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雙?
苟梁目帶探究地看向許非。
他看起來比一般男子清瘦一些,但骨架比原主寬大得多,五官清秀端正,但許是刻意曬黑,蜜色的肌膚給他平添了一絲男子氣概。
若非系統提示,他也不會察覺到對方竟然和原主一樣謊報了性別。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許非與皇帝同歲,十年前他正當情潮初臨的時候……
聽說許非對皇帝肝腦塗地,莫非對皇帝有特別的情意?
不是苟梁誇口,見過天縱真容的雙兒很少有能守得住心防的,況且許非還曾親眼見過少年天子殺伐果斷的雄途偉略。
苟梁就不止一次為了沒能見證他當年睥睨天下浴血而來的風華而扼腕,心裏不免有些吃味,但很快瞥見許非脖子上的一點痕跡,苟梁就否決了這個猜測。
他正想要細看,就聽見上首傳來的略帶警告的咳嗽聲。
“咳咳。”
皇帝清了清嗓子,見把苟梁喚回神看向自己,不由瞪了他一眼。
在朕面前看著別的男人出神,膽子越來越大了!
苟梁訕訕,皇帝淡聲道:“平身吧。”
許非是個幹練的性子,邊起身邊從袖子裏掏出一份文書道:“微臣不負陛下所托,已在楊廣兩地設立商號共三百七十二處,覆蓋糧布、胭脂、食館、青樓等商事。一應收支,臣已列明,請陛下過目。”
不等童艮生動身,苟梁已經從位子上站起來。
一雙潔白的手伸將過來,許非怔了一下抬起頭來,撞見微笑著的苟梁。
“有勞。”
見皇帝和童艮生都沒有表示,許非把眼中的驚訝收了起來。
苟梁遞了奏摺,也不管皇帝是什麼神色,又朝許非走了回來。
許非對他冒犯的行為有些詫異,不過他知道皇帝一向不是重規矩的人,見怪不怪地笑了下,主動道:“想必這位就是楚大人吧?非回京就聽說陛下身邊有一個腹有驚華的侍讀,是為京城第一的美男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許大人過獎了。”苟梁也說,“子歸仰慕大人已久,今日能得一見三生有幸。當年許大人在楊廣二地雷厲風行,那些貪官聽見你的名諱就聞風喪膽。子歸欽佩不已,還未出仕時就常以許大人您為楷模,如今仍不如大人多矣。”
他說的是實情,不僅是原主,當年一大片有宏圖大志的年輕士子誰不仰慕許非?誰又不想第二個許非?
不過麼……
苟梁湊近些,壓低了聲音說:“許大人,你的脖子沒遮好。”
許非正謙虛:“楚大人才是過譽了,論起才華本官遠不及——”聞言,渾身一僵,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楚陌!”
皇帝見他和許非湊那麼近,聲線壓低了幾個度。
苟梁回身道:“微臣失禮了。”
老實地坐回位子上,苟梁繃著臉正襟危坐,一副我很乖很聽話的樣子。
皇帝暗瞪了他一眼,對許非語氣如常地道:“許卿做得很好,這些年辛苦你了,朕定當重重有賞。”
許非叩謝皇恩,隨即硬著頭皮說:“啟稟陛下,臣方回京,內子還未安頓。他對京城一無所知,恐有煩難不周之處,還請陛下允許臣先行告退,改日再來向陛下請安。”
皇帝正巴不得把這個頻頻讓苟梁刮目相看、甚至明言表示仰慕的舊友驅離苟梁的視線範圍,聞言正中下懷。不僅痛快地放了人,皇帝還特意交代他下次把夫郎一起帶來——也好叫苟梁知道,一個有夫之夫,無甚好看的!
許非一走,皇帝就丟下奏摺,大步流星地走到苟梁身邊。
“許非有什麼好看的,竟讓愛卿如此流連忘返,也說來讓朕見識一下,嗯?”
他以佔有欲十足的姿勢抱住苟梁,說話時還咬了他一耳朵,生怕他聽不出來自己的不滿。
苟梁答非所問:“聽說許大人的夫郎,長得……不是很好看,可是方才看他著急的樣子,似乎和他夫郎感情很好啊?”
