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齊輝和孔德祈福的葉慕希並沒有得到誰的保佑,此刻他的心情是崩潰的,就像是被迷宮捉弄了一次又一次轉悠到口乾舌燥精疲力盡之後發現前路依舊崎嶇迷離出口依舊長路漫漫時的抓狂感一模一樣,恨不得抓著頭髮仰頭望天——這裡是哪裡?
現在他身處的地方是一方密林,四周密密麻麻不是樹就是草,要不就是石頭和青苔,讓人根本無法分辨出東西南北來。眺目望去,一人高灌木林紮成球,一個球一個球的層層堆疊,很好的遮蔽了視線。就算是做了記號也無濟於事,縱使飛躍上樹走空中路線,他們依舊找不到一條像樣的出路。
許久也看不出個所以然的葉慕希緩緩地閉上了眼,在心底深呼吸一口再慢慢的吐出,然後,猛的沉下臉伸手就在瞿不歸的腦袋瓜上拍了一記,額角青筋跳的歡快:「不是說天魔教總壇就在不遠處嗎?交給你的話不出一日就到嗎?那麼你告訴我這裡是哪裡?還是說天魔教的總壇就在這片密林之下,嗯?」
摸了摸被拍的地方,瞿不歸四下裡環顧起來:奇怪了,他明明記得是往總壇走的啊,為什麼會走錯地?不過,瞿不歸信心滿滿的保證道:「阿慕放心,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走錯了!」
喝醉之人從不承認自己喝醉,迷路之人永不認為自己迷路。路癡瞿不歸的心裡,也從來沒有自己是路癡這一認知。所以他說起話來特別的誠懇真摯,還特別的能唬人。
看著神情堅定的瞿不歸,葉慕希還能說什麼呢?他們兩人之中瞿不歸才是在天魔教長大的那個,如果不跟著他走的話還能跟誰走?天魔教可不像其他教那樣位置是暴露在外的,就連教中外圍都不清楚總壇的位置,更別說外人了。要不然怎麼會被傳說的那麼神秘?
但很快的,葉慕希就發現自己錯了,真的錯了。就算不知道天魔教總壇的位置他也不該跟著瞿不歸走的,他更沒臉承認潛意識裡他真的曾經相信過瞿不歸會走對路。現在,看著陡峭的懸崖以及光禿禿的荒山野嶺,葉慕希恨不得跪地淚流。
——這又是哪兒?
從深山老林到荒山野嶺,這種進度算是怎麼會是?他們已經轉悠了整整十天了,這十天之間,途中從未見過城鎮,他們沒水沒乾糧連匹馬都沒有,乾乾淨淨的讓葉慕希很想揍瞿不歸——當初就是這個人,二話不說將他從客棧帶走,害得他行李都沒來得及拿就踏上了這不歸路!
現在他們只能露宿荒野,自食其力就地取材,打一些野味剝皮洗淨後架火上燒烤。雖然沒有調料使得烤肉淡然無味,但因為是野生的,肉的勁道足腥味小,吃著口感還算不錯,就是吃多了膩味。想換換口味嘛,又擔心一不小心採摘了有毒的野果或者野菜,到時候大仇未報沒死在仇人手裡卻死在自己手裡,那就真的沒處申冤了。
知道自己做錯了的瞿不歸乖乖的蹲著低頭做認錯狀,他縮著高大的身體就像是螃蟹走路那般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往葉慕希身邊挪,他看一眼葉慕希然後挪一步,再看一眼再挪一步……就這樣往復循環了十來次,終於挪到了葉慕希的身邊,抬頭,剛準備說什麼,就聽火堆裡突然辟啪一聲有樹枝爆裂,驚的正處於忐忑不安狀態的瞿不歸差點原地跳起來。
看見這樣的瞿不歸,葉慕希忍不住歎了口氣,心不可抑制的軟了下來。他發現自從認識這組數據後,自己歎氣的次數直線增長,心軟的次數也大幅度的增加了。明明三個世界之中,這人的歲數都要比自己來的大,該沉穩包容的難道不該是對方嗎?為何反而是他這個年紀小的?
對著瞿不歸招招手,葉慕希將手中串著兔子的粗樹枝遞給對方,「給我好好烤,烤糊了今晚就沒得吃!」
「哦。」瞿不歸縮了縮肩膀,腦袋耷拉著語氣懨懨,但手中卻如他答應的那般仔細的轉著注意著火,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生怕一不小心就烤焦了。
瞿不歸倒不是擔心沒晚飯吃,反正身體好內功也深厚,餓個一兩頓也不要緊。但若烤糊了的話,阿慕會對他更加失望的吧。他都已經做錯事了,不能再讓阿慕失望了。不能夠讓媳婦得到滿足的男人枉為人夫!
