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監督周孝存,他親自派人去盯著林麗瑩。此時只見他騎著車子,一拐二拐地在一旁大雜院胡同兒轉來轉去。
這會下午五六點左右,家家戶戶開始做飯,做菜的醬油味兒,燉菜味兒,混合著飄在半空,充斥著鼻腔。
伴著香味,門口叫喊著孩子們回家吃飯的聲音,張國慶不一會騎著車子,停在一個公共廁所邊。
“嘿嘿……小五哥,我等了好一會,正要去找你。你是不知道今兒的事情好玩得不得了。”
一個黑瘦的約十二三歲的男孩子從胡同口竄了出來,一見到張國慶,咧開嘴傻樂,迫不及待的說道。
張國慶攔住他,看著他手壓住腹部,生氣地說道:“是不是又餓得不吃飯?錢是這麽靠省下來的?你再這樣下去怎麽帶大弟弟妹妹。”
“哥,你別生氣,我沒省錢。我剛吃了過來。”
張國慶也沒再說什麽,推著車子往前走,“我餓壞了,先去陪哥哥吃點東西。那些破事遲點再說。”
黑瘦男孩一聲不吭地跟著他後面。到了飯店,見他點肉菜,死死地瞪著他,抓著他胳膊不放。
張國慶無語地看了看他,朝不耐煩的服務員笑笑,拿出票據塞到櫃台,“別聽小孩子的,麻煩你催一下師傅。”
說完,朝黑瘦男孩低聲說道:“別搗蛋,小心哥揍你。”
付完錢後,他帶著男孩子坐到角落,拍了拍他腦袋,“等會吃不完帶給小惠他們吃。哥有錢,別擔心哥挨餓。”
“明兒我告訴嬌嬌姐,你朝女同志傻樂。”
張國慶樂得呵呵直笑。這傻小子!
這個黑瘦的男孩子其實已經十五歲,姓雷名天明。有個七歲的弟弟雷天亮,還有一個三歲的小妹雷小惠。
說起這個孩子也是可憐人。誰也不知道他的來歷,五六歲的一個沒名沒姓的小乞兒,有一天冷得實在受不了,跑到雷家不遠的柴垛子取暖,結果被剛外出歸來的雷家夫婦發現給收養。
雷家夫婦是一對好人,哪怕親生兒子出生,也絲毫沒薄待他,一直視他如親子。前幾年雷家男人出了意外離開人世,留下懷著待產的妻子幼兒。
雷大嬸受到這麽大的刺激生下女兒,當時就血崩,九死一生撿回了一條命,可她身子骨也虛弱的不行,乾不了重活。
幸好單位安排了一份輕省的活兒給她,才讓她得以靠著供應糧和微薄的工資住在大雜院一間屋裡一家人相依為命活下去。
十二歲的雷天明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毅然放棄了學業,四處撿垃圾,幫著左鄰右舍乾點小活,在家照顧著弟弟妹妹。
天有不測風雲,他原以為他這麽熬到十六歲就開始去當學徒工,能讓他媽輕松點,家裡日子會越來越好。誰知道一場天災人禍降臨在他這個小家。
兩年前的冬天,靠著供應糧,一家四口餓得每天喝粥一碗清粥,還是嬰兒的小惠因為營養不良也得了水腫,奄奄一息。
雷天明求了很多人,沒辦法之下。他就跑到黑市賣東西。
賣什麽?賣他身上的血。
一個黑瘦的沒有一點血色的孩子舉著牌子,上面寫著端端正正的兩個字——“賣血。”
當時沒什麽人會去注意一個孩子,各自偷偷的交易完就急忙忙地離開。
而張國慶和周嬌倆人交易完,聽著有人嘀咕著有個孩子要賣血救妹妹才注意到,轉身去尋找人影的時候——雪地裡,雷天明暈倒在地還高舉著賣血的牌子。
看得張國慶當時就流下眼淚。
夫妻倆急匆匆地抱著雷天明去了醫院,得到急救後,他一醒來就問護士,可不可以將藥水留下來,讓他妹妹來打。
後來張國慶夫妻倆帶著他回大雜院,打聽後得知這一家人的品行,尤其這雷天明的秉性,更是放不開手。
救濟這樣的人家,救濟這樣的孩子,他們是真心實意的心甘情願。他們提出讓雷天明接著去上學,可惜未能如願。
這家人,尤其雷大嬸很有骨氣。當然以周嬌的心思看雷大嬸內心或許有所顧慮,擔心他們夫妻倆對孩子有何目的。從這點看,這是位偉大的母親!