皇帝對此不甚感興趣,只說:“許卿既娶了那雙兒,不管生的什麼相貌,自當有男人的擔當。”
“你倒是瞭解他。”
“怎麼,小坑兒吃醋了?”
皇帝露出了笑臉,苟梁沒接話,轉而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皇帝聽了也目露詫異。
依照他對許非的瞭解,對方是比苟梁對外人的時候還要正經的人,沒想到今天來面聖脖子上居然還帶著沒藏住的吻痕,著實令人意外。
不過皇帝也不在意。
見苟梁是因此才多看許非幾眼,他便大度地不再計較,拿過許非遞上來的奏摺和他一起看。
許非花了五年的時間在皇帝的大力支持下肅清了楊廣兩地的吏治,之後留在揚州,明面上是為了杜絕楊廣兩地權貴鄉紳的反彈,實際是為皇帝置辦產業。
當年皇帝在收拾揚州官吏的時候,曾因官商相護,讓皇帝吃了一個悶虧。
那時幾十戶商家被貪官牽連的牽連,撂擔子逃跑的跑,使得商業混亂,物價猛漲,差點讓楊廣兩點亂了套,百姓苦不堪言。
那之後皇帝便對經濟在意起來。
除了鹽鐵之外,他有意識地將干預幾條事關民生要害的經濟命脈,比如糧食和布匹。做這件事他並沒有以朝廷的名義做這件事,而是讓許非暗中命人經營,如今已經初具規模。
苟梁贊許地點了點頭,雖然商人地位低賤,但在王朝已經發展得十分繁華,若是上位者真的輕視商業遲早要自食惡果。
見皇帝不耐看著帳本,苟梁便替他分擔了這件事。
他是看帳本的好手,當年犬牙的產業做的那麼大,苟梁雖然不必插手經營的事,但年終帳本還是要他過目的。
比起那時的工作量,許非手中這點產業不過是小意思。
卻說許非匆忙趕回府,正要和自己的夫郎興師問罪,一推開門卻見一個背影高大的人正抓著一個身姿嬌小的人往榻上放,想要圖謀不軌!
“你在作甚!”
許非厲喝出聲。
高大的人被嚇得撒了手,許非這才看見被放在榻上的人正是他年僅十三歲的小雙侄,頓時臉色大變。
“你、你竟敢!”
許非急火攻心,一時竟是不知該罵對方竟敢背著他偷人,還是偷人偷到了他侄子身上,氣惱到了極點而脹紅了臉。
他的夫郎劉甲嚇了一跳,忙說:“你聽我解釋,這可不關我的事!”
許非雙眼通紅地瞪著睜眼說瞎話的人,“你當我瞎嗎?!”
劉甲抓住他的手,急聲道:“真不管我的事!我好好待在房裏,這糟心玩意兒突然跑進來就掀我的抹額,非說是要看我的花菱到底淡到了什麼程度。我這不是今天忘記畫上去了嘛?只好把他打暈了,正把他丟上頭呢你就回來了。”
許非看了眼他的額頭——劉甲額頭上一片光潔,根本沒有所謂的花菱,卻是個如假包換的男人。
料他不敢騙自己,許非不再叱駡,只皺眉道:“我不是和你說過到了京城一定要謹慎,花菱也要時時刻刻畫上的嗎?”
劉甲見他不生氣了,明顯鬆了一口氣,隨後抱怨道:“你家裏都是些什麼糟心的操蛋玩意兒,這個就算了,尤其是你父親那個比你年紀還小的夫郎,看我就像看坨屎——”
被瞪了一眼,劉甲認輸道:“好好,說話要文雅我記著呢,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絕世美人可以了吧?”
許非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
劉甲看他和顏悅色的樣子卻沒有像以前一樣開心,而是酸溜溜地說:“你不知道我在這裏受了多少刁難。你倒好,把我丟在這虎狼窩,自己跑去會舊情人——”
“你胡說什麼!”
許非喝斷他。
劉甲心裏也窩著一股火呢,梗著脖子說:“我胡說什麼了?你要不是對皇帝老兒還有點想法,一回京城你連府門都不看一眼,把我丟下馬車就等不及地跑宮裏去了?我就知道你忘不了他!這麼多年了,有幾回你情潮的時候喊的還是他的名字,當我是死的嗎?”
