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面暗衛沒理會場內的驚訝,只走到宋非面前,半跪而下:“屬下來遲,請少主責罰。”
宋非一見他,頓時忘了心中的恐懼,氣急敗壞道:“你死到哪里去了!”
這麼罵了一句,他就察覺到大事不妙,抖著嘴唇罵道:“誰、誰讓你現在出現的,蠢貨!給我滾,馬上給我滾!”
銀面暗衛站起身,卻自有人攔住他的去路。
星月宮大弟子道:“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二位不打算說清楚嗎?”
“讓開。”
銀面暗衛冷聲道。
漸漸回過神的眾人這才發現,這銀面人的聲音,竟然和宋非一模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
“莫非這世上還有兩個宋非不成?”
“你可看清楚了,他們一個武功平平,另一個武功高強著呢。”
“難道……”
場內的俠士議論紛紛,銀面暗衛以內力震開星月弟子就要離開,卻被另一個人擋住了。
樓雨晴看看他,又看看宋非,強自鎮定道:“把你的面具取下來。”
怎麼說也是曾經朝夕相處過的人,銀面暗衛出現的時候,樓雨晴心裏就有某種直覺了。
可她還是不願意相信。
宋非快步上前來,“晴兒,你這是做什麼,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
他伸手想拉樓雨晴,被後者躲開。
樓雨晴只看著銀面暗衛,厲聲道:“我讓你把面具拿開!”
銀面暗衛還是沉默,樓雨晴一步上前,一把將他臉上的面具掀開。
入目,是暗衛眼睛周圍難看的胎記,樓雨晴嚇得後退了兩步。
暗衛眼裏滿是黯然,一點腳跟就要用輕功離開。
他要走其實很容易,之前拖延不過是想確認她是否能夠接受自己罷了。現在看來,是他奢望了。
“站住!!”
樓雨晴淒厲地喊出聲。
她緊緊抓住暗衛的袖子,看著暗衛又看宋非,“這是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說清楚,你們給我說清楚啊!”
眼看場面失控,樓家主便想中斷這場比武,但江湖人誰想錯過這場好戲。
星月宮宮主率先道:“這真是奇了,這銀面人竟然和宋非長得如此相似。這到底哪個才是武林盟的少主,可真是把我搞糊塗了。”
立刻有人高聲附和:“是啊。宋少俠,你還是說說吧,給大家一個交代!”
“這、這……”
宋非六神無主,竟是下意識地看向暗衛,滿是求助之意。
暗衛心中暗嗤,卻只撇過頭,重新用面具覆蓋住了醜陋的容貌。
樓家主見事情已經兜不住了,只得出聲道:“宋非,你與此人是和干係。還有,你的武功,到底是怎麼來的?”
宋非:“樓爺爺,我、我……”
他根本不敢把事實說出口,也不知道該怎麼自圓其說,吞吞吐吐,一臉畏縮哪里還有往日的霽月風光。
樓家主見狀已經明白了大概,深吸一口氣看向被孫女抓著的暗衛,“你來說。”
暗衛道:“影只聽從少主的吩咐,還請樓老見諒。”
“好一個忠奴,好啊,好……”
樓雨晴大笑出聲,鬆開暗衛的袖子,大受打擊之下已經面露瘋狂。
她搶過星月大弟子手中的劍,指著二人,“你,還有你。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愚弄我,你們竟敢!”
“晴兒,你別發瘋,有什麼事我們回去再說!”
宋非還想牽制樓雨晴,可樓雨晴身為樓家嫡系,一身傲骨,怎麼可能忍氣吞聲。
她一劍逼退了宋非,隨即又哭又笑,“好一個宋大俠,竟連我一個弱女子都打不過!”
樓雨晴又對暗衛道:“那你呢?敢不敢和我打一場?”
