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這個世界,李心容十歲。
第一次見到賀奉年,她十五歲。
在這個陌生的時代生活了五年,一切陌生的東西都變得熟悉起來。在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她就要作為「李心容」活下去,也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一切偽裝的小心翼翼,不讓人看出她的怪處。
雖然這麼小心了,可還是讓人覺得奇怪。鄰居都說,隔壁李家的三姑娘,性子活潑頑皮了,不像以前。
李夫人倒覺得女兒這樣也好,自從夫君戰死沙場,女兒就一直鬱鬱,如今終於是歡喜起來,也不想管束她太多。她要做什麼事,只要不逾越大家閨秀的准范,就不拘束。甚至她要去寒山的學舍求學,也不阻攔。
李心容去學舍不過是不想久待在這個家,她是自由的,無人能攔住她。
學舍的女先生在京城頗有名氣,學生也都是大家閨秀,但甚少官家姑娘。
因是在郊外山上,離家也頗遠,李心容每到學舍放春秋長假時才回家,平日裡住在學舍,也自由自在,舒服極了。
只是立春過後,挽起髮髻,及笄了。過了夏日,就要離開學堂,回家待嫁。
嫁個素未謀面的?她想也沒想過。滿是苦惱的在學舍度過了春天,在姐妹們的幫忙下,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家。
此時正是慶豐十年,初夏。
京城的酷熱得到夏日中旬才會席捲而來,如今她還穿著夾薄棉的淺綠襖子,一頭如墨長髮,面上不笑時也淺含笑意,青澀而如新月美麗。
想到明天就要回家,回到那有人餵養有人疼的籠子裡,其實也不差。如此安慰著自己,還是平復不下焦躁的心。瞧著天色仍好,從山上岩石起身,拍拍裙擺,準備去走走。
寒山地勢並不凶險,也沒有猛獸,但偶有高大寬廣林木,在這一帶的避暑山莊也不算太少。
李心容折了樹枝,拍打前面的荊棘,踏著雜草前行,一路哼歌,不亦樂乎。
她來學舍三年,整個山頭幾乎都摸遍了。如今還非炎炎夏日,來避暑山莊的人難見,偶爾見了也是打掃莊子的。忽見遠處低谷飄起裊裊炊煙,好奇起來,就算是來清理的人,也是不許在主子家煮食的,難道這個時候會有人來避暑?
想到這,不由笑笑,正好也口渴了,往那低谷處跑去。到了前頭,仰頭看去,安家。
安家安家……朝廷如今安姓官員,除了安大學士,也沒別人。商家大戶那邊她不清楚,不過也無妨。抬手敲了敲門,一會就有個老頭開了門,滿目的警惕:「姑娘找誰?」
李心容笑笑:「口渴了,來討水喝。」
老頭立刻說道:「沒有。」
李心容可沒被人這麼直截了當拒絕過,就算是以前,和膽大的姑娘去「調戲」來避暑的人,也是屢次成功。官家人雖然官大傲氣,但對小姑娘該有的禮儀還是有的。這樣被當面冷聲拒絕,可是第一次。往裡面看了一眼,院子裡的人似乎……不少。
才看了一眼,那老頭更是眼帶凶色,幾乎將門關成了縫:「快走,別處玩去。」
正以為自己要吃個閉門羹,裡頭便傳來個低沉倦懶的聲音:「誰在外面?」
聽著聲音好聽,李心容踮腳往裡看,又被老頭瞪了一眼。
「回安爺,是個討水喝的姑娘。」
「那就讓她進來解渴吧。」
老頭頓了頓,這才將她放了進來。
李心容終於邁過難於登天的門檻,環視四下,這裡和別的避暑山莊差別不大,東西甚少,院子裡的雜草清理的整齊,但並未全部剷除,正是初夏,還有滿滿綠意。只是人太多了,實在影響美感。而且每個人的身形都筆挺,不苟言笑,連她進來也不斜視半分,看著就是練家子。視線緩緩而行,便見個棚子下,坐著個男子,面龐白淨得有些蒼白,眼眸狹長而涼薄,抬眉看來,說不出的淡漠。
這院子長的好看的人不少,可這裡的人都站著,唯有他坐著,就注意起來。李心容笑笑:「先謝謝你請我喝茶。」
賀奉年盯著她:「你怎麼知道剛才說話的是我?」
話落,院子裡的氣氛更是僵硬。李心容都能聽見他們手中有兵器微動的聲音,這裡……似乎很不同尋常,警惕性高的讓人覺得詭異。全然當作不知,笑了笑:「這裡的人都站著,你卻坐著,主事的一定是你。」
賀奉年笑意仍冷:「說不定那個管事的剛好站起身了?」
李心容搖頭:「如果真的這樣,那你前頭的杯子就該是幾個,而不是一個。況且這杯子還是放在你面前,那人如果真的起身了,杯子就不該停在你前頭。」
