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一開,周嬌率先下了車,離得遠遠地,狠狠地吸了口氣。她此刻無比後悔怎麽不等她乾爸晚上送她回來,或者晚上自己開車回來也行。
是她想得太理所當然。
這大夏天乘坐這破破爛爛的客車真是連豬都不如。司機根本沒有限載意識,只要路旁有人就停,售票員就使勁地亮大嗓門:“往裡擠,往裡擠……”
越離省城,上車的人越多,什麽籮筐雞筐竹籃扁擔全一股腦地往裡推。半路上來下去的乘客就沒停過。
這還不算,他們一家三口坐最裡面還能不被砸到碰到,可是那雞屎味、糞便味、汗臭味交雜一起的異味刺激著嗅覺,讓她再怎麽敞開窗戶都於事無補。
周嬌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總感覺自己身上有味兒。她治好的潔癖也死而複燃了,如今她急需要衝澡。
平安背著小書包,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跟前,拿出水壺遞給她,“媽媽,你喝口水就不會吐了。”
“寶寶,你爸呢?”
“我爸讓我先看著你,他自己跑去獻愛心,幫老爺爺搬東西。你看,他在那。”
周嬌順著他指的方向,果然張國慶在搬竹筐,見狀,她笑著搖搖頭。這傻男人不會連行李都給扔了吧?
張國慶似乎感應到妻兒目光,朝他們揮揮手,幫忙老大爺搬到路旁的牛車上,又跑回車拎著兩袋行李物品下車。
周嬌見他過來,打趣道:“這又是哪個熟人家的老大爺?”
張國慶樂得哈哈直笑。他知道一路上自己跟車上的乘客們閑扯認親被她偷偷笑話很久。這不,馬上報復來了。
平安緊跟著說道:“爸爸,你親戚真多。”
“所以你的親戚也很多。兒子,加油吧!爭取全國人民都是我們親戚。”
平安樂得咯咯直笑。
周嬌伸手抱起他,斜了張國慶一眼,趕緊往前走。她的兒子可不要這麽爛好心,跟這二傻子似的!
“媳婦,我來抱。”
“不用,快點走,我全身發癢。”
張國慶緊跟其後,逗著她,“你還別說。剛才我還看到你前面那個大媽頭上好多虱子爬來爬去。”
“張國慶!你死定了!”
“哈哈……回去就洗澡。媳婦,你聞聞我身上有沒有雞屎味?”
“滾蛋!”
“兒子你媽說粗話。”
平安堅決不摻和他們,扭頭看著路旁,指著前面不遠處,“爸爸,供銷社過去拐進去就是我們家了。”
“我兒子記性真好。”
還沒走幾步,迎面過來一個人,高興地笑道:“哎喲,這不是小五嗎?可算回家了?”
張國慶笑道:“叔,好久不見,過得可好?”
“都好,都好。快回家,你爹該樂壞了。”
“那我先走,有空來家裡玩啊。”
“好好。”
張國慶走了一段路,將行李往肩上一背,趕緊低聲說道:“嬌嬌,快把兒子給我,等一下我走不了。”
周嬌看了眼不遠處的飯店門口,將兒子遞給他。
“爸爸,怎麽了?”
“噓……你等一下就知道。”
飯店門口大師傅和王大勝幾個人在那笑眯眯地等他們一家三口過來。
“哎喲,這是誰啊?”
張國慶朝他們一一問好。
“這是小平安吧,長得真精神。現在你姥爺有沒有本?”
平安還記得這個老爺爺跟他買過糧,響亮地喊了聲:“古爺爺好。”
張國慶笑眯眯地看著大家,“這是今晚有好貨?”
大師傅笑著點頭,
“他們在等牛肉。”張國慶秒懂。這應該又有哪個生產隊牛出事,被這些人聞訊趕來。
“大師傅,你幫我留點。各位,我先送孩子回去。”
“去吧。你爹該高興壞了。”
張國慶抱著兒子跟他們道別,沒走幾步,平安扒在他耳朵邊說道:“爸,我知道什麽意思了。你怕他們拉你一起等。”
“差不多這意思。你看大門口是不是你奶奶?”
平安往前一看,可不是他奶奶。他趕緊招手,“爸,你放我下來。我跑得快!”
“不著急,你奶奶要跑過來了。”
張母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放大嗓門喊道:“孩子他爹,小五他們回來了。”說完,拔腿就跑。
院子內的雞嚇得一陣撲騰直跳。張爹聽到從炕上彈了起來,套上鞋子疾步外走。果然他猜對了,他老兒子真回來!
小人精咧開嘴露出燦爛的笑容,飛快地撲倒張母的懷裡,“奶奶,我天天想你,你怎麽不去看我?”
張母抱起孫子就往家跑,樂得心肝啊,寶貝的一通亂叫。至於最喜歡的老兒子也得退後一步。
“奶奶,我可重了,你抱的動嗎?累不累?我爺爺呢?”
張母緊緊抱著他,“奶奶的乖孫孫。真懂事。奶奶不累,抱著你啊,奶奶渾身都是力氣。餓壞了吧?”
“我吃過了。我們還去看了我大伯。我大伯讓你別擔心,他這個周末就回家。奶奶,你怎麽瘦了,是不是糧食不夠?”
張母這顆心啊,被小孫子關心的話給燙的火辣辣。什麽是親孫子,這就是親孫子。就是沒在他身邊, 他還是記得自己這個奶奶。
“奶奶,你沒糧跟我說,我有口糧。我人小吃不了多少,夠你吃。”小戲精說完,眼睛一亮,朝走來的張爹喊道:“爺爺,我是平安,我好想你。你怎麽跟奶奶都不來看我?我都藏了好多東西等你們……”
張爹樂得合不攏嘴,從老伴懷裡搶過孫子,掂了掂,高興地笑道:“好,我孫子又長大了。”
平安緊緊摟著張爹,摸著他的臉,“爺爺,你也瘦了。跟我們回京城吧。我們家有新院子,我爸都收拾好了。”
吃瓜的路人張國慶與周嬌從頭到尾沒人搭理,夫妻倆對視一眼,無語地笑了笑。這小東西又開始表演了。
進了院子,平安扭頭朝張國慶招手,“爸,快把袋子拿進來。”接著跟張爹嘀咕道:“爺爺,裡面都是好東西,我媽說給你和奶補身子。你跟我奶別舍不得吃,吃了就能長命百歲,我以後生兒子給你玩。”
張爹一路上笑得腸子都打結。這小家夥比老兒子還能掰扯。他連連點頭,“好,爺爺等你兒子出來。”
張爹將他放在炕上,平安拉著一旁張母坐下,“爺奶,我不是在信裡跟你們說我學武功了嘛。我給你們表演,我現在可厲害了。”
小東西在炕上打了一通拳,雙眼發亮的看著張爹張母,“怎麽樣?你們孫子厲害吧?我姥爺說我是天才。”
張爹張母樂得連連點頭。
“非常厲害!全國都找不出。”
“比天才還厲害。練得辛苦不?”
平安搖搖頭,“不會。等我再大點,那會才能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