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節這輩子都無法抬起頭來做人了。
被自己的主將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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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陳節紛亂的心情。
連賀穆蘭覺得這輩子還是不要暴露自己女人的身份得了,否則要殺她滅口的恐怕要排出幾條街去。
但無論如何,陳節目前有很大的問題,大到她必須要嚴肅處理。
「你先把衣服整理好,跟我出來。」她轉過身子,站在門外,靜靜的等陳節收拾好自己出門。
阿單志奇和蠻古沒見過賀穆蘭這般嚴肅的表情,再回頭看看應該貼身侍衛賀穆蘭卻在房裡自擼的陳節,心中似乎猜測到了些什麼。
『如果真是這樣,我們也幫不到你啦。』阿單志奇惋惜地搖了搖頭。
蠻古以前是主將,親兵不少,最反感就是陳節這樣懶散的親兵,他毫不留情在門口嘲笑了一番他的「大膽行為」,而後罵出聲來:「老子要知道你這麼護衛將軍的,今晚就應該是老子值夜,你休息,好好在房間裡弄你自己!」
這一句嘲諷引得陳節差點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們知道個屁!』陳節滿身大汗地穿上褲子,又整理了一番衣著,貓著腰跑出屋子。『我若不是為了給將軍解憂,我才不回來!』他面無表情地走出了屋子,單膝跪在賀穆蘭身前。「是標下無狀,讓將軍丟臉了。」
「不,你根本不知道你錯在哪裡。」賀穆蘭看著跪下的陳節,突然對蠻古說:「去把陳節放在屋裡的馬鞭拿來。」
馬具都被卸下來帶回了房間,以免小廝無意間弄壞了價值昂貴的騎具,馬鞭自然也在其中。
蠻古很快就拿來了鞭子,遞給了賀穆蘭。
「將軍,現在還在趕路,若是打壞了還要找郎中,豈不是麻煩?」若是之前的賀穆蘭,阿單志奇一點也不擔心陳節會被教訓的太過,可如今的賀穆蘭氣場是在是太冷峻,已經到了連阿單志奇等人都擔憂的地步。
「你放心,我不是那種暴虐之人。」賀穆蘭接過鞭子,隨口回了阿單志奇一句。
只是陳節和阿單志奇還未鬆口氣,賀穆蘭就抬手提鞭,給了陳節的肩膀一記!
啪!
她話倒是沒有說假,那一鞭沒有使足力氣,打的也是左肩。
可饒是如此,陳節也被打的身子歪了一歪,還好沒有倒下去。
「第一鞭,是抽你玩忽職守,擅離位置。」賀穆蘭臉色鐵青,「若呼延娘子是包藏禍心之人,我此刻就已經死在房間裡了,你也難辭其咎!」
她當時身無寸縷,手邊也沒有兵刃,切莫說她身上還有天大的秘密,就算沒有,若是來了刺客,難不成還要上演一出「裸女大戰刺客」的戲碼不成?
陳節此時還是少年人,擁有少年人的倔強,被抽了一鞭子心中依然不服,梗著脖子道:「呼延娘子怎麼會是包藏禍心之人呢?她打扮成那樣來給您送飯,明顯是愛慕你啊!」
賀穆蘭呆了一呆,抬起手來,又是一鞭!「第二鞭,是抽你自以為是,頭腦不清!莫說沒這回事,就算對方愛慕我,我讓你放她進來了嗎?她的愛慕難道不能是裝給你看的嗎?」
若是其他人,聽到陳節這話還可能真以為她和呼延娘子有什麼,但她自己知道,她是個女人,不可能和呼延娘子有什麼瓜葛,更何況她幾個月才來一次客店,可呼延娘子接觸的次數兩隻手都數的過來,她都沒看出來呼延娘子哪裡表現出喜歡她的樣子來,陳節卻發現了!
這難道不是他那可怕的腦補能力發動了嗎?
想前世花木蘭坑爹的「巨物木蘭」和「銷魂木蘭」的名聲,幾乎都是這貨腦補出去的,雖然這世她之前都是讓花生當隨從的,可之後陳節一定會長期待在她身邊,若是一個不察,就又會出現什麼奇怪的名聲。
她根本不需要他幫著宣揚自己身上男性荷爾蒙的強大!
她不需要那種東西!