“你住口!”
許非心裏那股歡喜完全被怒火取代:“那都是多古早以前的事了?想翻舊賬是吧?當年是你非要死皮賴臉賴上我,我可沒有求著你!而且我自問這些年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自我和你成親,我可曾喊過別人?跟你說過多少次我進宮是有正事,你鬧得差不多了就閉上你的臭嘴,別太過分!”
劉甲不依不饒地說:“那你也沒說你中意我啊。”
許非看著他,“想聽是吧?”
劉甲的耳朵一下子豎了起來,只聽許非冷笑一聲說:“你做夢吧!”
劉甲見自己逗得狠了,他動了真怒,連忙伏低做小地賠罪。
他一向是沒臉沒皮的人,許非也拿他沒辦法,不一會兒心裏那點火氣也就散了。
不過他還記著讓自己在苟梁面前丟了大臉、落荒出宮的是誰作的怪,推開他湊上來的手臂,說:“我不是說了不許在看得見的地方留印子嗎?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害我丟了多大的人!”
劉甲嘿聲一笑,“怎麼,讓那皇帝老兒看見啦?這下你的老情人該知道你是有主的。”
他就是故意的,否則昨天在馬車上就不會費盡心思把他哄迷糊了,留下這一身印子。
他就是要別人——不論是許非曾經看上的皇帝還是那些打算做他妾室的人都知道,許非是自己的!
“老情人個屁!你怎麼不去死!”
許非氣得直咬牙,一向斯文的人也爆了粗口,罵道:“我跟你說過多少次,陛下根本不知道我曾經對他……還有陛下就是陛下,你說話給我尊敬點,要是傳出去,不用別人我第一個要你的腦袋!”
劉甲說:“你擔心我啊?放心,我在外人面前嘴巴牢得很。”
許非管他的死活!
推開他糾纏的懷抱,許非故作不耐地說:“去把花菱畫上,仔細點,別和以前似得今天一個樣明天一個樣。”
劉甲抱著他說:“我照你的樣子畫絕對出不了第二樣,快讓我再看看這裏長啥樣,可別畫差了。”
許非掙紮起來,“住手,待會兒還要去見父親。”
劉甲說:“時辰早著呢,不耽誤事。”
許非恨聲道:“除了這事你腦子裏就裝不進別的了?真那麼喜歡,你趴著讓我來!”
人高馬大的劉甲特別無恥地說:“行啊,你要是有能耐把我的肚子操大,我躺平了隨你幹。”
“噗——”
苟梁聽到這一句笑噴了。
剛剛給他添茶的童艮生嚇了一跳,皇帝一步跳過來,“可燙著了?”
“沒事……噗哈哈!”
苟梁抬頭看他著急的樣子,不小心把劉甲剛才那句“把我肚子操大”代入到了皇帝的聲音裏,頓時樂不可支。
皇帝一手扶著笑得東倒西歪的苟梁,邊接過童艮生戰戰兢兢遞上來的膏藥,好氣又好笑地說:“看到什麼把你逗成這樣?小心點,別把膏藥吃了。”
苟梁為不能和他分享這個笑料,很是遺憾。
第二天,許非果然帶著劉甲來見駕,聽見他的自稱,苟梁差點笑場。
是的,長得人高馬大、傳言中奇醜無比的許夫郎對外有一個特別美好文雅的名字:劉佳人。
苟梁昨天已經讓系統查過許非和劉甲的生平。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許非當年就在楊廣兩地得罪了不少人,遭遇的刺殺也不勝其數。
劉甲也是一名殺手,為取許非的人頭而來。
以他的本事,那夜許非本是必死無疑,不料他行刺的那天恰逢許非情潮。
比起原主,許非是個比較放得開的人,當時正用器物給自己紓解。劉甲看了一場活春宮之後,一抹嘴巴金盆洗手,此後日夜跟在許非身後行暗中偷窺之事。
後來,在許非又一次遭遇刺殺時,他救了許非。
不僅如此,他還十分無恥地給自己偽造了“劉佳人”的假雙身份,製造了自己當眾被許非輕薄的意外。
許非可憐他生的“太醜”而遭眾人嫌棄,又被自己侮了名聲,怕他真的尋短見,就硬著頭皮娶了他。
再後來,劉甲本性畢露,而許非也成了現在這個被逼急了也學會爆粗口的許大人。
皇帝見健壯如熊的劉甲自稱“劉佳人”也頗覺傷眼睛,和許非敘了兩句舊,給了劉甲慣例的賞賜,就打發要攜夫郎覲見皇貴君的許非走了。
回頭,就聽苟梁問他:“陛下昨日說,夫郎娶回家便不能以貌取人。倘若微臣生的他那副樣子,陛下定也不會嫌棄微臣的,對麼?”
