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遲筵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一時間甚至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
他扶著管家站起來, 管家就站在一邊給他講這其中的前因後果。
原來昨天晨起開始他們就已經發現遲容不見了, 因為遲遠山才逝世,屍骨還沒有下葬, 遲容就失蹤,族老就吩咐管家先將這事壓下去, 對前來弔唁的賓客謊稱遲容是因父親突然去世打擊過大而臥病在床,同時一面暗中派出人手去尋找遲容的下落。
但找了一天也沒找到, 遲家下面的傭人說昨天遲遠山去了之後遲容就獨自往遲老爺子閉關的地方走去了, 可能是去親自向老太爺報喪,這之後就沒人再見到他。沒人敢打擾閉關的遲老爺子, 傭人趁著送飯的時候問了一句遲容的下落,卻只得到遲容從沒來過的答復。
晚上管家送走最後一波前來弔唁的客人後,便親自帶了兩個傭人進遲容屋子里打掃,想找找看遲容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或書信告知他去了哪裡。
遲容屋子里鋪的是米黃色的木地板,必須得人趴在地上用手擦才行,管家四處逡巡著找可能的線索,一名傭人拿著擦地布趴在地上擦地。他擦到床邊的時候手伸到床底,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 就順手夠了出來給管家看。
那是一個圓形的密封鐵盒子,上面留有一排細密的圓形小孔, 管家示意傭人把盒子打開——裡面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全部都是各式各樣已經死去的黑色小蟲子。遲容承襲了他母親的秘術,管家侍奉他多年, 多少也知道一些,見狀也沒有太驚異就讓傭人把盒子蓋起來,重新放回床下。
那個傭人看見那麼多死蟲子臉色卻不太好,正緊趴在地上要把鐵盒子重放回去就看見床底下似乎還有什麼東西,於是略微抬起頭對管家道:「冒爺,少爺床下好像還有個東西,挺大的。」
管家叫李冒,遲家下面的傭人也都尊稱他一聲「冒爺」。
管家憂心遲容的下落,不肯放過一點線索,聞言便道:「你拿出來看看是什麼。」
傭人依言伸手進去夠,握住一截像乾柴樹枝一樣的東西往出拉了一點,結果那東西就卡在床底下,再拉不出來了。傭人就把頭也貼到地上,湊近了想看一眼究竟是什麼東西,是哪裡卡住了。
結果他就看見一顆乾癟的人頭,正睜著空洞的眼睛向他笑。
傭人嚇得大叫一聲,瞬間就連滾帶爬地爬到了另一邊,指著床底下看著李冒哆嗦。
管家也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親自趴到地上朝床底下去看,也駭了一跳!但他畢竟在遲家服侍多年,見多識廣,也見過一些真正的妖魔鬼怪,很快就辨認出來床下的不過是一具乾屍而已,於是又叫了兩個人過來一起把床搬開,把那具屍首請出來。
而後面的事情發展卻讓李冒也不由得渾身冒冷汗。經過檢驗,那具屍首已經去世將近一個月了,而且屍首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才失蹤不久的遲容。
遲家長房二少爺的床下,藏著自己已經死去快一個月的屍骸。
這事情處處透著蹊蹺詭異,遲筵和他母親離開後遲遠山就正式娶了遲容的母親,那之後乃至現在遲容都是遲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對此事族老們不敢擅專,只能吩咐管家先將事情壓下去,不許傳出風聲,對外依然說遲容在病中不能見客,等遲老爺子出關之後再親自定奪。
可能是因為遲筵畢竟和遲容有著血緣關係,李冒這才沒有瞞他,對他說了實話。
管家講完之後猶豫地看向遲筵:「大少,族老們商議後說二少的屍身不能總這麼晾著,準備今天就先借著給先生辦事的幌子給二少舉行一個簡單的葬禮,之後就讓二少入土為安。您要是不忙,就勞煩您也送二少一程。」
遲筵搖了搖頭,垂下眼:「他和我一向不和,也未必想讓我去,還是算了。」
管家自然知道遲筵和遲容之間是什麼情況,聞言嘆了一聲,也沒強求。
卻沒想到遲筵突然叫了他的名字:「李冒。」
管家抬起頭來,就聽遲筵用很輕的語氣道:「何家村那件事,是遲容要害我嗎?」他的聲音很平淡,因為平淡反而透露出一種胸有成竹的篤定。
管家張了張嘴,不同的話在舌尖轉了幾轉,最終道:「……我只知道二少之前的確設了個局,想讓大少回來,但應該沒有害大少的意思。旁的就不清楚了。」
遲筵幾乎控制不住心底的冷笑,何家村那個樣子,只要踏進去了分明就是一個十死無生的死局。讓他回來?如果不是偶然遇到儺神廟里那個奇怪的東西,他現在早就是個死人了。況且如果遲容是設法想誘他回來,那為什麼他回來後總共和遲容說了兩次話,兩次次次不離讓他趕緊走?
