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周大姑周麗茹已經停止哭泣,靠著牆上默默地望著老太太的遺體。
周家村這個老宅。自從他們搬走,已經毫無人氣。院子內雜草叢生,周老頭幾個孫子和外孫正在割草收拾。
周麗茹聽到房門動靜,眼神一亮,站起身來到周孝存身邊,“爹怎麽說?他幾時去請族長?”
周孝存這會想起忘了問這個問題,“他心情不好,再等會。”
“大哥,你跟爹要不要搬回來?你們在那頭,我想去看你們也不方便。”
周孝存打量了會周圍,搖頭,“過些時日再說。妹夫呢,怎麽沒見他過來?”
周麗茹猶豫了一會,“隊裡還有事,晚上可能過來。你看停靈幾天合適?”
“爹想那個人回來送娘一程。隨爹吧,他說了算。妹夫他們要是不樂意上門就算了,你別求他。”
周麗茹撇了撇嘴,“讓那野種回來幹嘛。上次回來都沒跟我打聲招呼。尤其那個死丫頭在街上看到我,眼皮子都不掀管自個走了,害得我丟了好大臉,被人笑話了很久。老大家遇上事去縣城找她,被她連禮帶人的給趕出來。她可說了,別什麽香的臭的全朝她身上擠。死小丫頭片子,一點情面也沒有。”
身旁她的二兒媳婦撇了撇嘴,看到老太太身上壽衣,低頭諷刺一笑。真是臉大!整天老大家,老大家是你祖宗!
“他們不會回來,別說他們了,掃興!你看看還有什麽需要準備的,先帶孩子們張羅起來。”
“知道了,我讓侄媳婦準備了。娘苦了一輩子臨走怎麽也要讓她走得安心。”
周大姑二兒媳婦見大舅走了,出聲說道:“姥姥身上的壽衣都是周嬌準備的。我看他們可能會回來。”
周大姑瞪了她一眼,“眼皮子淺的玩意。”
眾目睽睽之下,看到幾個媳婦同情、戲弄的眼神,二媳婦氣得臉漲紅,自己好心安慰她,倒是裡外不是人了。
氣得嚷道:“我是眼皮子淺,可有說錯嘛。你姿態高有怎麽樣?人家還不是你想巴結也巴結不上……”
話還沒說完,她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周大姑扶住胸口,手指指著她的背影,“反了,反,居然敢朝老娘這麽說話……”
身旁周家幾個侄兒媳婦一見事情鬧大,嚇得一哄而散。
老周家最小的孫子周立南在一旁看到這一幕,氣得壓著嗓子吼道:“要吵滾回去,我奶還在這呢。你們是不是想她走得不安心。”
被他一吼,周大姑終於安靜地閉上嘴。
周立南抿嘴皺眉看了眼借故離開的幾個嫂嫂,院子內假裝沒聽到的哥哥們,暗自歎了口氣。
天色漸漸暗淡,周立南擔憂地看了看主臥。也不知他爺爺怎麽樣?一下午沒出來也沒一個人去關心一下。
站起身,他來到房前,敲敲門,“爺,是我。”
周老爺子迷迷糊糊地聽到聲音,“進來。”
見到最小的孫子,周老爺子起身靠在炕上,“別傷心,你奶早走少受罪。她那身子已經多熬了好幾年。”
“爺,你沒事吧?”
周老爺子欣慰地扯了扯嘴角,“沒事。爺還等你娶妻生子呢。小南啊,爺爺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周立南爬上炕,拉著他的手,“爺,我長大了。你以後別為我擔心。”
“好。”
“爺,我想我們搬回來住。”
周老爺子注視著小孫子,見他態度認真,想了想,“往後我和你爹走了,你哥哥們都在臨縣,你一個人在這遇到事情也沒人幫把手,
要不要再考慮。”周立南諷刺一笑,“爺,他們是什麽樣的人,你難道心裡沒數。這次奶奶回村,我想了很多。族人再怎麽不好,可遇上事情,還是他們過來幫忙。”
周老爺子何嘗不知。可搬走容易,進來就比較麻煩。看著孫子期盼的眼神,他最終點點頭。
他也老了,是該落葉歸根。當時怎麽就糊塗跟著大兒子起哄。想到老伴臨走前還要回村,他再次向小孫子點點頭。
“等你奶後事辦好,我就去跟隊長說。這次就我們祖孫和你爹一起搬回來。”說是這麽說,周老爺子想抓緊時間給顧如意去封信。
他要求不高,只要幫自己小孫子在縣城安排個工作就行。到時候他也跟張老二一樣,買個院子,祖孫住到縣城,偶爾回老宅看看。自己有積蓄又有退休金,他不怕找不到一個好孫媳。
周老爺子探頭朝外看了看,低聲說道:“這事先別跟人說。爺會安排好,等事情辦好,我們就回來。”
周立南點點頭。他也知道,老爺子跟自己住老家,那些哥哥嫂嫂又會有話有事阻攔。為了老人家的私房,這些人都不要臉皮了。
吃過晚飯,周老爺子借故商量出殯之事去了族長家。
“家仁來了,日子決定了沒?這年月別搞得太隆重,人都走了,一了百了。弟妹是個賢惠的,她也不會願意你們折騰。”
周老爺子摸了把眼淚,哀傷地說道:“我還是再等等小正。他恨我,可他娘疼他啊,總得來送他娘一場。”
周族長頭疼地看著他表演,朝一邊欲要開口的老伴搖搖頭,“家仁啊,聽我一句勸,別折騰了。早點出殯,辦完了好帶孩子們回去賺工分。你不用開口,聽不聽隨你。 弟妹倒下都沒讓你們通知小正,現在鬧什麽。”
周老爺子被噎得過了好一會,“孩子娘是擔心給小正添負擔。”
周族長不願再說。兩家都鬧成這樣,周孝正父女倆怎麽會上門。既然他願意裝糊塗,隨他。
周老爺子期期艾艾地說道:“我去電報了,他們父女倆這兩天要是沒回來,那就算了。你看這樣行嗎?”
周族長無語地看著他。這幸好是大冬天。要是夏天怎麽辦?連死人都不放過。
“族長?”
“隨你。你樂意怎麽折騰都行。你那院子老三家想借住,你怎麽想的?空院子敗得快,有個人住進去也好維護。”
周老爺子觀察著他臉色,“我正要跟你說這事。我家小孫子想搬回來,他覺得自己的根在這。也怪我當時走得匆忙,沒來得及跟你商量。你看我將小孫子遷回隊裡行不行?”
周族長聽了閉上眼睛沉思:都是周家子孫,他不可能拒絕。再說他們房子都在村裡,還能阻止不成。
不過,現在村裡又歸隊長管,他還真不好出主意。
他睜開眼,“也可以,你們這一脈留一戶在村裡逢年過節也好拜祭祖宗。既然打算回來,我就讓老三家的別說了。”
周老爺子安心了,坐下閑扯幾句,告辭離開。走在路上,他琢磨該怎麽聯系到林老太太顧如意。
可惜他還不知道顧如意中風,自身也難保。這也是周嬌從不在外人前面提起自家事,而張爹兩口子更不是多話的人。
所以有些意外都是一湊二拚成一個巧合,而真相往往就是在巧合中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