賀奉年微點了頭:「還有呢?」
李心容笑道:「還有你身上佩戴的東西價值都不菲。上至白玉冠,下至鑲在靴子上的碧璽,都是好東西。可其他人都是黑面高靴,渾身少見名貴珠寶。」
賀奉年總算是正眼看她,蒼白的面上淡染笑意:「還有呢?」
「還有啊……」
李心容往他的方向走了走,立刻有人面色一沉,步子微前。賀奉年抬手,幾人就停了步子。她立刻說道:「吶,還有就是我要靠近你,滿院子的人都風聲鶴唳。估計我再往你面前走一步就要被他們卡嚓脖子了。」
賀奉年輕聲笑了笑:「海伯,加茶杯。」
李心容也是笑笑:「那我能坐坐嗎?」
「坐吧。」
李心容欣然坐下,心裡還美得緊,就算滿院子的高大漢子,她還不是安然坐在這了,還跟他們的主子喝茶。喝了一口,眸光就亮了:「這茶好喝。」
賀奉年微抬手指,便有婢女過去添茶,淡笑:「那就多喝幾杯。」
李心容點頭:「好。」
瞧著她孤身一人來討水,賀奉年還以為是農戶家打柴的粗野丫頭,可進了門卻發現是個白淨美麗的姑娘,身上衣物雖然不名貴,但也體面。記得有人說過這山上還有個學舍,問道:「你是鳳儀學舍的女學生?」
李心容無奈道:「明天開始就不是了。」
賀奉年微皺了眉,那海伯低頭說道:「女子及笄後,便算是離開學舍的時候。家家姑娘都如此。」
賀奉年微點了頭,漸漸與她聊開。直到天色漸晚,李心容又解了渴,便和他道謝告辭了。從安家出來,伸了個懶腰,還是夏日風光好呀。不冷不熱,爬山也合適。想罷,就往學舍走去。
誰想還沒離開山莊多遠,就被青籐絆倒,摔了個大跟頭把下巴磕破了些,還把腳給崴了。
李心容原地坐起,右腳痛的不行,伸手將那青籐折斷,丟進草叢裡,免得把別人絆倒了,自嘲道:「我真是正直善良的好姑娘。」
笑笑起身,拐著腳看著來時的路,瞧著天色要晚了,正不知要怎麼拖著不能碰地的腳,就見方才山莊斟茶倒水的姑娘出來,雖然不知道她們做什麼,但至少見到救兵了,招手道:「喂~姑娘~」
婢女朝她快步走來,李心容笑道:「我腳崴了走不了,能不能勞煩你去鳳儀那邊報個信,讓我的姐妹來接我。」
婢女搖頭:「請小姐見諒,奴婢不能亂走。不如奴婢先扶您去莊子裡歇著,然後再派人去學舍。」
李心容瞧了一眼天色,一來一回的話,估計天都黑了。那莊子裡都是男子,就算她的本心不在意,可入鄉隨俗,如果讓母親知道,恐怕要揪心了。笑道:「那不勞煩了,謝謝姑娘。」
婢女頓了頓:「可是您這樣也回不去吧。」
李心容笑笑,拖著一條腿走了幾步,總算知道什麼叫做寸步難行了。痛的額上冷汗涔涔,婢女忍不住上前:「要不小姐在這等會,奴婢回去請示主子。」
「多謝,那有勞了。」李心容乾脆坐在地上等她,瞧著日頭斜下,就快隱沒山頭了。等了一會聽見腳步聲,偏頭看去,便見一個高大身影踏著晚霞而來,映的蒼白的面上也似染了紅色。身後依舊跟著一大堆的人,用浩浩蕩蕩來形容也不為過呀。
賀奉年見她怡然自得又不嫌髒的坐在地上,哪裡像個大家閨秀,蹲身看她:「倒看不出你受傷了。」
李心容笑道:「那我是不是該哭號一番?安公子,幫我去學舍叫人來吧。」
賀奉年輕佻了眉:「我記得鳳儀學舍裡沒有男子,怎麼將你搬回去?」
「有人攙著就好。」
「都是嬌弱的女學生,能走好這山路就不錯了,還指望她們?」賀奉年伸手給她,「去山莊歇一晚吧。」
李心容頓了片刻:「不了。」
賀奉年唇角抿笑:「你不能回去,又不願來,那是準備夜裡在這喂老虎?山莊這麼大,我讓人挪了偏房給你,那兒住的都是婢女丫鬟,你可放心了?」
李心容想了想,也別無他法,這才點點頭。
說是婢女住的地方,可這房間未免也太大了些,要是喊一聲,估計都有回應。等進了屋,才知道她們確實住這……的後面。不過離前頭男子的住處也遠,隔了兩個院子,倒也沒男子會過來。
李心容奇怪的是剛坐下,就有大夫過來了,瞧病包紮的手法十分嫻熟,而且看著年紀也不是很大,一言一行謹慎小心,絕不多說。別說他,就連其他人也都是如此。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罷了,明日醒來拖著腿都要拖回去。
一覺睡至天明,被褥軟綿睡的也香甜。反正她是個心寬的人,少有事能讓她煩惱。這才剛弄出點聲響,外頭就有人低聲「姑娘可是醒了,奴婢們進來了」。
應了一聲醒了,李心容才反應過來,是奴婢……們?