暗衛搖頭,“你殺了我吧,我不會和你動手。”
“殺你?”樓雨晴哈哈大笑起來,“不,我不殺你。你們害我至此……我告訴你,我恨你,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她說著,竟是反手一劍刺穿了自己的肚子。
她是如此期盼他們的大婚,甚至婚前苟合,珠胎暗結。
而現在,她有何顏面面對家族,又怎能生下這個孽種……
“晴兒!”
“不!”
宋非和暗衛同時撲了上去,後者一把推開宋非,只見樓雨晴嘴角溢出鮮血,絕望地笑著。
“你,一直都在,是不是?你,一直看著……是不是?我於你而言,到底算什麼,算……什麼?”
她就這樣滿含不甘地死在了暗衛手裏。
暗衛痛苦,無聲地吼叫著。
他後悔了。
如果知道樓雨晴愛的人其實是自己,他絕不會用這樣極端的方式……
可再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暗衛抬手,一掌就要拍向自己的天靈蓋,自我了斷。
一道掌風阻止了他。
在樓家主身旁圍觀全程的劍客到此時才現身,他淡淡地看著眾人道:“影月閣中規矩,一母雙生,必去其一。宋夫人身為影月閣主親傳弟子違背門規,又魚目混珠欺瞞世人,犯下如此罪孽。在下今日便將此二子帶走,與宋夫人一併接受門中裁決。此事到此為止,希望各位不要就此事再生是非。”
說罷,他帶著暗衛與宋非離開。
震動江湖的一件大事,就這樣倉皇落幕,隨著盟主夫人的失蹤,在江湖中更是傳的沸沸揚揚。
誰能想到,那名冠江湖的少俠竟然是個假的!而他的母親竟能狠心將自己的親子養作一個影子,為長子爭臉,瞞騙世人呢?
而江湖沒有不能遺忘的是非,等新一代的少俠再次風靡,續寫另一個風流故事時,暗衛已經在佛門潛修數十載,心如止水。
等他圓寂,飛升回天庭時,滿心憤懣和憋屈自不必說。
天華神君把他狠狠罵了一頓,“瑤池公主是誰,你不知道嗎?全天下的女人那麼多,你為什麼偏要招惹這一個?!”
他恨鐵不成鋼地把孫子關了禁閉,免得玄武神殿報復。
不過多久瑤池公主也知道了玄軒的所作所為,氣得找上門去理論。玄軒閉門不見,只把退婚書送到了天君案頭。
天君這才知道這場兒女債,責問女兒卻見她還不知悔改,吵嚷著要與天振仙君在一起,鬧得天庭人盡皆知,只得氣惱地罰她幽閉百年。
如此一來,天振原本就不好的名聲一時間就更是聲名狼藉。
九重天上再無人與之交往,只能成日與妖族肆意不羈的人喝酒作樂。
【主人主人,你快看!】
系統就願意看渣男吃癟,天振仙君回到天庭後,也時常用系統監控看對方的近況。
沒想到,被它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苟梁隨意掃了一眼,見是天振在砸酒杯呼喝仙僕滾開,興致缺缺地收回視線。
“他有什麼好看的。”
【嘿嘿嘿,主人,你知道嗎,天振他不舉啦!!哈哈,肯定是吃齋念佛太久,他對女人沒衝動了,這樂子可大了!】
苟梁也笑了,“是麼,那還真是有意思。”
此時的苟梁和系統並不知道,這個從不被他們看在眼裏的渣二代,就是小奶狗和神君的故事裏最大的反派,一切悲劇的導火線……
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現在的苟梁,有著新的煩惱。
——隔壁的書生又在念酸詩了。
苟梁歎了一口氣,扭頭去看一身樸素的廟祝。對方正在撚香,全神貫注,嘴裏還念念有詞。
……要不要這麼入戲啊,親愛的。