陳節被抽了第二鞭,卻沒有如同第一次被抽那樣惱怒,反倒表現出迷茫地表情,疑惑地問道:「難道不是嗎?你們一前一後從馬房回來,呼延娘子還特地梳妝打扮給您下廚……」
「陳節,快不要說了!」阿單志奇簡直都看不下去了。「就算是,可將軍要對她無意,你也得攔著她。若是這女人藉著將軍的事情賴上他,難不成要將軍自污了名聲娶了她不成?」
將軍可是渾身不著寸縷啊!要是被外人看見和一個寡婦在一個房間裡,其中一人還脫光了,怎麼也說不清了!
這陳節果然腦袋二缺!
阿單志奇的嚷嚷一出口,賀穆蘭才想到還有這種可能,頓時怒不可遏,那鞭子直接指向他的鼻尖。
「你還真把自己當成老鴇子一流了?我的私事豈是你能干涉的!」
這話說的太重,陳節臉色頓時一白,整個人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軟了下去。「是標下不對,還請將軍重重責罰!」
賀穆蘭也不客氣,舉手又落下第三鞭。「這第三鞭,是罰你違抗將令!我下令讓你守住房門,你便是死了,也不該離開一步!」
陳節的身子劇震了一下,直接從單膝跪地變成雙膝跪下,渾身冷汗直冒。
這第三鞭比前兩鞭都要重,而且抽的是他的脊樑,顯然想要他俯首,而他此時才真正明白過來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哪裡還有之前不甘的神情……
他這般去當親兵,花將軍沒把他趕跑,已經是好的了!
花木蘭那一世是從小兵當起,她位階還低的時候就收了陳節,之前從未有過親兵,所以陳節性子跳脫她也不是很在意,反倒把陳節當做自家弟弟一般看待,多有愛護之情。
陳節在大事上很少出錯,對花木蘭也是忠心耿耿,但凡有些不拘小節,身邊的人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可賀穆蘭卻不同,她起點就比花木蘭要高,而後又在庫莫提身邊當了許久的親兵,知道一個合格的親兵應該做什麼。
庫莫提即使洗澡都有親兵保護,並非他對自己不自信,而是只要是人人,總有疏忽的時候,洗澡、如廁、睡覺,這些時候人的警惕心下降,很容易遭了別人毒手。
花木蘭總想著馬上解甲歸田,在政治上和事業上都沒有什麼進取之心,和權貴、陰謀接觸的也少,陳節那樣子的親兵自然是夠了。
可是賀穆蘭卻被素和君的一席話點醒,知道未來等著自己的是什麼,就萬萬不可能像花木蘭那世那麼過了。
如今世族門閥也好、鮮卑貴族也好,都對她這樣寒門出身卻乍得榮寵一步登天的少年將軍虎視眈眈,崔浩雖站在拓跋燾一邊,但崔浩也不代表所有的世族門閥,她今後的路有多難走,只是想想就頭疼萬分。
更別說她本身還帶著一個天大的秘密,一個驚人的把柄!
如果陳節不能清醒過來,不能瞭解一個親兵要做什麼,那再留他在身邊,就是害人害己。
可賀穆蘭出身普通軍戶,同鄉同族也不可能吸納到身邊當親衛,要以忠心和可信任論,除了陳節,還真找不出什麼可以放心當親衛的人選。
那羅渾等人都有高飛之志,跟了她是委屈,蠻古也是想要早日自立門戶的。阿單志奇似乎已經生出了退役之心,加之他左手傷的太重,以後拉不得弓了,若是她關說一二,軍府說不定真會讓他回家耕種,自己更不可能勉強他。
三五年之內,她還對陳節抱有期望,三五年之後陳節要再得不到長進,就算自立門戶也混不出什麼名堂。
她對陳節愛之深責之切,卻忘了陳節如今才不過十**歲而已。
賀穆蘭本身已經年近三十,心智成熟閱歷豐富,可陳節這樣的少年性格本身就開朗活潑,否則在鄉中那樣的地方以那樣的方式長大,早就長成仇大苦深的孩子了。