等瞧見魚貫而入的婢女,她才確認,確實是「們」,還是足足八個。這安家待客之道看起來十分不錯嘛。
等梳洗好了,外頭的大夫才被喚入,瞧了傷口,叮囑道:「這下顎的傷還好辦,但是這腳可別顛簸,否則要歪了,留下後患。」
李心容點點頭:「那得幾天才能下地?」
「四天。」
李心容詫異,她竟摔的這麼重,這腳也太不爭氣了。
再見到賀奉年,李心容倒覺他今日面上不似昨日冷漠,話也多了起來。賀奉年問了她姓名,李心容不想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每次別人一聽總會萬分感慨和一副讓她節哀的模樣,隨後就離她遠了些。
她不說,賀奉年也不問,末了又問道:「你不問我是誰?」
李心容搖搖頭:「你不告訴你,我也不問你,這樣才公平。」
「公平……」賀奉年細細嚼著這話,說道,「學舍那邊已經派人去知會了。」
李心容笑道:「謝啦。」
賀奉年未語,起手落了白子:「提子。」
瞧著被連提了八個無氣棋子,李心容擰眉:「不跟你說話了,分心。」
賀奉年笑笑:「那為何我不會分心?分明是棋藝不精。」
李心容嘀咕「我是懶得學罷了」。賀奉年當作沒聽見,拿了她手中黑棋,落放一位:「下這兒好。」
「別幫我呀。」李心容說道,「你可以教我,但別幫我。幫的話,能一直如此麼?所以還是教我吧,那樣就能用一世了。」
賀奉年看著她認真的模樣,俏臉明媚,眸光十分明亮,瞧著就覺心中平靜。李心容見他看的久了,偏頭道:「快快落子。」
賀奉年笑笑,只覺和這有趣的丫頭一起,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鳳儀學舍那邊沒人來,李心容耐心等到午後,那送話的人卻將她的行囊都從那拿了過來,說學舍那邊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有一兩個女先生,也不肯過來。李心容大感無奈,只好等著腳好。
賀奉年每日陪她博弈討論書籍,發現兩人興趣幾乎無異,尤其是在看書這上面。聊起來便停不下來,不過幾日已如故交好友。
腳傷快好,李心容和賀奉年說起那三十六計,見他聽的認真,也有興致和他多說,等說完了,天色已黑,便說道:「明日我就回家了。」
賀奉年眸色微黯,面色淡淡:「過留幾日也無妨的。」
李心容聽著這淡漠起來的語調,抬眸看他:「安公子……」
「什麼?」
李心容笑道:「反正你也住京城,若真要見也容易。」
賀奉年笑的極是涼薄:「是。」
看著他笑的如此,李心容也覺心中寒涼,眉宇間一直縈繞不去的愁色,看的讓人難過罷了。賀奉年見她這樣瞧自己,面色當即沉冷:「你這眼神,讓我想起姑娘家看小狗的模樣。」
李心容急忙說道:「你多想了。只是……見你如此,心裡也同樣覺得不開心罷了。要是有什麼苦楚,還是說出來的好,悶在心裡只會壞了身子。」
賀奉年默了默:「無人可說。」
李心容未語。
翌日,賀奉年領她去瞧附近的百年榕樹。李心容知曉那株榕樹,據說在那許願的人都能如願。她可不信這個,只是抱著離開寒山前,再看看千年榕樹的心思去了。
到了那,榕樹上頭掛了拋上去的紅布團,下面也有香燭。榕樹枝繁葉茂,垂下的根莖又扎進土裡,若是夜黑時來看,就跟進了鬼屋般吧。
賀奉年見李心容雙掌合十十分虔誠,待她睜眼,說道:「來之前不是說不信麼?」
李心容笑道:「確實不信。只是呀,既然來了,許了也無妨。」
賀奉年笑笑:「求了什麼?」
「母親身體安康,大哥官場順意,二哥科舉如意,四弟健康長大。」
沒聽見她為自己求福,賀奉年忍不住問道:「你自己呢?」