但是、但是……瞿不歸的腦袋耷拉的更厲害了,身後一大團的陰影籠罩,垂落在陰影之下的臉上堆滿了沮喪: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走錯路啊,明明以前都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啊(天魔教上下教眾:……我們不說話就呵呵。)。為什麼自己這麼沒用?以往能夠做好的事情一遇上阿慕就會出錯,阿慕對他的印象肯定已經低的不能再低了,這樣子他還能夠成功把阿慕騙回天魔教成親進洞房嗎?不過,他好像還不知道男子與男子究竟該怎麼洞房,畢竟連男女之事都不甚清晰。所以,他是不是應該提前去找一些小冊子偷偷看看?
完全不知道表面上看著垂頭喪氣的男人腦子裡已經彎彎繞繞轉到了十八禁頻道,葉慕希只當瞿不歸還在低落期,伸出空著的那一隻手在他頭頂上揉了揉,歎息一聲,開口的話語帶著幾分無奈幾分包容還有些許淡淡的認命。
「好了,我們暫時先不去天魔教了,一個月後武林大會在南宮家舉辦,白家人也回去,還有那些和我有仇的,他們都會到場。如果你們教中有人知道你不認路的毛病的話,應該也會有人猜到去那裡等著我們,我們去那裡會面就是了。等辦完事,跟著他們一起去天魔教就不用再走錯路了,別擔心。」
見葉慕希不但不責備他反而安慰他,瞿不歸立即精神了起來,耷拉的腦袋幾乎瞬間就抬了起來,看向葉慕希的雙眼亮晶晶的彷彿綴滿了小星星,屁股後面更是有一根毛茸茸的尾巴搖啊搖的起勁。
「阿慕,我幫你報仇!」
沒錯,自己不認路又有什麼關係,以後只要跟著阿慕走就是了,阿慕去哪裡他就去哪裡。他只要當好阿慕的後盾,在阿慕需要他的時候隨叫隨到:阿慕想要殺人放火,那他就給阿慕看門望風;如果阿慕想毀屍滅跡,那他就幫阿慕完坑填土。總而言之,誰敢欺負阿慕他就幫阿慕報仇,阿慕看誰不順眼他也幫阿慕報仇!什麼?你說看不順眼不算仇?呸!阿慕那麼好,看不順眼的肯定得罪過阿慕,當然要報仇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又莫名其妙興致勃□□來的瞿不歸,葉慕希好像看到了幾個明晃晃的大字正黑漆漆的刻在了瞿不歸的臉上:請叫我打手大人!
扶額,葉慕希覺得自己的性格在不知道的時候逐漸的向著詭異的方向發展了,要是以前,他的思維不可能那麼奔放。還什麼不由自主的心軟?不直接無視就已經夠好了。
在遇見黎葉之前,他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說得好聽點叫淡定從容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說得難聽點就是呆板無趣毫無激情死氣沉沉。就連公司領導也曾經意味不明的感歎過,說他的性格簡直就是天生吃這口飯的,天生冷情。
當時他是什麼感覺來著?
葉慕希目光微微垂下,落在了跳躍的火焰上,火紅橘黃的火焰映照著葉慕希的臉,鋪染開一層暖暖的光,使得那雙漆黑的眼也似萌上了一層火紅光焰,隱隱約約朦朦朧朧似有什麼閃爍。
大概……只是無所謂的笑了一下吧。
天生冷情?
葉慕希嗤笑一聲,沒有人知道在他還不懂事的時候也曾疑惑過為什麼別人家的孩子有爸爸媽媽而他卻沒有。年幼的他也曾一夜夜入睡時希冀過明天睜開眼時可以看見屬於他的爸爸媽媽會站在他的床前,對著他展開懷抱笑容溫柔的說一聲:小希,我們來接你回家了。只要這句話,甚至不用說一句對不起,他就可以高高興興毫無芥蒂的跟著他們回家。
但人不能永遠只活在童年,懵懵懂懂卻執著堅定。他也漸漸的長大,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也被時光漸漸拋卻遺落在過往,成為記憶之中最陳舊的一頁。餘下的是現實教會他的知足常:因為擁有的太少,才學會不去寄望太多。
慢慢的,這成了習慣,融入了骨血如同空氣一般如影相隨。到最後,面對世界贈予的人、事、物,首先想到的不是得到的快樂,而是去質疑自己真的能夠得到嗎?得到之後會失去嗎?如果注定無法擁有,那麼就從一開始就選擇漠視吧。
有人曾義正言辭的罵過他說他過的太消極,那時候他只是淡淡的瞥了對方一眼沒有理會也沒有辯駁。辯駁什麼呢?無論說些什麼,擁有的人永遠不會明白總是沒有的人那種被世界都遺棄了的難過,它不疼不痛,但可以讓你窒息。
有些話語震耳發聵,它擁有著比利刃更鋒利的光芒,可以劈開包裹在外面的套子逼其露出真容。但有些話語卻過於蒼白,無論言辭多麼富有哲理又是多麼的推心置腹,最終也不過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空洞安慰。
在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之前,別將別人的懦弱指責的如此理所當然,無論是否真心實意又是否好心好意,都不要太過想當然。因為有些東西是不能撕開來攤在太陽底下被人觀看的,太過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