除了必需品,她是其他東西堅決不接收。等口糧已恢復填飽肚子,更是再也不願意接受任何救濟。
無奈之下,張國慶只能讓雷天明跑小腿,借機多給些糧票和錢財,偶爾再帶他去哪裡賺些外快。
這次張國慶一想到盯梢,立即就決定讓他跑腿。這孩子機靈,吩咐他別去偏遠的地方,也一貫聽話。
飯菜吃到一半,張國慶邊往他碗裡夾菜,邊問道:“明年你十六了,去不去你嫂子說的那個單位?”
雷天明低聲回道:“我去打聽過,進那裡面要花不少人情。我還是去我爸廠裡從學徒工開始。”
張國慶斜了他一眼,“你哥我怕媳婦,你自個去找你嫂子說。”
雷天明鄙視地白了他一眼,“說了是我嬌嬌姐,非得嫂子嫂子。這事等以後再說。你讓我嬌嬌姐別去求人,我不樂意。”
張國慶聽了呵呵直笑。
這傻小子!能得周嬌另眼相看是多麽不容易。這兩三年他們夫妻倆幫了不少人,唯有雷天明讓周嬌連工作都考慮到。
吃過晚飯,張國慶用飯盒打包好剩下的肉菜和饅頭。倆人出了飯店,找了一處偏僻地方。
雷天明將今天林麗瑩從醫院出來遇到周孝存,他又讓小夥伴跟著周孝存,自己跟著林麗瑩見到的一切所見所聞描述出來。
說完了,這小子嘿嘿傻樂。
“小五哥,我覺得這裡面有貓膩。那個男軍官板著臉怒氣衝衝地出了院子,在路上還吐了好幾口痰。太不符合形象了。”
“隔了十來分鍾, 出來一個女同志,頭髮還是亂糟糟的,腫著眼睛,拎著行李,也是怒氣衝衝地出門。那臉色難看的嚇死人。”
雷天明說到這裡,靠近張國慶嘿嘿地笑道:“最有意思的是,那個林麗瑩了。等人走了,她抱著一堆的床單被單扔到院子裡洗。洗了一半,生氣地站起來進屋,接著馬上又騎車去了大院。”
張國慶一巴掌拍向他腦門,“小屁孩別瞎想。她這一路騎車,你跟著累壞了吧?”
雷天明呵呵直笑,“遠遠跟著一點也不累。我都十五了,這種事情大雜院老大娘們常常會說。誰跟誰有一腿,一眼就看出。”
“對了,那個畫上男人住在朝陽招待所107。還一個人一個房,看他挺有錢。這是大栓回來告訴我,說他回去那會還很高興。”
張國慶聽了點點頭,“行,哥知道了。你讓大栓別再跟著對方,你也別跟。太危險!這事就到這為止。明兒我跟你嫂子又要去學校。你要是遇到事兒記得去學校找我。宿舍還是原來老地方。”
說完,他放心地再次吩咐他,“該查到的我都了解了。聽話啊,別去跟著他們。接下來他們的事情隨他們,已經不關我們的事兒。”
雷天明認真地點點頭,“我懂。你放心好了。”
張國慶笑著揉了揉他的頭,“快回去,下周我帶你嬌嬌姐過去看小惠。”
“你先走。”
“好。遇到事兒記得找我,別跟人瞎來。”
說完,張國慶將裝飯盒袋子遞給他,趕緊蹬著自行車離開。要不然這死小子又要發現袋子內的東西推來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