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輪上各項娛樂設施一應俱全, 有水上樂園、劇院、電影院、小型遊樂場、體育館等等,但這些活動遲筵一律無法參加, 只能和葉迎之待在房間裡看海。即使是這樣, 在最後的時光裡能和愛人這樣不受任何干擾地安靜地依偎在一起,坐看天海一色, 海波起伏,他也覺得心滿意足了。
船上還有五個不同的主題餐廳, 上船第六天的時候遲筵精神不錯, 葉迎之就帶他去了其中一家據說粥品不錯的粵餐廳。對於遲筵而言,過油過膩或是刺激性的食物對他的身體都是多餘的負擔,他只適合吃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遲筵自從得病以後已經很少和葉迎之一同出門吃飯了, 雖然是在船上,但這樣在外面共餐也讓他想起了以前和葉迎之在各處約會、慶祝各種紀念日的無憂無慮的時光——他們那時候連鬼節都要一起過。他的心也因這些記憶而變得更加期待雀躍起來。
餐廳外面還有一個小而精緻的酒吧櫃檯,可以為來往客人提供調製酒水。從遲筵座位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酒架上陳列的酒品。他的病其實也不適合飲酒, 所以他只能悄悄從桌子底下伸手過去戳戳葉迎之:「迎之, 你要不要去買杯酒?……我就從你杯裡喝一小口。」
他其實不是特別饞酒的人, 只是兩年多不喝已經快忘記那是什麼味道,所以忍不住想再嘗一次。
葉迎之哪能瞧不出他的心思,想著只喝一小口確實沒什麼事,就忍不住慣著他:「你等等, 想喝什麼,我去買。」說著就站起身向吧台那裡走去。
一個穿著一身藍色休閒服的中年男子卻先葉迎之一步到了吧台處,他兩手搭在櫃檯上,左手拇指上戴著一枚水潤剔透的玉扳指, 十分引人注目。此時不是高峰期,吧台內只有一名調酒師,葉迎之就站在一邊等。
等待間隙中,中年男子主動和他攀談起來:「一個人出來玩?」
「和我愛人一起。」葉迎之禮貌性地回應道。
男人又仔細打量了他一眼,輕聲道:「你好像有很強的渴求和執念,你正因這件事無法實現而煩躁不安……和你的愛人有關?」
葉迎之不喜歡這種神棍式的窺探口氣,尤其不喜歡別人窺探關於遲筵的事,於是只是掀起眼淡淡笑了笑,沒說話。
「人類的慾望太強、太偏執,是會吸引惡魔的。」男人又看了他一眼,小聲嘟囔了一句,便拿著自己的酒離開了。
「惡魔」兩字觸動了葉迎之的神經,他抬起頭望著男人的背影皺了皺眉,想了想,拿出手機拍了一張背影照片,發給自己的手下,讓他們去查這個男人的身份。
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得給阿筵把酒拿回去,他得陪阿筵吃飯,還要看著阿筵睡著才行。有關遲筵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事情都要向後排。
晚上葉迎之把遲筵哄睡著了,吩咐自己帶來的兩個手下守好門,便穿上衣服悄悄離開。他直接去了五層的一個房間,房間門是虛掩的,葉迎之走進去,順手把門帶上。
房間裡是他的另外兩名手下以及被限制了行動的他下午遇見的那名男人。
葉迎之走過去,微點下頜示意兩名手下離開,同時表情淡然,居高臨下地看著被制住的男人:「我想知道,你下午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是什麼人讓你和我說那些話的?」
他之前已經收到了調查結果。男人名叫胡圖,是一名玉石商人。他本身是街頭無賴出身,三十歲的時候突然靠玉石發了一筆橫財,一時身家上億。但胡圖好賭,突然發財後更是得意忘形沒了約束,自身經商才能卻一般,他發家時那錢生錢的好運道漸漸消失後,再雄厚的家財也經不住他的揮霍,很快就被敗空了。那之後,胡圖便出現在了銀波號上。
這其中一點經歷尤其引起葉迎之的注意——在胡圖三十歲發家前,有一年的時間裡他的經歷是完全空白的。他老家的人說他是去外面打工做生意了,但是細查下去可以發現,根本沒人在那段時間見過他,也沒任何證據能證明他那段時期到底做了什麼。而在那之後胡圖回到家鄉,馬上開始順風順水地大發橫財。葉迎之不由得猜測這其中是否有什麼聯繫。
胡圖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俊美而陰鬱的男人,隱隱意識到他這次是不小心惹上了不該惹的人。
但他依然沒有死心,腦子裡飛快地轉起各種念頭,這樣的情景對他來說並算不上什麼,他經歷過的恐怖場景是一般人根本想像不到的,而他能夠活著出現在這裡,這足以說明他的本事。
他偏了偏頭,露出怯懦的樣子:「……我不能說,我不能透露。它們會要我的命的。」
這時一個冰涼而堅硬的東西抵上了他的後腦。面前的男人得體地微笑著,笑容卻仿佛比他所見過的最殘忍的惡魔還要恐怖,他的眼底暗沉一片,似乎燃燒著瘋狂而偏執的黑色火焰。