皇帝可疑地頓了頓,擠出一臉笑容說:“那是自然。”
*
許非和皇貴君是同胞兄弟。
因為生父在府中不受寵愛,去世也早,他們兄弟二人在許家的日子很難過,相互扶持著長大,感情自比尋常人更親近些。
也正是因此,當年得知兄長被選作皇貴君之後,許非默默地收起了心中曾有的綺念,向皇帝自請下揚州。
如今他們兄弟也近十年不見,皇貴君見面便哭了一場訴說思念,隨即看見劉甲又悲上心頭地哭了一陣,把許非心裏的那點陌生感都哭沒了。
等控制住情緒,皇貴君著人把劉甲帶下去了,才追問許非:“這劉佳人當真是雙兒?”
許非搖了搖頭,皇貴君知道他的真實情況自然不必隱瞞。
皇貴君鬆了一口氣,說:“他能為你受這份委屈,可見對他真心不假,如此我便放心了。”
許非面上赧然,紅了紅臉,說:“我都好,哥不必牽掛我。你呢?在宮中過得可好?陛下他……待你好嗎?”
皇貴君臉色一變,隨即苦笑一聲:“你當年說的對。陛下心懷天下而無私情,在我發現了這一點之後,如何還能不覺醒?只是我已經身在這宮中,生是皇家人,死了也出不去了。”
許非驚道:“哥,你何出此言?”
皇貴君低聲說:“和你我沒什麼好隱瞞的,陛下他……根本沒碰過我。我雖貴為四君妃之首,但卻是連陛下的面都沒見過幾回。”
“這……怎會如此?”
許非吃驚不已。
皇貴君搖了搖頭,“不僅是我,這後宮的人何時被他放在眼裏過。我原以為他當真是冷心冷情,可如今看來,只是我等入不得他的眼而已。”
許非不明所以。
皇貴君用更低的聲音道:“那日我撞見他在塔樓上放燈。那燈上寫著:此生不負,永世相許……我還認得陛下的字跡。”
頓了許久,皇貴君歎了一聲:“沒想到竟有人能……讓他癡情如許。”
許非也很意外,電光火石之間不知怎麼就想到今天皇帝關照苟梁喝茶小心的場面,記憶中,他從不是這麼細緻的人。
難道,他喜歡的竟是——男人?!
同一時間。
藏書閣中,皇后正躲在書架後死死捂住嘴巴看著身前幾步遠的不斷晃動的書架,一個男人用媚到了極點的聲音低聲喊著:“啊,陛下輕點,那裏不行……”
皇帝含笑的聲音響起來:“小坑兒,別躲。”
被稱作小坑兒的人義正言辭地拒絕,語氣卻帶著幾分撒嬌和肆意:“真的不行,我約了王學士呢。”
皇帝說:“那老東西到底有什麼好,成天勾著你往外跑!”
“小坑兒”笑嘻嘻地說:“他家中的藏書,好些便是藏書閣也沒有呢。”
等他們走進光線裏,皇后才看清那個“小坑兒”竟是當日壞了他好事還害他被禁足的小翰林!
皇后癱倒在死角裏,按住狂跳的心臟,不敢置信地回憶自己剛才所見的一幕:皇帝他……竟然喜歡男人?!
皇后恨恨地咬牙,這怎麼可以!
三天后,工部來報皇陵已經大致修繕完畢。
趁皇帝出宮去往皇陵的時候,皇后伺機命人將苟梁請到了鳳棲宮。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三更我儘快哈~
【剛剛瞄了一眼評論,發現很多寶貝猜測許非是情敵,這也算情敵了吧?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