「將軍,我錯了!我真的錯!我以後一定改!」陳節見賀穆蘭面如沉水,心中害怕他厭惡自己真把他「退貨」了,立刻膝行過去,也顧不得丟不丟臉了,一把抱住賀穆蘭的大腿。「我絕不會再犯!」
賀穆蘭原本也沒有想要把他趕走,只不過是敲打一番,她被陳節一下子抱住了腿,不自在地把他蹬開,在阿單志奇和蠻古看笑話的眼神中罵道:「你這小子還是這麼沒正經!這次就算了,將軍我只是被人看光了一回,下次你若再抗命,直接給我卷包袱走人!」
她澡只洗了一半,屋子裡一片狼藉,腹內更是空空如也,教訓完了陳節便把馬鞭一摔,返身回了自己屋子。
陳節等賀穆蘭一走,立刻無力地跌坐於地,摀住臉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阿單志奇和蠻古心裡都覺得陳節做的不對,但陳節確實是個討人喜歡的小伙子,所以對視一眼後都去了他身邊。
「火長是個面冷心熱之人,你不要太擔心。不過下次做事要先過一遍腦子,這樣的事情不能再犯了。更何況火長之前的奴僕花生才死,不免要拿你這個親兵和他比較,他之前做的有多好,你之後就要有多慎重才是。」阿單志奇年紀較長,性格也穩重,伸手拉起他勸說一番。
「知道了。」陳節放下手掌,順便抹了一把臉。「這事確實是我錯了。」
他認的光棍,阿單志奇反倒不好再多說。倒是蠻古,伸出手臂將他脖子一勒,露出壞笑地表情湊了過去:「先別提這個,那個呼延娘子是怎麼回事?」他挑了挑眉,擠眉弄眼。「說出來聽聽唄!」
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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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陳節所賜,賀穆蘭澡也沒有洗好,飯也沒有吃到嘴,吩咐店中的夥計來處理房間中的狼藉時,那夥計還露出一副怪異地表情多看了她幾眼。
看什麼看!
沒看過人倒水被嚇到灑了一地嗎?
還不是你們老闆娘嚇的!
賀穆蘭面無表情的在心裡默默吐槽,那幾個夥計忙活了好一陣子才弄乾淨,最後到了把浴桶抬走時搬得實在是吃力,賀穆蘭看不下去了,直接把那浴桶扛出去,丟到了外面的大廳。
出去讓他們慢慢挪,那聲音聽著頭疼。
她抱著實木的浴桶出去的樣子大概很顯眼,幾個夥計的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等賀穆蘭回了房還在議論紛紛。
「那人看起來也不魁梧,怎麼這麼大力氣?」
「我倒覺得他洗澡弄了那麼一地水實在是奇怪,像是兩個人在桶裡撲騰過似的。可是和他同來的都是男的啊……」
客店裡也有那種喜歡「鴛鴦浴」的客人,大多是夫妻或召了妓。這些夥計見怪不怪,也就隨口說說。
只是有人這麼一說,立刻有個夥計想了起來,壓低聲音小聲地說:「我和你們說啊,呼延娘子晚上親自下廚了,說是要給那個花郎君端去,你們剛剛有看到呼延娘子沒有?」
這話說的實在是缺德,幾乎是直指呼延娘子就是那另外一個人了。
所以其他幾個夥計都不敢接話,只是面面相覷。
「應該不會吧,呼延娘子那麼正派的人。」一個夥計不以為然,「我看就是他洗的折騰了點,你沒見旁邊還有幾個裝了髒水的桶嗎?說不定他自己換水的時候沒抓好。」
這其實是真相,但一開始那夥計卻不信。
「你們也看到那位客人的力氣了,換個水還能換灑?嘿嘿,我看啊……」
「你們幾個在那裡鬼頭鬼腦偷什麼懶!」呼延娘子從二樓探出頭來。「還不把桶洗刷乾淨,送到灶間去!」
「咦,娘子,這桶要送去灶間?以前不都是放在雜間的嗎?」
灶間的是共用的浴盆和浴桶,雜間是有需要才搬出來的。他們會覺得呼延娘子對那客人不一般,便是因為她讓人去取並非公用的桶給那男人用。