連苟梁都忍不住吐槽神君戲癮太足了。
此地是山城月老廟,在當地非常有名,每有要定親或是彼此試探的年輕男女來這裏求同心結,或在月老樹下許願緣定三生,香火很是旺盛。
神君就是此間廟祝,慈眉善目,忽悠那些年輕男女起來是一套一套的。
他的親傳弟子——唔,就是住在隔壁的窮酸書生,比起他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一次的倒楣神二代是個難得的本分人,身為月老仙殿的繼承人,被委派去做牽紅線的力氣活也是任勞任怨,戰戰兢兢數千年從沒亂點一次鴛鴦譜。
他的紫金線被小奶狗咬斷的時候,還在第一線上奮鬥,結果不小心跌進了紅線裏,被纏了一身的姻緣線,結了萬千的爛桃花。
月老曆劫,只能是成全他人姻緣,讓有情人終成眷屬。
然而這倒楣孩子下到凡間,應付自己的爛桃花都來不及,哪還顧得上別人的死活。
因此,神君到了這裏之後,就把身為孤兒的倒楣蛋收養在身邊,讓他在月老廟環境的薰陶下提前上崗了。
書生一雙桃花眼,註定一身風流債,很有討好女性的天賦。
這被拘在了神君身邊,也沒有浪費自己的天賦,打十歲開始就為那些苦追不到姑娘的癡漢們出謀劃策,十次裏有九次都能成功。
時間久了,他的名氣就傳出去了,連帶著月老廟的香火越來越好。
書生很為自己的作為自豪,而他最大的成就,莫過於調教出了一個完美地繼承了自己的本事的徒弟了。
吟詩作畫,甜言蜜語,色誘迷惑,烈女纏郎,投其所好……
以上,他的徒弟已經信手拈來,甚至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驅使。
再說起他這個天賦卓越的徒弟,正是他師傅的愛犬,小奶狗是也!
吱呀一聲,窗戶被頂開,一抹白色的影子躍入屋中,穩穩地落在了香案上。
“汪汪~”
狗崽子快樂地甩著尾巴,把爪子裏捧著的一株花往神君面前送,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地看著對方。
神君放下手裏正在制的香,看了一眼從它爪子縫裏不斷掉落的泥土,起身去找了一個花盆,接過花種下,邊道:“去淨手。”
狗崽子汪了一聲,甩著尾巴繞著他走了兩圈,等花被妥善種好,得了一個摸頭殺,這才歡歡喜喜地出去洗手了。
神君目送它離開,笑著搖了搖頭。
回身,他彈指往傷了根系不多時就要死去的花草上施了一點法術,免得花謝了,那狗崽子該著急了。
沒錯,小奶狗從酸書生那裏拜師學藝,全用在了它家主人身上。
一開始的時候學藝不精,這蠢狗從山裏抓來自己愛吃的野雞,血淋淋地塞在神君被窩裏;把自己最喜愛的寶石藏在神君的粥裏,差點磕了他的牙;用爪子在白紙上一番塗抹,畫上自己最心愛的卻從沒有得到過的主神光團送給他……
諸如此類的事情沒少幹。
神君為此頭疼不已,又不忍拒絕它的心意,那段時間著實鬧出了不少笑話。
苟梁看得哈哈笑,找著機會就說它丟人。
誰知道這蠢狗在這方面還真是很有天賦,很快,癡漢版小奶狗就上線了。
早上起來,小奶狗先往神君額頭上舔上一口,接著樂顛顛地跑進山裏摘一些野果蔬菜回來,指揮著酸書生做早飯。
白日裏守在神君身邊,他要筆絕不遞墨,要喝水絕不給端茶,完美扮演了賢慧體貼的小媳婦。
它還實力賣萌,哄著小姑娘從荷包裏掏錢買廟裏沒什麼卵用的飾物,為月老廟創收無數。平時得了小禮物也攢著,定時讓酸書生幫著典當,補貼家用。
夏天熱了,它不辭辛苦地舉著小爪子揮扇子;冬天冷了,它化身小暖爐,白天暖手,夜裏暖床。
