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筵多了一個愛人。
他不記得他們是怎麼認識的了,也不記得對方的身份來歷,好像是他回世明市拜訪舅舅舅媽的時候認識對方的?
然而這種記憶的模糊感並未干擾他,潛意識中有個聲音告訴他,這些都無所謂了,他們只要在一起就好。
反正至少他還記得愛人的名姓。
他叫葉迎之。
葉迎之。在心裡無聲地咀嚼著這個名字,遲筵就覺得溫暖和安全,還有隱隱的信賴。這種信任感是最做不了偽的。
因為家中有人了的緣故,遲筵工作起來也格外有幹勁,身邊同事都紛紛打趣他精神頭看上去好了不少。還有人笑著道怪不得之前給他介紹對象他都不要,原來是早就有了目標就等事成了。
這週末連著五一小長假能休息三天,遲筵準備帶著葉迎之去周邊郊外自駕三日游。
他拎著買好的菜回家,還沒掏出鑰匙,門已經打開了,銀色的防盜門後面露出男人溫柔俊美的笑臉和挺拔的身姿,是遲筵熟悉的樣子。
遲筵看見他就忍不住心生甜意,仰起頭彎起了唇角,好像有什麼丟失的東西找到了、圓滿了一般。他想他一定很愛這個人。
男人接過菜,邊和遲筵說著話邊熟門熟路地向廚房走去,一身普通的居家服也掩不住周身的氣質。
葉迎之說他能聽出遲筵的腳步聲,所以總能第一時間打開門。
遲筵有些記不得這樣的日子到底過了多久,似乎並沒有很久,又似乎已經地久天長。他望著男人的背影,忍不住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這就夠了,這就是他一直追求的平靜安穩的生活。
飯桌上遲筵興高采烈地告訴了葉迎之自己安排的出行計劃,放下筷子眼巴巴地看著對方等待著他的反應。
葉迎之卻沒有如他預想般笑著說好,反而遲疑了一下,看著他道:「一定要去嗎?我們在家裡玩不也很好嗎?」
遲筵的心蕩了下去,就像鞦韆從高點頓時落到了低點。他連續一周用午休的時間查了周邊景點和旅遊攻略,又定了住宿,對這次第一次和愛人一同旅遊很是期待。
「啊,」他笑了笑,努力彎起眼睛看向葉迎之,「當然好了,你不想出去的話我們就在家過節,我放假前多買些菜回來。」
他早該想到迎之他不愛出門的,說到底安排這次旅行也是為了能讓對方開心,自然是順著對方的意思來。
但即使如此想著,內心深處還是免不了絲絲失落。
葉迎之卻又突然拉住了他的手,笑道:「好啦,我和你開玩笑的,你好不容易放假我們當然要出去玩了。」他肆意笑起來的樣子實在漂亮,眼角微微揚起,黑色的眼眸中似乎含著不盡的情意。
遲筵一時只能呆呆望著他點頭,全然忽略了他上一刻那絕不似作偽的猶豫。
遲筵隱隱覺得自從和葉迎之在一起後自己的行為模式改變了許多,有一件之前的生命中每天都會提心弔膽十分擔憂的事現在根本不會考慮了。但他卻忘了那是什麼事。
不過想想也是,誰戀愛和愛人同居之後的生活方式還和單身的時候一樣呢?
單就吃飯這一點,以前是每天湊合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就算是在家不用上班也是常常叫外賣,現在有人天天變著花樣中式西式地給做,他每天下班還得惦記著買明天要吃的菜帶回去,自然是變化很大大不相同的。
他又隱約覺得自己以前好像也要多做一小份飯出來,可搜索記憶,生命中又實在沒出現過這樣一個人。
假日第一天遲筵一大早就帶著葉迎之出門了,兩人都是一身休閒,葉迎之還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了副墨鏡帶上,坐在副駕駛位上身高腿長氣勢十足,比一般明星都有架勢。
遲筵坐進車里後故意使壞摘掉他墨鏡,探過身親親他眼皮,看看手裡墨鏡笑道:「挺好看的,我都沒見你戴過,自己上街買的?」他就是隨口一說,印象中葉迎之都很少和他一起上街,自然沒什麼見他戴墨鏡的機會。
葉迎之被他親得笑著滿意地眯起眼,含糊地應了一聲:「以前的。」
遲筵一直按照導航開,沒想到導航沒更新,有一條路正修路過不去,還得原路返回換另一條道。
原路折返的無力感使得滿身的疲累酸痛一起湧了上來,他不由小聲呻吟一聲,看向葉迎之:「迎之我不想開了,你替我一下。」
昨天晚上本身就沒休息好,今天早晨起得又早,憑什麼他還要開車反而餮足了的罪魁禍首舒舒服服坐在旁邊閉目養神?
葉迎之含笑看向他:「怎麼了?累了?是我的錯。不寶貝你還得再堅持一下。」
遲筵被他一聲「寶貝」叫得臉紅,倒是沒再說什麼,而是很自覺地繼續當起了司機。
葉迎之在旁笑著補充道:「你忘了麼,我不會開車,也沒有駕照。」
是這樣嗎?遲筵一時竟有些怔忪,這和他印象中的「葉迎之」好像不太一樣……葉三公子怎麼可能不會開車呢?因為身體一直太差?