「灶間桶不夠了,這個柏油的以後就放在灶間吧。」呼延娘子怔了怔後,做了這個決定。
幾個夥計還不知道他們的竊竊私語有沒有被老闆娘發現,心裡正虛,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幾個人搬起桶正要往灶間搬,卻見老闆娘又走了出來,將頭探出二樓的走廊。
「算了,這麼好的桶,公用浪費了。洗刷完了還是抬去雜物間吧……」
以後留著自己用也好。
好歹是個念想。
她吩咐完後黯然地轉身,也不想再管他們的閒言碎語了。
她恨不得他們說的都是實情呢,可惜了,兩人終歸是有緣無分罷了……
這一夜莫名其妙的過去了,到了翌日清晨,呼延娘子清早起身,卻聽到門口有夥計在吆喝什麼。
「說了我們這不要牛肉!」那夥計不耐煩地拒絕他,「你就是送我們也不要!」
「我什麼時候說送給你們了!」那推著小推車的漢子怒瞪夥計,「我說了是來給我的恩人送你牛肉的,勞煩你們把這牛肉做成吃的給他們用了,又不是不給你們錢!」
「這你要跟我們家掌店娘子講!跟我們講有什麼用!我們又做不了主!」
「那你叫你們娘子出來啊!我和她講!」
「這七早八早的,娘子還睡著呢,我難不成要去闖她閨房?你莫害我!」
「你……」
張大郎昨日得了大恩,那恩人又震懾了皂隸讓他們不敢找自己麻煩,總算是無驚無險的過了一夜。
當天晚上,張大郎找了幾個相識的牧民,花費了一些辛苦錢,把自家的牛給料理了,第二天一早就借了推車給送到這客店來。
他知道自己的恩人們是在趕路,割下來的都是牛眉子肉,半筋半肉,若是把這牛肉鹵了做成醬肉,佐上胡餅、乾糧,趕路時最是美味。
只是他這人不會說話,語氣又衝,那夥計原本就不願無緣無故給灶房接這麼件差事,和他說話語氣就差了點,差點吵了起來。
呼延娘子昨夜幾乎沒睡,無奈她做的是客店生意,白日要早起,見到自傢伙計和外人爭吵,立刻湊上前去,皺著眉毛問:「你們在吵什麼?這位客官,我們要開門做生意的,你那車擋住我們的門了!」
張大郎見了呼延娘子出來眼睛立刻一亮,把那單輪小推車往地上一放,幾步上前道:「你就是掌店娘子吧?來的正好!某這些肉是要送我幾個恩人的,他們一共是四人,為首的個子瘦高,細長眼睛,騎一匹黑色大馬,另外幾人是黑臉的壯漢、白臉年輕的少年,還有一個說話溫言細語的青年,你可見過?」
他描述的特別形象,呼延娘子聽了立刻點頭,「是,住在我們店裡。」
張大郎大喜過望,把那小車一指,就說自己是來送東西,又取出他們給的盤纏,央求老闆娘把這些牛肉能鹵的鹵了,能包的包了,送給他們。
「你這推來的也太多了,如今天氣還熱,鹵了醬了都放不了多久,包了也帶不出多遠,不如自己拿去賣了,留一部分好的鹵。」呼延娘子也是愛屋及烏,好言相勸。
「賣,哪裡賣的掉呢?」張大郎臉色一黯,「就算爛在恩人手裡,也比丟掉強啊。」
呼延娘子見到他的神色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城中牛羊大賤,導致人人都不拿米糧布帛去換肉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只是她開的是客店,住宿的比吃飯的多,所以就沒有買幾頭牛囤著放在院子裡,怕味道古怪熏跑了客人。說不清什麼原因,大約是想和花木蘭有些聯繫,這位娘子笑了笑:「這樣吧,你這肉都是極好的位置,除了給你那些恩人鹵的,其他的我就收了,只是這牛不是現殺的,價格要賤上一點,可行?」
「娘子,買這個肉幹嘛,現在一隻牛也不值得多少!」
「就是!」