他搖了搖頭,沒再看管家,轉身就走,許瑞還在門口等著他。
遲筵向許瑞點了點頭,兩人徑直離開遲家回到許家。這時候已經是中午飯點,許瑞許欣兄妹就留遲筵在他們這兒吃飯。盛情難卻,遲筵向司機說了一聲,麻煩他先回去休息下午再來接自己,又給葉迎之打了電話告訴他自己在許家兄妹這裡便留下了。
吃飯間也可以聽見前院正廳鬧哄哄的,一派混亂。許欣好奇,跳著出去打聽,過了一會兒回來向遲筵和許瑞傳播消息:「唉,哥就你和小遲去遲家這會兒功夫,又出事了。就是那個來鬧過好幾次讓幫忙找兒子的馬門主,他兒子找到了。」
說是找到了,她的表情卻沒半點喜悅或開心的樣子,遲筵就猜到這事不簡單。
果然只聽許欣繼續道:「不過找到的是屍體,在山間林子里找到的。」
許瑞放下手中的筷子:「怎麼又出事了?知道死因了嗎?」前些天林二嫂兒子林柱也是先失蹤,然後發現屍體,現在還沒查清楚死因。
「就是這點奇怪,」許欣道,「當時看到屍體的有很多人,有一個姓蔣的年輕天師看到馬天屍體後表現得非常吃驚慌亂,馬門主注意到這個人就把他揪了出來。這個蔣天師年紀和馬天差不多大,也沒什麼經驗閱歷,被問了兩句後就支撐不住全招了。他承認是自己兩天前和馬天在後山起了爭執,衝動之下錯手把馬天殺了,但他又畏懼馬門主勢力大,怕被發現,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馬天屍體燒了就地埋在一棵樹底下,連他魂靈都一並處理掉,讓他鬼都當不成,回去找親人報冤都報不成。他本來已經做好了心裡建設,沒想到今天又看到馬天的屍體出現了,當然驚惶害怕,結果一下子就露餡了。」
許瑞皺眉:「他不是說他把馬天屍體已經燒了嗎?」
許欣道:「沒錯。他說他記得清清楚楚,可是後來派了幾個人跟他去後山那個地方去挖,連挖了幾棵樹的周邊,都沒挖到他所說的燒剩的屍骨遺骸。現在他整個人都瘋瘋癲癲的,別人也都判斷不出來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所以前面還在吵著呢。」
遲筵突然插嘴道:「小欣,我問你件事,有沒有說按屍體狀況分析馬天是什麼時候死的?是不是像上次林柱那樣,還是實際死亡時間比失蹤時間都要早一段時間?」
許欣點點頭:「是這樣,你怎麼猜到的?」
遲筵沒說話,他只覺得渾身發冷。他突然有了一個猜想。
李冒沒有說謊,只是這些天和他說話的遲容應該已經不是人了。
這樣就全部解釋得通了。
他還是人的時候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突然想讓自己回來,可自己回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而他自己意識到了這點,並且察覺到了不對,所以一直叫自己走。
他自己不走,是他知道自己應該已經走不了了。
不是遲容因為某種原因突然死了並變成一具好像已經死了將近一個月的乾屍,而是他確實已經死了將近一個月了。算算時間,應該就是何家村的事被觸發,那兩名警員失蹤的時候。如果李冒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可以假設是遲容設了何家村的局想引自己回來,甚或是直接在那裡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自己綁架回來,但這個局反而被另外的人所利用,變成了一個可以置自己於死地的死局,遲容也在這個過程中死了。
他越想越覺得這個推測有些道理,只不過還有一些細節需要補充,關於父親的死,關於林柱和馬天的死。他還需要通過迎之哥哥獲取一個信息。
想到這裡遲筵坐不住了,匆匆聯繫了司機來接他,同時對許欣和許瑞道:「我得趕快回去有點事情,你們最近小心一點,最好隨身帶一些驅鬼保平安的法器。等我電話。」
如果他猜得都是真的,那麼……
這個地方不能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