前面一輛車呼嘯而過,他趕緊晃晃腦袋,集中精神。
葉三公子是誰?自己腦海裡怎麼會浮現出這個稱呼?迎之他膚色雖然有些蒼白,但那肯定是老在家待著不見太陽的緣故,他的身體素質可一點兒都不差,也沒見他生過什麼病。
可能因為修路的原因,來往運材料的大車很多,遲筵開車不敢再繼續分神,也由此忽略了一個明顯的疑點——他並不瞭解這個和他日日同床共枕想要共度此生的男人,他不知道他是否會開車,也不知道他是否會游泳、會騎自行車……他到底會什麼不會什麼,他又是什麼身份,什麼來歷,家中還有什麼人。
但是葉迎之分明告訴過他——
「我們已經在一起將近一年了。」
住宿已經提前訂好,是租的當地民居。小二層樓,分為上下兩家,各不打擾,帶廚房、小餐廳、客廳和一個臥室,臥室的窗戶就正對著湖景,據說是網站活動特價,在這樣熱門的時候租住一天也只要兩百多,十分合適。
他們到目的地的時候正好是中午十二點多,天光大亮,租的地方有院子,可以停車。他們租的那棟小二層位置有些背陰,但視野挺好,正對著湖沒有遮擋。附近類似的二三層小樓還有很多,但看起來自住的少,大部分都是用來出租給附近城市前來自駕游的遊客。
因為是節假日,一路走來可以看到外地前來旅遊的車不少,想來生意都不錯,遲筵租的這家一樓卻被一把大鎖鎖了起來,窗子裡面灰蒙蒙的,看不真切。
遲筵接過房門鑰匙,對領他們來看房的房主人隨口道:「過節生意這麼好,怎麼不把樓下租出去?」
房主人是位四十多歲的男子,聞言似乎僵了一下,隨即搓手道:「下面正裝修。」
通往二樓的樓梯是架在外面的一個鐵制樓梯,樓梯刷著藍漆,一些地方漆色都磨掉了。樓梯直接通往二樓陽台,上樓打開門即可進屋。遲筵聞言也沒在意,下樓的時候又下意識朝一樓屋內看了一眼,窗子落了很厚的灰,上面還有白漆,因而看不清楚,但依稀能看見裡面堆得亂七八糟的。
遲筵猜測估計是裝修到一半,正趕上最近生意好為了不影響別的租客就暫時停工了。
遲筵沒吃午飯,放好行李後就要拉著葉迎之去吃飯。
葉迎之卻靠在床頭,揉了揉額頭,似乎不太舒服的樣子。他看向遲筵溫和道:「我有點暈車,想休息一下,你去吃吧?吃完給我隨便帶些回來就行。」
遲筵想著葉迎之不吃東西也不行,只會更難受,便點點頭出去了。
這地方是個不大的小鎮,以前一直靠農業為主,這幾年才發展起旅遊業,餐館都是千篇一律的「野生魚坊」「農家樂」一類的。遲筵撿了一家看上去比較乾淨的進去,點了三個菜連同飯打包,準備拿回去和葉迎之一起吃。
兩人一同在房裡吃了飯,葉迎之說自己已經好一些了,遲筵便提出一起到湖邊走走,看看景色吹吹風,人也舒服。
湖離他們的住處不遠,步行也就十來分鐘的距離。沒想到剛走出去就有一個大娘攔住了遲筵。
大娘五十多歲,打扮和這鎮上其他有點年紀的女性差不多,看上去平凡無奇。
這裡靠近湖區,但還不是正經景區,地方比較偏,四周無人,她攔住遲筵道:「小伙子,你怎麼住到老胡家那房子了?」
遲筵沒理她,現在騙子多騙術也多,在小景區尤其要小心,遇見奇怪的上前搭話的人根本不搭理對方是最好的選擇。
那大娘還不死心,緊跟上來道:「我家也對外出租,還有一間空房,給你便宜算六折,你搬過來吧。」
原來是推銷住宿的。遲筵戒心稍微小了點,仗著有自己和葉迎之兩個大男人在應該也不會被對方輕易綁架了,便停下來回話道:「大娘,我們已經訂好了,不需要,您別在這兒忙了,看看其他人有沒有要訂的吧。」
那位大娘見他停下來頗有耐心地回話,遲疑了一下,小聲道:「小兄弟,你聽大娘一句話,老胡家房子不乾淨,別人住未必會出大事,但你不一樣,你體質極虛……還是趁早搬走吧。」
體質極虛是什麼意思?不乾淨又是什麼意思?
不是他不相信這一套封建迷信的東西,實在是記憶中他長到這麼大也只在鬼片里見過「鬼」。
遲筵一臉茫然,心中吐槽,然而「不乾淨」「虛」這些詞語不知道觸到了他心中那根弦,讓他無來由地一顫,彷彿本能地感到慌張害怕。
直覺讓他想再仔細問問,但在這時候一隻手突然攔上了他的腰從後向前將他摟住,葉迎之附在他耳邊淡笑道:「有我在,你還怕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