張大郎聽到這好事卻搖頭。「不了,我的牛已經給恩人們買下來了,只是沒拿走,我不能把一頭牛兩賣。你若真要,我給你一點便是。我等下再推一車來,就是沒這個好。」
「那我們店中幫你滷肉的花費也就免了,拿你那肉抵吧。」呼延娘子也好說話。
張大郎得了這爽快娘子的幫忙,心中實在是高興。他昨日連死志都存了,突然得了別人的幫助,一夜過去後似乎所有事情都朝好的方向在發展,頓時覺得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只要熬過去了,以後的日子還是有希望的。
他原本就偏激,也一根筋想問題,自己解開了頓時豁達不少,這便是他天大的福氣了,更多於賣掉了牛。
張大郎原本想候著恩人好好道謝,可同行的牧民都怕他又被皂隸報復節外生枝,勸他處理完牛就趕緊回家,他只是在黑山城做生意,又不是在這裡住的居民,一旦回家,這些皂隸也拿他沒辦法了。
只是養牲畜這事肯定是做不了了,得罪了皂隸,日後販牛肯定要受刁難。好在他年紀輕,又有一把力氣,如今大魏缺的就是人,有賀穆蘭等人給的錢,最多一家人到南邊去討生活,也不怕餓死。
北魏的制度是鼓勵人離開故土開墾新的耕田的,田都是白給,只是北方的百姓習慣了放牧而生,對種田陌生罷了。
他把牛給了呼延娘子,又拖來一車牛肉,麻煩呼延娘子給恩人們留個口信後,就急急忙忙地準備趁著皂隸們還沒出工出城回家。
後院。
賀穆蘭等人倒不是沒有起床,而是他們都是習武之人,只要沒有斷手斷腳,下不了床,是一定要練武的。
後院清淨,離前院有一定距離,所以前面的吵鬧完全沒有聽見。賀穆蘭隨手撿了一根木棍當劍和蠻古他們比試,她的磐石太重,最容易損傷別人的兵器,所以和要好之人比試是從來不拿磐石的。
後來阿單卓用的也是重劍,倒是不怕了,也能放開手腳比試一番。
賀穆蘭一邊想著阿單卓,一邊和他的老子對打,只不過幾下功夫阿單志奇就忍不住投降:「不打了不打了,我的傷還沒有好,你這木棍幾下過來我的肩膀都要裂開了!」
裂開了自然是誇張,不過賀穆蘭的劍出勢又快又重卻是正常的。
「在病榻上躺了幾個月,好像連手都生了。」
賀穆蘭揮動了一下手臂,因為力氣驚人,木棍發出一聲可怕的破空之聲,引得阿單志奇苦笑。
「火長好歹也要給人留幾分面子,你這麼說我豈不是顯得更弱?」阿單志奇退後幾步。「好吧,我不中用了,你們練。」
「看我的劍!」
蠻古正等著阿單志奇這話,一下子躍到賀穆蘭對面,將手中的長刀一挑就削了過去,引起一片驚呼聲。
咦?驚呼聲?
哪裡來的驚呼聲?
賀穆蘭和蠻古莫名其妙地往四週一往,頓時傻眼。
客店一般開在人流多又繁華的地方,這家店也不例外。他們的後院就對著某條小街,雖不在大街上,也有不少人經過。這時代的牆都矮的很,聽到裡面有打鬥之聲,就有好奇的人扒牆來看,一來二去,這牆後扒了一堆漢子。
除此之外,這家客店周圍還有幾家客店,裡面都住了客人,此時這些客店二樓的窗子都是打開的,有些旅客就探出頭來看熱鬧,賀穆蘭甚至還看到幾個年輕的姑娘擠在窗邊,一邊指著他們一邊嬌笑著談論什麼。
民風之奔放,可見一斑!
賀穆蘭本來是以沉穩的動作拿著木棍的,現在卻覺得自己像個傻x。別人提的都是武器,只有她拿個木棍,而且還一副正經八百的樣子被人圍觀……
看到他們僵住不動了,還有好事地叫出聲:「你們這幾個漢子怎麼不打了?打的怪好看的哩!是當兵的吧?」
那二樓的姑娘們一邊笑著一邊拋出一條手帕,手帕飄飄忽忽飄飄忽忽的下來,差一點就落入了他們的院子。
其中一個姑娘有些懊惱地跺了跺腳,賀穆蘭好笑地收回木棍,再沒有了練劍的心思,倒是陳節想耍帥,拔出佩刀往院子中央一跳!
「蠻古大哥,我來和你比劃比劃!」
看來年輕人就是恢復的快,昨晚的打擊一下子就恢復如初了!
