏,而是掛在床頂上垂懸而下的一件明黃色褻褲。
褲腿褲襠上大字寫著一副對聯。
上聯:食言而肥非君子。
下聯:吞聲入帳無好漢。
橫批:更深露重。
好啊,竟敢拐著彎罵他今夜敢上了他的床就是童艮生那無根的老貨——不是男人!
皇帝急切地扯下原本該穿在苟梁身上的褻褲,而剛才裝睡的苟梁此時正笑眯眯地看著他,眼神挑釁又勾人。
不是男人就不是男人!
皇帝一把扒開自己的衣服往地上丟,鑽進苟梁的杯子裏,粗糙的大手迫不及待地摸上他的雙腿,果然裸著!
封住他取笑自己的嘴巴,皇帝小聲罵了一聲:“小騷貨。”那語氣卻是愛到了骨子裏,帶著一股投降的意味,抱著苟梁親的又重又急。
這麼急切反而讓他落了下乘,苟梁抱著他被親得喘不過氣來還顧得上笑他剛才的沒骨氣呢。苟梁由得他親自己的脖子發洩,嘴上不忘說:“小點聲,王學士住在隔壁呢。”
皇帝卻是等不及帶他回去了。
拉開苟梁故意系得鬆鬆垮垮的深衣,邊親邊摸上他身後的褶皺,皇帝將硬到了極限的大物件塞進他腿根裏,欲念已是蓄勢待發。
苟梁特別煞風景地問他:“不生氣啦?”
那語氣怎麼聽都有幾分得意的樣子,皇帝咬了他一口,不知怎麼的,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也繃不住地露出了笑臉。
“且讓你再笑幾聲,看我待會兒不把你操得上下兩張嘴都哭著求我饒了你。”
皇帝惡狠狠地說。
苟梁湊在他耳邊親了一口,“我還求之不得呢。”
皇帝沒忍住笑出聲來,之前讓他愁腸百結的事情這一瞬間都變得無足輕重起來,溫柔地親了親苟梁,眼睛裏也染滿喜意。
苟梁回了他一個甜甜的吻,小聲和他說:“你知道為什麼我一點都不生氣嗎?”
皇帝挑眉。
雖沒說話,神情卻是認真,連在苟梁身後搗鬼的手指都停了下來。
苟梁說:“微臣曾在醫書上看到一句話,說男子初陽未泄,便自有一股陽剛之氣……微臣在陛下身上可聞到好些年了呢。”
皇帝:“……”
苟梁用鼻尖梭巡著他的脖子,一臉陶醉地說:“不過,現在的更好聞。”
自覺在他面前丟了一個大人的皇帝掰開他的屁股,祭出兇器,勢要讓他知道就算自己活了二十七年沒有過經驗,也照樣能讓他欲死欲仙!
翰林院留宿偏院的床榻不如龍床牢固,沒經幾回合折騰就脆弱地吱呀作響。
苟梁求他換地方只換來老床更劇烈的晃動聲,直到弄了他一回,才如他所願地抱著他下了床繼續酣戰。
第二天,住在苟梁隔壁的老翰林王學士頂著一張精神衰弱的臉出現。
他用一副感慨世風日下的語氣,歎息說:“咱們院裏許久沒有清掃,工部這些人越發懈怠了。這一晚上的,先頭是老鼠吱吱作響,後半夜倒是換作了夜貓,那叫聲更了不得,攪得老夫一夜難眠……子歸你沒聽到啊?年輕人就是好,覺重睡得安穩。咦,你怎麼臉色這麼好?”
苟•野貓•梁拒絕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午安,第二更很粗長吧~月底啦,快把要過期的營養液澆灌給狗糧吧,可能會結出更粗長的章節喲~
感謝寶貝們的投喂和澆灌,愛你們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