「沒有。」李心容末了笑道,「還有求榕樹爺爺讓你身體快些好起來,每日高興。」
賀奉年怔松片刻,也是笑笑,一會才開口,聲音微低:「我約摸下月初也要回去了,只是……」
「只是什麼?」
賀奉年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在說什麼非常艱難的話,似乎十分怕她拒絕,雖然他認定她不會,仍是略微緊張:「我想帶你一塊回去。」
李心容頓了頓,這安公子人確實不錯,脾氣模樣還有學識都好,只是突然流露求娶的意思,還是讓她心頭不能平靜。素來臉皮厚實的她也禁不住泛了緋紅,剛避開眼神,就被以為她要躲避的賀奉年握了手腕。
「你住何處,我讓人去尋你。」
李心容看著他,那淡漠的眼眸如今滿是熾熱,心下微動,他是認真的,這一直冷漠的男子是認真的,沒有半分玩味的意思。她低聲:「李心容,我名喚李心容。住在明雲巷,李家。」
賀奉年念著這名字,又道:「明雲巷的李家?可是已故的李增李將軍府上?」
李心容點頭,一說他便知曉,那想必是官家人無疑了,父親已故多年,商人又怎會知曉這些。只是無論他是誰,自己喜歡就好。與其回家待嫁,倒不如和這喜歡的人成親。
賀奉年更是高興:「如此就好,那我能娶你了。心容……心容你等我。」
李心容微點了頭,在這蔥翠榕樹下,第一次見到他如此真心的笑。賀奉年看著她明眸艷絕,微彎了身,要觸她紅唇,握緊了她的手腕,生怕她逃離。李心容心跳驟跳,只覺他溫柔而美好,鬼使神差的步子微踮,迎上那一吻。
賀奉年詫異她的主動,轉而攬了她纖細的腰,深吻而下。
李心容不曾和男子接觸過,這一吻十分生澀。軟舌撬開齒間時,她便愣了愣,賀奉年的手法……很是嫻熟。怕是有過不少女人,心下泛了醋意。等那一吻離去,緩了會氣,才盯著他說道:「我嫁你可以,可是唯有一個條件。」
賀奉年心底喜歡她,對她這命令式的語氣毫不在意,淡笑:「你說。」
李心容認真道:「你以往有多少女人我不管也不問,可我若嫁你,你不許有其他女人就是。」
賀奉年笑道:「世間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你倒霸道了。」
「這不是霸道,這是公平。我只會有你,你若還有別人,對我豈非太不公平?」
公平二字賀奉年沒少從她嘴裡聽,可是如今聽來分外刺耳,而且……幼稚的有些可笑。幾乎又染上慣有的淡漠,賀奉年說道:「別鬧,我答應你,會待你好,很好很好。」
接她入宮……封她貴人,甚至貴妃。反正她娘家無權無勢,母后絕不會顧忌她得寵。這是他唯一一次想將一個姑娘推上高位,寵著她,護著她。只因他是真心喜歡這姑娘罷了。
李心容擰眉:「若真的是喜歡,又怎會做不到這點?我能做到,你為何不能?」
賀奉年終於是聽不得她咄咄逼人的語氣,沉聲:「你說這些話未免太不知禮義廉恥,你的意思是,我若有十個女人,你就要去尋十個男人?」
李心容愣了愣:「不是……」她緩了緩語氣,壓了脾氣,「我不過是在乎你,不願你拿碰了別的女人的身子來碰我罷了。那樣未免太髒。」
賀奉年冷笑:「髒?你竟然說我的身體髒?十個女人又如何,一百個又如何,我疼著你,心在你這,再多女人又如何。」
李心容終於知道為什麼看新聞說有對男女同居八年和睦恩愛,結婚三個月就受不了分手了。她現在是跟他相處時好好的,可剛說求娶願嫁就本性暴露了。也禁不住冷笑:「那你去找那種女人吧,我不奉陪。」
說罷要抽手,賀奉年卻握的緊,臉色沉黑:「李心容,不要太任性。」
「這是原則。」
賀奉年更是暴躁,拉了她的手便往回走。李心容不肯往前,可哪裡爭得過他,這一扯,腳上用了力,又疼了起來。賀奉年見她不做聲,回頭看去,便見她雙眸垂淚,甚是委屈。不由頓下:「弄疼你了?」