陳節武藝不弱,蠻古更是多年的宿將,兩人一個招式老辣,一個功夫漂亮,打的倒比來回就那麼幾下的賀穆蘭好看的多。
只是賀穆蘭雖來回就是那麼幾下,但全是多年在沙場積累的精華,只要是個懂武的都能看出來,進而讚歎一番,可這些扒牆的、看熱鬧的大都是普通人,所以見到陳節和蠻古打的精彩,一下子就忘了剛才用木棍的賀穆蘭,放聲爆出了巨大的喝彩。
當兵的大多是些愛熱鬧的,兩人見周圍叫的開心,鬥的也就越激烈,倒是剛剛比了許久的賀穆蘭和阿單志奇無奈地坐在一邊,互相打趣。
「我看陳節這武藝,非要在有女人的時候才會爆發。」
賀穆蘭笑著搖了搖頭,「對了,你有沒有覺得我胖了一點?」
「你說什麼胡話呢!你傷的那麼重,下巴都尖了,看起來比以前還瘦些,氣色也差多了!」阿單志奇瞪大了眼睛。「你現在要多吃少動,把虧掉的氣血先補回來才是!」
「啊,是這樣嗎?」賀穆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還瘦了?」
她這之前幾個月在床上躺著,赫連明珠想了法子給她找好東西補身子,又不鍛煉,她覺得自己腰上的肉都鬆了點。只是她原本的身材太精幹,倒是不太看的出來。
說到赫連明珠,她表白被拒之後卻是看不出什麼異樣,在花生死後更是連花生做的事都一力撐下了,無論相處和閒談都和以前一樣,讓賀穆蘭放了一顆心。
不過有些貼心話,她是不再和她說了,而且還帶了一些客氣。
拓跋燾大軍回返,陳節又來了,她便被召回去了。看樣子拓跋燾挺喜歡這個宦官,出京回京都帶著。
陳節和阿單志奇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閒話,猛然間鼻端飄過一陣香氣。
「什麼味道,這麼香?好像是牛肉?」陳節已經累到半死,偏偏好面子又不肯認輸,對面的蠻古也是一樣的情況,待聞到這香味立刻找了個借口兩廂罷手,兩人均往後跳了一步。
一陣腹鳴之聲咕咕咕的傳來,惹的賀穆蘭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她昨晚敲打過陳節之後,那老闆娘一直也沒送飯來,她本來想去問問,又擔心陳節的猜測是對的,那老闆娘和赫連明珠一樣對她動了心,所以只問了幾個夥計。
那些夥計說伙房已經關了,裡面也沒什麼材料做吃的了,她不是為難人的性子,便只好隨便啃了幾口乾糧睡覺。
清早起的早,又下場練了一番消耗巨大,一開始還不覺得,有這味道傳來,立刻腹如雷鳴。
陳節不愧是貼心的小棉襖,一聽到這聲音立刻叫了起來:「將軍,我都餓了,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一聽到陳節對著那坐著的男子喊「將軍」,樓上幾個女子的眼睛更亮了,沒一會兒,又有一塊錦帕飄啊飄的下來。
只是那窗後很快出現了一個年長的婦人,臉色難看地一邊說著什麼一邊關上了窗子,讓留意上方動靜的陳節露出了好大的失望神情。
幾人收了武器,先回房擦洗一番,然後準備去吃飯,圍觀的扒牆眾見主角們都走了,立時邊議論著剛才的比鬥邊興致勃勃地散了,只留下一個穿著鮮卑服飾的男子還留在原地,臉色凝重。
『那個被叫做將軍的人武藝不弱,雖說沒用真劍看不出深淺,但就憑那經驗,是要高於我的。真是怪哉!這麼一個年輕人,哪怕從娘胎裡就打架也不該有這麼豐富的對敵經驗才是……』
男人在腦中推演了下自己若是賀穆蘭的對手,該如何避開那幾劍,卻發現沒有什麼辦法,不是喉嚨就是頭部,一定是要中一劍的。他冷汗淋漓,站在那牆後,竟是不願離去。
「他這樣的本事,這樣年輕就當上了將軍,應該是出身不凡,怪不得燕兒說芸娘為了這花郎君魂不守舍,這姓花的確實是有這樣的本錢。可是芸娘年紀比這年輕人要大許多,對方還不知什麼出身,注定是要空歡喜一場的,我原想著強壓這年輕人遂了芸娘的願,可現在看來,我連這少年都敵不過,又怎麼能強迫別人……」他喃喃自語,臉上忽愁忽喜。「花?賀?難不成是賀蘭家的?還是賀賴家的?應當不是賀蘭家的,賀蘭家多出美男子。哎,這可真頭疼,我是不是多留下來陪芸娘幾天?若是她傷心的很了,有我在此,好歹也能排解排解。」
