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太遠遠地就見到被簇擁在中間的周嬌,等周嬌取下帽子,露出那張宛如顧明珠的臉,臉上帶著那熟悉的笑容。她立即低頭閉了閉眼睛再睜眼,見周嬌已經脫了大衣後,朝自己緩緩走來,心裡顫了顫。
這樣的周嬌讓她想起最後一次見到顧明珠。那天也是顧明珠偕同周瑾瑜來到她家,微笑著來微笑著走。後來呢?
後來倆人就消失了,緊接著族長一家接二連三的出事。
她定定神,注視著周嬌的雙眼,看著緩緩走來的周嬌,面帶微笑上前一步拉著周嬌的手,嘴上誇道:“這是我們家嬌嬌?真漂亮,快給姥姥好好看看。難怪你姥爺整天把你掛在嘴上誇個不行。怎麽沒帶孩子過來?”
“天氣太冷,姨奶奶幫忙帶孩子。姥姥身體還好吧?我剛想晚上讓姥爺帶我們去看望你。”
林老太太拍著她手,笑眯眯地說道:“姥姥好得很,都是老毛病不是什麽大事。這是我們家孫女婿吧?給姥姥看看,長得真好,和我們家嬌嬌真是天作之合。家裡父母好吧?等天氣暖和了讓他們來家裡做客。”
張國慶聞言笑著點點頭。
林老爺子笑哈哈地說道:“孩子他媽,我們先吃飯,邊吃邊聊。嬌嬌坐你姥姥身邊,小五陪我們喝酒。”
林老太太拉著周嬌的手往飯桌過去,“姥姥不知道你喜歡什麽菜。你看看合不合口味,想吃什麽讓阿姨做。這是你姥姥家,當自己家別客氣。”
周嬌點點頭順勢扶著她入座,對另一邊的林雪琳微微笑笑。見她大舅娘她們坐下來,她才入座。
陳景如見她自家女兒率先入座,再看看對面的周嬌,笑著說道:“嬌嬌隨意點,都在家裡沒外人。明天你表姐沒上班,讓她帶你去逛街。過兩天大舅娘帶你去逛廟會。”
“嬌嬌,明天姐帶你去逛友誼商城。大姑,你記得給我們準備票。嬌嬌你這身衣服不錯,你們那地方還有這麽好的衣服?”林雪琳懷疑地打量著她。
“謝謝大舅娘。表姐,明天我想去看看我爺奶,改天再一起逛街。我衣服都是自己畫樣子讓師傅做。”周嬌聽了她語氣很是平靜笑眯眯說道。
“你昨天那身大衣也好看。過兩天陪姐去做衣服,就照你衣服樣子來沒事吧?”說完見周嬌笑著搖頭,林雪琳大喜。她明天就要買布料,後天剛好拉她上街。
林老太太一邊忙著讓兩個女婿夾菜,別光顧喝酒,一邊埋怨老爺子一直讓張國慶喝酒,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
周嬌可算見識到老太太八面玲瓏的手段。面對她爸無視的態度,居然還笑得春風滿面。這招裝聾作啞用得很不錯——是個人物!
