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大雪冷厲如刀,站在屋簷下的江薑玉身穿單衣凍得面色慘白,嘴唇發紫,緊緊拉住林愛黨胳膊。
“我舍不得你受苦,舍不得你被人排擠,更舍不得你終日鬱鬱寡歡,一生不得志。你別怪我瞞你好不好?”
“你是我愛人,要不是怕你擔心,我怎麽會瞞著你?你爹不理我,這麽大事情我隻好找我爹。”
聽著這些反覆過的話語,林愛黨吐出一口白茫茫的氣,看著搖搖欲墜的妻子,終究舍不得她生病,拽著她往屋裡挪步。
被他塞進炕上的江薑玉牢牢拽住男人衣角,“別生氣好不好?以後我再也不敢瞞你,都聽你的,好不好?”
“放手!”
“不放!就不放!放了你又跑出去不回家。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多大年紀了”林愛黨看著妻子眼角皺紋,無奈地苦笑,“小玉,孩子都這麽大了,以後不要再這麽孩子氣了。”
“你嫌棄我了。”
“唉……我上輩子欠你的。我去燒薑茶,能放開我了吧?”
看著男人轉身出去的背影,江薑玉眼裡露出得意。雖然沒本事了點,可這個男人是百分百疼著自己。
林愛黨再次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薑茶進來遞給她時,習慣性地伸手拿出一顆糖。看到自家動作,他苦笑著搖了搖頭。
“愛黨哥,兩個女婿寄了年禮,我們該回什麽?我真想去看看我們外孫女,也不知親家會不會嫌棄?”
想起遠在京城的兩個女兒,江薑玉臉色黯然。她在怎麽疼兒子,可那也是她生的。這個時候要是能給孩子撐腰也就娘家了,也不知他們去看過孩子了沒?
“前幾天我爹來電話說他和你爹一起去看過孩子。他們都挺好。有爹出面,諒親家也不敢虧待小麗,你就放心吧。”
“倒是老大那,你哪天帶他媳婦上醫院瞅瞅。爹說再拖個兩年要是還不能生……”
江薑玉詫異地抬頭看著他,“這怎麽行?”
“那你說怎麽辦?難道讓老大沒後?再說老大這次打算要調走……”
“等等。”江薑玉連忙打斷,“我怎麽不知道?調哪?你呢?我們怎麽辦?”
這麽多問題,林愛黨一時也插不上話,過了片刻,“他還沒確定。小玉,我複員怎麽樣?我爹老了,我想回去陪他。”
“真的?”江薑玉興奮地一下子坐直。要不是這男人一根筋的要當軍人,她早就不樂意待西北;要不是有兩個兒子在西北,她早就走了。
“複員回去當普通工人也沒事?”
江薑玉連連搖著雙手,“沒關系!這次幸好有我爹出主意,工作組過來還誇我思想有進步。他們問我怎麽不當場抓人,怎麽不及時匯報部隊?我腦瓜一動,回他們說自己犯過錯擔心被反誣陷沒人相信。”
說到這裡,她得意地抬起下巴,“你說我聰明吧?他們當時就說有錯就改是好同志。我們回去吧,回去了才能想法子調走兩個兒子。不過爹會同意嗎?”
見妻子不介意自己複員後成為普通工人,林愛黨還是蠻高興。他心情一好,一不小心出賣了老爺子,“據爹說我這麽多年軍齡複員還是有優勢。他打算我先申請退伍,到時候你爹總不能看著我不管。”
只要自家男人要走,江薑玉才不管爹啊娘的。她高興地捶著棉被,嗔道:“死男人,這麽好的消息也不先跟我說。”
“我這不是怕你不想回去嘛。”林愛黨沒好意思說破妻子愛面子。
回去是好,可面對往日親朋好友,這滋味……他能想到的,江薑玉也想到了,她歎了口氣,“面子值多少錢。我啊,也想開了。笑話就笑話吧。只有我們回去才能更好想法子安排兩個兒子,兩個女兒也能有我們撐腰不會受欺負。”
說到這裡,林愛黨苦吧著臉。他想起了他大哥拜托他的事情,可這事他真不樂意處理。
“怎麽了?”
“還不是大哥嗎?”
江薑玉立即沉下臉,隨即想起什麽,立馬露出笑容:“是不是又讓你多照顧點那丫頭?你說大哥也真是的!怎麽就不懂你也為難呢?他自己都撇的一乾而淨,還成心為難你。”
“可不是!”
“我看你大哥就是自私,尤其你那個大嫂說的比唱的還好。他們一家三口子倒是風光,怎麽就不想想他家丫頭讓我們在這都待不下去。”
林愛黨:“……”
“你大哥這人,唉,我都不願意多說。算了,我們也得罪不起,以後我們還得靠他多點。你說說吧,他這次又有什麽要求?你不要出面,還是我來。”
林愛黨歎了口氣:“還不是讓我私底下去看一眼?看了又能如何?我又不好說當她死了。”
“那你就說已經去看過了唄。反正他也說了私底下。”
林愛黨搖了搖頭:“我聽大哥那意思,那死丫頭聯系上他了。 大哥的意思,其他沒法子就讓她衣食無憂好好待在那改造。”
“嗤。”江薑玉露出諷刺笑容,“他倒好意思開口,難怪你動了複員心思。果然親兄弟再怎麽親也比不過親閨女。”
“還衣食無憂?我呸!他怎麽不申請調到這裡?先不管老爺子死活偷偷跑了,現在又打主意到咱們身上。他是以為全天下他最聰明,你這弟弟欠他的?”
“這些話在家裡說說算了。”林愛黨緊皺眉頭,“我爹還是看重老大,這些話別不小心露嘴。”
“哼。我知道。我就是替你委屈。還說什麽我害死娘。我都說了那是意外,可他們自己做賊心虛,全我身上扣帽子。就像我爹說的,我傻唄,全讓我被黑鍋。那個家裡就娘對我們好,我怎麽舍得她老人家走?”
林愛黨聽完撐著胳膊肘埋頭捧著腦袋。他想他娘了,這世上也只有他娘懂得他委屈,會替他出謀劃策。
江薑玉看著他這幅模樣,咬了咬牙根,“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明兒我就去農場,你也早點申請。咱們惹不起總躲得起,還是早點離開這破地方。”
過了許久,林愛黨抬起頭,“你現在一走到可是有不少人盯著你,怎麽去?外人要是問起你怎麽說?”
“我會找借口光明正大去探視。”
林愛黨沉默一會兒,“也行。明天我遞交申請,你後天去,有人問起,你就說我們要走了,你想最後看一眼孩子,畢竟是我們林家養大。”
說完,他見妻子點頭同意,接著說道:“多帶點東西過去,反正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