這守在院外自言自語的怪人不是別人,正是呼延娘子亡夫的同袍,如今這黑山城的三位鎮守將軍之一。
他早就從呼延娘子身邊之人那裡得知了這個「花郎君」的存在,只是他一直沒有出現,他也就無從考量起。
昨日得了消息,可是天色已晚,不方便上門,早早來了後院準備翻牆進來觀察觀察,卻發現了他們在比武。
於是就看了一場精彩的比試。
這一看,心中更加煩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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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穆蘭等人稍微擦了擦身上的臭汗,散了散熱氣,就跑到前面的廳堂去用早飯。呼延娘子的客店挺大,當然是客人用飯、打尖(中途進食,吃了就走)、住宿都可以的,伙房上只要有人就能要求準備飯菜。
幾人都是糙漢子,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坐下,年紀最小的陳節抬手吆喝:「來些上的快的吃食!管飽的!」
那邊夥計應了一聲,不過片刻功夫便上了些吃食,全是牛肉做的。
餅是髓餅,是牛骨頭油做的薄冰,噴香撲鼻,湯是一大碗牛肉湯,裡面飄著蔥白和生薑等去膻之物,又用紗布濾過,清的漂亮,飄著幾根蔬菜。
還有一份牛肉臊子炒的小菜,看起來就可口的很。
「咦,這牛肉現在賤到這種地步,連早飯都吃的這麼奢侈了?」陳節疑惑不解地抬起頭:「你們不會是訛人吧?回頭一結賬花費許多布幣!」
出門在外,布匹要分好攜帶當做用錢,成為「布幣」,又有「抱布貿絲」之說,陳節負責看管布匹,所以才這麼一問。
那幾個夥計笑嘻嘻地放下碗筷和調羹等物,連連搖頭:「老闆娘說了,這些本就是給你們的,不要錢。還有些牛肉沒醬好,各位若是今日離開不妨多等一會兒,等我們把牛肉料理好了你們再帶著走。」
這話一說,莫說陳節臉色古怪地看向賀穆蘭,就連阿單志奇和蠻古都一副「原來是真的」的表情了。
賀穆蘭也以為是那個娘子真看上自己了,有心獻慇勤,心中尷尬之下掏出一塊成色不好的銀子。
「怎麼能不給錢,這些就當做飯錢吧。那些牛肉也不用再醬了,我們等會兒就走。」
「這怎麼行,做生意最講究的就是誠信,我們答應了……」
「小四,退下去。」
從伙房裡邊走出來邊擦手的呼延娘子一聲呼喝,那幾個夥計紛紛落下。
知道花木蘭身份的呼延娘子又恢復了以往的爽利,裊裊娜娜地走到賀穆蘭的桌前,隨意坐了下來。
「我坐這裡你們不介意吧?」
蠻古和阿單志奇微微偏頭,陳節更是一張臉赤紅的可怕。
「不介意不介意!」
賀穆蘭尷尬地低頭喝湯。舌頭一碰到那湯就覺得化了,她總覺得這湯和赫連明珠做的有異曲同工之妙,忍不住又多喝了幾口。
「看樣子你挺愛喝的,不枉我一大早就在灶房忙活。」呼延娘子笑的輕快,「不過你們也別愁眉苦臉,這些牛肉是早上一位姓張的漢子送過來的,他說要把牛肉給你們幾位恩人,央我們做了給你們吃食,再帶上路,說起來還是托你們的福,我們也白得了許多牛肉,怎麼敢不讓你們吃好?」
「咦,是昨天的張大郎嗎?」陳節抓起一個髓餅,莫名地望向賀穆蘭。
「大概是。」賀穆蘭端著碗的手放了下來,略略對呼延娘子點頭示意。「有勞娘子了。」
「奴家夫家姓呼延,婦道人家在外生存不易,故只冠夫姓,人稱呼延娘子。我本家姓赤小豆,單名一個芸字。」呼延娘子慢慢貼近賀穆蘭身邊,吹氣如蘭地說出這麼一句話。
那聲音極低,除了賀穆蘭,桌上幾人都沒聽見。
賀穆蘭只覺得耳邊一陣麻癢,嚇得偏開腦袋,驚訝地看她。
「你可以喊我豆芸,或者喊我芸娘,我漢名是這麼寫的。下次來,別老喊我呼延娘子了。」她笑了笑,見賀穆蘭一副吃驚的樣子看她,忍不住又嬌笑幾聲站起身。「廚上牛肉還沒好,我去看看。」
豆芸?