李心容咬唇不語,賀奉年鬆了手「我抱你」,可手剛放開,就見她跟兔子般提步跑了,臉色登時沉冷,疾步追去。
本想憑著自身的優勢跑的,可誰想賀奉年不顧那荊棘阻攔,硬生生追了上來,抓了她的手,兩人幾乎絆倒在一塊,賀奉年低吼道:「連你也要走!我會寵著你,這難道不夠。」
李心容愣神,著實被他嚇了一跳。聞到他身上有血腥味,眼眸往下看,便見他衣裳都掛了彩。
賀奉年絲毫不理會,滿目痛色:「我也想,我也想全部都由自己拿主意。可我沒有權力……就連娶妻也不是我能做主的。留下來陪我,只有你能懂我。」
李心容聽著這聲音裡的悲痛,心頭揪緊。
後面侍衛追上時,賀奉年正抱著李心容往回走,頷首立在一旁沒有做聲。
將李心容抱回床上,讓婢女給她換洗乾淨。賀奉年也包紮了傷口過來,兩人相對無言。
許久李心容才道:「我不能忍受我喜歡的男子有很多個女人,即便心是向著我。說身不由己的,不過是好色男子為了尋歡作樂的借口罷了。」
賀奉年歎氣:「心容,我告訴你我的身份,你曾是官家人,多多少少也應該聽過這些。」
李心容說道:「你說……」
「我是當今聖上。」
李心容一愣,當朝皇帝的事她確實知道些,從小就由太后把持朝政,不過是個傀儡皇帝。
「我身體素來不好,不過都是心病罷了。朝中有臣子表明願意效忠於我,卻被太后斬殺,我憤懣難平,太后便將我打發到這來。安大學士是她的親信,這莊子的人,也都是太后的人。」
李心容聽他聲音沉沉,幾乎了無朝氣,想安撫他,可片刻又將那已伸出的手縮回:「你不是那種甘願被操控的人,遲早有一日,你會奪回大權。」
賀奉年盯著她,更是歡喜,語調卻未高揚:「心容,你懂我,你果真是唯一懂我的人。隨我進宮吧,我許你榮華,許你李家榮華。待他日我重奪皇權,定許你貴妃之位。」
李心容聽著這話,卻覺不甚悲涼,微搖了頭:「不……我不想。我不願入宮,後宮三千佳麗,比三妻四妾更是可怕。於我而言,自由更可貴。你有那麼多女人可選,不差我一人,放了我吧。」
賀奉年愣神:「你怕我鬥不過太后?所以要走?」
李心容搖頭,那高大的身體卻已是逼近,驚的她往床牆退去。賀奉年卻已如魔障,抓了她的肩便壓下:「你為何也要走,既然要走,何必出現。」
李心容詫異,那樣溫雅的人,如今竟似禽獸。伸手推他,卻聽見衣布撕裂聲,胸前已是一片冷意,幾乎被他一手剝光。
「不要碰我……我會恨你的……會恨你的……」
「恨吧!」賀奉年知道女子視貞操如命,身子是他的,人便是他的了。先恨他也無妨,等入了宮,他會好好補償,一定會好好補償,只要能將這倔強女子留下就好。
李心容從未遇見如此駭人的事,抬手捶打,可對一個成年男子來說這根本沒用。等那長物因她的掙扎胡亂抵來,刺進谷口,因太乾澀,痛的她幾近昏厥。
實在乾澀的入不得裡面,賀奉年伸指撩撥擠壓。李心容掙扎不脫,身體的自然濕潤卻告訴賀奉年已經可以了,扶著長物,腰身一沉,刺入內裡。
身體登時如撕裂,痛的李心容面色全無,心中更是痛的如被針扎。她不懼怕這種疼,只是討厭……討厭被喜歡的人以強暴的方式奪了她的身體。
身上的人仍在起伏,她已痛的沒了知覺。
「留下來,留在我的身邊,我會好好待你。」
夾著粗重的喘聲,終於是將濃白射了。
他想的不錯,李心容恨她,從她嫌惡的眼神便能看出來。可他絲毫不在意,俯身吻她面頰:「我給你清理身子,好好睡一覺,明早就好了。」
他有一個皇后,四個妃子,可他從不會親自給她們擦拭身子,因為他不喜歡她們。沒有哪個女人能像李心容這樣打動他,他願意為她做這種事。
李心容只想離開。
離的遠遠的,永遠不要再見到他的好。