十年如一日的,連酸書生都被感動了。
小奶狗還總是為親愛的主人製造一些小驚喜。
像是用爪子沾了墨水,在紙上寫一首甜到掉牙的情詩,叼著放進他手裏;
或是用鋒利的爪子在木頭上雕刻一位俊神仙,一隻小奶狗,擺在床頭上,讓他醒來就能看見;
還趕來方圓十裏的螢火蟲,讓他欣賞絕美夜景。
唔,這樣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這不,前天夜裏新學了一首情歌,對著神君汪汪汪地深情演唱,把山裏的動物們嚇趴了一地,到現在都沒敢出門。
它樂此不疲,神君也縱容,不吝誇獎。
有需求就有創造,小奶狗早不滿足于酸書生毫無新意的伎倆,為了給神君是費盡了心思。
苟梁就明顯感覺這蠢貨自從來了這裏,智商直線上漲,再不像以前那般好糊弄了。
這天夜裏,神君又用月華獎勵自己的愛寵。
一向貪吃的小奶狗並不急著吃,把月之精華團吧團吧,捏成了一個光球,獻寶似得遞給神君讓他先吃。
它還是對主神光團迷戀不已,認為那是世間最好吃的東西,而最好的東西就該送給它親愛的神君。
神君不知道它心中有如此高的覺悟,但也不妨礙神君的好心情。
“乖。”
他揉揉小奶狗的腦袋,接過了那團光,在它傾慕的注視下慢條斯理地吃入口中。
“汪~~”
狗崽子這就高興了,它興匆匆地捏了一個神君,又捏了一個自己。那凝著月光的小奶狗彷彿活了過來,繞著“神君”跑起來,親昵地挨挨蹭蹭。
神君輕笑一聲,點了點月光捏出的自己。
“月光神像”便也活了過來,蹲下將腳邊的“小奶狗”捧在手心裏。
“汪汪~”
小奶狗高興壞了,撲向神君,抱著他的臉直舔,尾巴都甩出了幻影。
它是這麼快活,神君低聲笑起來,溫潤的笑聲在夜色中傳開很遠。滿山已經入眠的花朵競相盛開,彷彿也喜不自禁。
月華的香味更加甜美,小奶狗卻看也不看,滿心滿眼只有神君。
【……主人,你就看得下去?】
系統嘖嘖有聲。
那狗崽子都舔到了神君的嘴唇了,看把人哄得……唔,它得承認,這狗崽子這方面的手段比它家主人厲害多了。
往常,都是主神大人哄他的時候多。
苟梁修了十年的“喜怒不形於色”神功,漠然一笑,說:“反正它又睡不到,呵呵。”
系統怒其不爭地看了他一眼。
這麼自我安慰有什麼用,繼續懟它啊主人,您的鬥志呢!
苟梁冷冷地瞥了它一眼,別以為他不知道這蠢系統的居心。
敢看他的笑話,長本事了啊小肆。
系統忽覺身後一涼,警覺地想跑,就被鑽回意識海的苟梁逮在手裏,揉捏搓遍。
“嚶嚶嚶,主人我錯了……”
系統再也不敢挑釁主人的權威了——才怪。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苟梁跟著小奶狗和神君經歷一次又一次的輪回,送走了月老家的桃花債,遭遇了以殺入道的殺神二代,助攻了在情劫中虐得不能好了的熊孩子……
當最後一個渡過生死劫的神二代的身影沒入金色天光中,神君低頭看自家望著天道光芒一臉饞相的的愛寵,微微一笑。
“我們,也該回去了。”
“汪?”回哪里?
“本君該去的地方,你可願往?”
“汪!”
狗崽子毫不猶豫地點頭,已經有神君小腿高的它跳起來,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脖子,毛臉蛋蹭著他的臉不放。
神君像抱孩子一樣將他托在懷中,抬步,踏入神界。
那一日的九重天,百鳥鳴,鳳凰舞,紅霞染透單調蒼白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