赤小豆?
芸豆?
怎麼都是豆子?
鮮卑人的姓氏還能更奇葩一點嗎?
呼延娘子說完話就走了,留下賀穆蘭食不知味地亂啃髓餅。
這女人到底什麼意思?說是愛慕她吧,一點也不像啊!
若不是,好生生說閨名幹什麼?
幾個男人不知道呼延娘子對賀穆蘭說了什麼,好奇地問她。
賀穆蘭苦笑著說:「告訴你們好像對她是種冒犯,我真不知道怎麼說。」
冒犯?
幾個人的八卦之魂一下子燃起。
阿單志奇幾人快活的吃著早飯,知道是張大郎送來的,人人都吃的起勁,畢竟陳節也給錢,賀穆蘭也給了錢,這就算是自己人買的,不吃白不吃。
正吃的香呢,門口突然進來一個八尺大漢,年約三十好幾,頭髮微黃,留著一臉絡腮鬍子,虎背熊腰。
在這邊關有這幅身材,任誰看了都要讚一句好漢子,所以他一進門蠻古他們就注意到了,戳戳賀穆蘭指他去看。
那漢子徑直來到賀穆蘭面前,抱拳說道:「這位郎君,我有事和你商議,能否借步說話?」
「將軍?」
「火長?」
「無妨,我去去就來。」賀穆蘭放下碗,看了他一眼。
之前他在牆外看他們比武之時,賀穆蘭就注意到他了。這人長得高壯,而且明顯是個懂行的,在一群看熱鬧的人中間就十分顯眼。
加之習武之人之間有所感應,賀穆蘭直到走了都覺得他還在牆外,自然也對他有所好奇。
這人把她請到店外,將自己的來意這麼一說,賀穆蘭立刻變了臉色,堅決地搖了搖頭。
「不行。」
「你若願意,我可以奉上五百金,若是你覺得正妻之位……」
「不是這個問題。這位朋友,你可有娶妻?」賀穆蘭掃了他滿臉的絡腮鬍,心中就有數了。
鮮卑人並不喜歡蓄須,尤其在邊關和軍中,鬍子並不容易打理,都是剃了個乾淨。她認識的人留了鬍子的,不是懶得可怕,就是沒時間打理鬍子,像這樣氣度之人留著鬍子,說明沒有妻子幫著打理,或是不拘小節。
但凡成家立業之人,不拘小節的有限。阿單志奇就隨時清清爽爽,蠻古就像是個邋遢大王。
「……我年輕時久在邊關,我妻子實在熬不住,和我和離了。」他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這時代為了人口,再嫁、和離都是正常事,女子做出這樣的行為並不被詬病,只要雙方都願意就行。
「那你為何不自己娶了她?」賀穆蘭從容不迫地開口:「我和她並不熟悉,這樣的事情對我來說簡直奇怪至極,而且在下也絕無賣了終身換取錢財的意思。你願意為她奉上五百金,顯然也十分在意她,為何不自己娶了她?她若不同意,你便守著她,護著她,和娶了又有什麼區別?」
賀穆蘭拱了拱手。「你的好意我無法接受,我只是個過客,今日就要離開,先謝過你的好意。」
那漢子似乎被她的話嚇住了,竟有些邁不動腳,也沒有強留賀穆蘭。
賀穆蘭到了桌邊,沒理幾個同伴莫名其妙的眼神,一邊吩咐陳節準備行李,一邊讓蠻古去把馬匹準備好離開。
「將軍,發生什麼事了這麼急要走?不是說等那牛肉……」
「還牛肉!」賀穆蘭又好氣又好笑,把最後一片髓餅塞到陳節嘴裡。「再不走,你家將軍我要被人當成盤牛肉給送上桌了!」
作者有話要說:赤小豆是鮮卑姓氏,我沒胡謅,我也很想捂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