看著眼前碗裡老太太夾的菜,周嬌微笑著回答她小姨和表姐的問題。
酒過半巡,老太太放下筷子,笑眯眯地說道:“你們接著吃,我先回房躺一會。菜不夠了讓阿姨添上。”
周嬌見了知道正戲開始了,她識趣地站起身,扶著老太太說道:“我吃飽了,我陪姥姥,你們慢慢吃。”
“我也吃飽了。我陪你們。”林麗瑩眼裡閃過擔憂,連忙站起身說道。
周嬌見狀微微挑了挑眉,再看她媽林麗珊一臉的迷茫,暗自感歎這真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林老太太見女眷們都站起來也沒阻止,笑呵呵地讓男人們繼續喝酒,她帶著她們回了臥室。
臥室裡林老太太面帶笑容聽著女兒孫女的交談。過了片刻,
她發現小女兒林麗瑩根本無視她的眼色,再看看舉止端正,面上始終微笑的周嬌。她心裡暗暗著急。過了會,林家大兒媳婦陳景如終於聞出味道,找了個借口,拉著女兒一起離開。
陳景如母女倆一走,室內頓時一片安靜。
林麗珊姐妹和周嬌都注視著林老太太。
“小瑩你先出去。我和你姐她們還有些事要談。”
林麗瑩走後,林老太太面上露出無奈,長長地歎了口氣,一臉的欲言欲止。
過了片刻,老太太她見周嬌母女依然穩如泰山,沒有開口意思。
她頓了頓,一臉愧疚地說道:“嬌嬌,你媽給你準備的東西遲點帶回去。日子過得真快,十七年了,那會你生下來小小的,如今都成大姑娘了。這幾年吃了不少苦吧?姥姥對不起你啊。沒有照顧到你……”
周嬌不等她說完,笑眯眯地說道:“姥姥,沒什麽對不起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咱們不提過去。”
林老太太被打斷,臉上露出笑臉,笑道:“好。咱們不提過去。聽我們嬌嬌的。”
說完,她緊盯著周嬌,頓了頓,立即收斂笑意,正色說道:“嬌嬌,你奶奶和姥姥是堂姐妹,這事你該知道吧?你也是我們顧家血脈。有些事外人不知道可能誤會。姥姥呢,今天就想和你說說咱們顧家的事情。”
周嬌始終面帶微笑。
聽著林老太太一臉姐妹情深地述說她和顧明珠交情。
聽著老太太一套顧家正房衰落史。
聽著老太太反覆感歎自家老父親無能為力。
聽著老太太提到顧家如今人口凋零,自說自話對著自己預約時間讓顧家大舅公拜訪周孝正。
這一刻,周嬌深感荒唐。原來人昧著良心時候,還可以這麽理直氣壯,還可以這麽厚顏無恥。
她知道這會老太太在試探她父女對真相了解多少?拒絕了顧家偏房,難道老太太就得出結論?面見顧長青,難道就可以讓自己放下舉起的刀?
顛倒是非、避開主次問題,這就是老太太的誠意?——沒有一絲歉意,沒有一句實話。那顧家正房的幾條人命只能血債血還!
周嬌低頭沉默了會,抬頭說道:“姥姥,我們父女倆性子喜靜不善於與人打交道。我爸對於我爺奶早逝一直很傷心,何必讓他見到故人再回憶起我爺奶?還是算了。拜訪就沒必要了。有你在家裡,以後有得是機會見面。”
“你還太年輕不懂族人重要性, 不懂別人再好也比不上自家親戚。顧家幾個小輩在京城,姥姥想你們多接觸,以後你們好有事相互幫襯。你家裡就你一根苗,以後有事還得兄弟姐妹幫忙。”
周嬌聞言呵呵大笑,笑道:“姥姥你可能不知道我這性子。你問問我媽,我最怕與人交往,又吵又要人情往來。要是他們全圍著我,我都要逃了。再說,我爸媽如今團聚了,我以後有的是弟弟妹妹。”
林麗珊直點頭,皺眉說道:“別說嬌嬌,就是我也煩。人來人往要忙著應酬,每天上班都累死了,哪裡來的心情招待別人?嬌嬌不怕沒兄弟姐妹,她還有嫡親的表兄妹。那些隔得遠的就算了。幾個舅舅家小輩愛玩愛鬧不成器,跟我們嬌嬌小五也不是同一類人。過了正月她又要回去了,沒必要跟他們打交道。”
周嬌見老太太瞪著她媽,暗自偷笑。她媽神來一筆噎住了老太太。回頭她得好好誇誇她媽。
林麗珊見老太太不滿,不耐煩地說道:“媽,別說顧家了。我姓林,我家嬌嬌姓周。他們家的事情,你也別老惦記。沒事我們出去吧,避開大嫂她們,你就不怕她們會以為你要給嬌嬌私房錢?”
林老太太氣得往她身上拍,罵道:“那是我娘家。你個死孩子,六親不認了?”
周嬌見狀連忙偷溜出去,她們母女倆相處方式,她還是避開的好。她要是在裡面估計等會就有哭戲逼孝心了。
回了飯桌前,周嬌以要照顧孩子為理由和大家告別。謝絕了陳景如相送,出了林家小院。她自嘲地笑笑,抬頭看看天空,長長的吐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