同時胡圖聽見對方輕淡的,漫不經心的聲音:「我不怕死,也不怕下地獄。你呢?你怕不怕?」
那一瞬間胡圖完完全全被震住了。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很難體會他彼時的感受。他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剛剛想好的一整套花招騙局完全忘得乾乾淨淨。
他在惡魔鎮上遇見過許許多多的亡命徒,其中不乏瘋狂殘忍的、泯滅人性之輩;他甚至面對面地接觸過真正的不止一個惡魔,但最終也靠冷靜地使用花招甚至是出賣同伴而逃生;他也遭遇過許多次不同樣的生死危機,但都僥倖活了下來,甚至積攢夠了足夠的點數換取了離島且成為巨富的機會。
然而從來沒有過一次,他會像這樣從靈魂深處感受到恐懼和戰慄。就好像……就好像對方人類的表皮下,潛藏著一隻最為狡猾而強大的魔鬼。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貼切的形容,雖然他確定地知道對方也只不過是一名普通人類。
他有些後悔了。
他原本只是猜測對方也是收到惡魔邀請的人,所以故意搭訕,希望能利用新手的無知騙取一筆初始點數的。
惡魔鎮按照每個受邀請者的慾望和執念強度分配初始點數。他自認在那一年時間中鍛煉出了極強的識人本領,這個年輕男人一看就是意志堅強、深沉內斂的類型,這樣的人如果接受了惡魔的邀請,只能說明其內心的**和執念都十分強烈,且願望很難通過常規手段實現——對於這樣美味的靈魂,惡魔們一向是不吝給出最高的初始點數以使得他們的遊戲能更精彩的。如果他屆時能把這筆點數騙到手,那麼他的勝算無疑又大了不少。
但沒有想到,他還是看錯了人。
這時候那個聲音再次開口道:「如果不想下地獄,就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訴我。」
依然平靜、毫無波瀾,卻讓人打心底不敢違抗。
……
這十一天行程中郵輪也會在安排好的口岸停靠,遊客們可以上岸遊玩,船上留下的遊客會少很多,顯得格外安靜。遲筵往往會在這時候在葉迎之陪伴下乘電梯去頂層的甲板上走一走看一看,吹吹風,但最多十分鐘葉迎之就會帶他回去。
遲筵一直很順從地聽愛人的安排,只是自己心裡也難免黯然,他清楚得很,這次過後,他大概再也沒有能和葉迎之一起乘著自家的船出海來玩的機會了。葉迎之給他勾勒的「在甲板上隨便跑隨便看「的情景,或許只能在夢裡實現。
不知不覺間,郵輪已經在海上航行了十天,第二天一早銀波號就將在K國港口靠岸。
這天晚上兩人在床上相挨著躺下,遲筵卻沒有像往日一樣安分地在自己的位置躺好準備睡覺,反而一直坐著輕輕軟軟地摟著葉迎之的腰親吻對方的脖頸。
明知道他是在故意磨人,葉迎之也捨不得收拾他,歎了口氣,把左手輕輕搭在遲筵頭頂上,沉聲道:「阿筵,別胡鬧了,明天一早要下船,快躺下休息。」
遲筵坐直了身子,離他遠了些,仰起頭用霧濛濛的黑眼睛看著他,半晌後又湊過去改摟住他的脖子,把頭搭在他肩膀上,小聲嘟囔著:「今天不要休息,要迎之……」
再直白的話,他也說不出口了。
葉迎之喉嚨動了動,望著他沒說話。
遲筵更小聲地說了一句:「……今天白天睡了很長時間,感覺精神不錯,也不難受,輕一點沒關係的。」
他其實還是很容易覺得疲累,覺得倦,但是比起這些,他更想要葉迎之。在他徹底地、永遠地離開之前。
「小壞蛋。」葉迎之喃喃了一聲,抱著他壓了下去,「……不舒服要告訴我。」
第二天一早其他遊客都忙著辦理退房下船手續。葉迎之卻一直沒動,面色平靜地坐在床頭處,黑眸幽深。
遲筵窩在他身邊睡得正香,偶爾動一動小鼻子,哼唧兩聲。他聽見響動,面色轉柔,安撫性地摸了摸愛人的臉頰。
那張黑卡上寫著讓他乘坐銀波號一直到盡頭,現在算是到盡頭了,可是對方也沒有下一步的行動,他現在只能等待。按照胡圖的說法,每一次上島的方式可能都不一樣,甚至可能目的地的位置也是變動的。他上次是被安排上了一列橫跨亞歐大陸的行程無比漫長的火車,在中途一站下車,然後由直升機將他們送往最終目的地。
他又想起了那天從那個姓胡的玉石商人那裡聽來的消息。他但願對方說的都是真的,對方話中的「惡魔」是真實存在的。因為可能只有真正的神魔,才有能力救阿筵的命。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麼一熬、鏡弓、小趴、清酒一杯、Okita、可是橘子真的超好吃啊、靜夏秋寒、今天葉老三掉馬了嗎、往作者菊花裡塞刀片、魚毛毛、高杉蓮音姑娘們的地雷,一朵蘑菇、臨淵、我老公叫陳信宏姑娘們的兩個地雷,燈裡姑娘的十四個地雷,一個冷不防姑娘的火箭炮,淚璑心姑娘的地雷和深水魚雷~謝謝姑娘們的包養QAQ
明天應該就會完整地交待這篇的設定(胡圖的供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