緊閉眼眸任由他觸碰,養好體力,總要尋個機會逃走。
賀奉年見她不再掙扎,以為她真的將身心交給了自己。抱著她溫熱的身子便睡,難得入了一次美妙夢境。
這一睡太沉,等他發現李心容不見了時,已不知她走了多久。
李心容到底還是沒逃掉,那侍衛雖然不是皇帝的,可對於抓人這種小事,還是全都聽令。她能跑得過一堆武功高強訓練有素的侍衛?當然不能。
被抓回山莊時,賀奉年的臉色非常差。看著被纏綁的她,再不肯從那高椅上下來,俯視著她說道:「就算我要了你的身,你也不肯跟我走?」
「不肯。」
賀奉年笑聲冷冷:「你跟別的女人不同。朕告訴你,從你進莊第一天,我就想帶你回宮了。」
李心容不知他突然說這話做什麼,片刻詫異:「我摔倒並不是偶然?那大夫的說辭也是你囑咐的?」
賀奉年面上平靜:「對。讓侍衛彈你的腳踝並不難。」
李心容冷笑:「難怪那婢女會沒事跑出來,所以……你說讓人去了鳳儀學舍,其實也是假的。」
賀奉年不答,終於是俯身,握了她的面頰,逼她視線與自己直對:「那時只是想玩弄你這大膽的姑娘罷了……可如今,朕是真的喜歡你。」
李心容抿唇不語,賀奉年見到她這不屑神情,氣的手都哆嗦起來,又將她衣裳扯開,也不管她昨日剛破身,又實實在在讓她痛了一回。
痛便好,痛就能記住他了。
離回宮的日子越來越近,可關在這莊子裡的她,卻還是不肯點頭。賀奉年幾乎無力面對她。
這日得了歡愉,賀奉年將她攬在懷中,將三顆明珠交給她,認真道:「朕給你三個許諾,待我奪了權勢。你要什麼榮華,要什麼願望,我都答應你。」
李心容淡漠的將一顆珠子給他:「放我走。」
「……」賀奉年幾乎想掐死她,他得不到,別的男人也休想得到她!只是片刻,便有了想法,接過珠子,冷聲,「好,我答應你。只是在此之前,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隨我入宮;二是你若不留在我身邊,也永世不能嫁別的男子。若許身給別人,你便等著收屍。還有,你不得停留在一處超過三十日,否則與你親近的人通通都得死。」
李心容愣神,怒不可遏:「賀奉年!」
賀奉年輕笑:「你此時的憤怒,便是我於你的心情。心容,你可明白了?選一吧,無論怎麼想,都是一更好。」
「我選二。」
賀奉年愣了愣:「你說什麼?」
李心容冷靜道:「我選二。」
「……你怨恨我到如此地步?」
李心容閉了眼眸,緩聲:「金口已開,聖上還要改麼?草民謝主隆恩。」
賀奉年愕然的說不出話,他到底還是小瞧了這女子。寧可孤老一生,也不肯隨他入宮。這世上唯一能懂他的人,也從手中溜走了。默了許久,才似放下千斤掛念,嗓子裡痛的難受:「走吧……通通滾。」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光陰似乎就這麼蹉跎過去了。
賀奉年如今看著手中的名冊擰眉,滿殿的人都在等他開口,到底誰才會奪得頭籌,成為狀元。
海公公附耳輕聲:「太后懿旨,李家二郎家世清白,可提拔。」
賀奉年心中冷笑,可提拔可提拔,是因為這科舉三甲由他定,他們更會效忠自己,太后才看中沒權勢家底「清白」的李仲揚吧。
賀奉年看了一眼底下眾人,緩聲:「李仲揚才識淵博,擔得起狀元之才。」
話落,李仲揚已經上前謝恩。
賀奉年瞧著名冊上那個李字,微合眼眸,仍能想起去年光景,那俏麗的姑娘站在蔥翠榕樹下,告訴他,她有一個願望是「二哥科舉如願」。
想起往昔,心中沉沉。
從別後,憶相逢……一世……憶相逢……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