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這是新仇加舊恨,上回被沈氏坑了一把,這回有了把柄,打定主意要教訓安然一番 ,最好讓老太太也煩她,疼多一些自己的女兒。
李老太讓人去問三個孩子,李瑾璞說是被安然撲倒的,安然說是被安陽絆倒的,安陽說是安然橫衝直撞過來,疑點集中在安陽和安然的話裡,一時也分辨不出是誰說了慌。問了下人,都未注意。又問了其他幾個孩子,也都說不知道。
韓氏不依不饒,說盡了安然人小心眼多,惡毒得很。老太太素來偏愛安然,聽不得這些,敷衍著打發她走。又跟沈氏說,就當是安然不小心撩到了安陽的腳,隨便認個錯吧。
素來聽從的沈氏這回不肯了,這一道歉,擺明了就是安然撒謊,名聲便不好。
老太太瞅著兩房不合,也是無法,乾脆不出院子,抱恙不走,也免了她們晨起請安,免得韓氏又在她面前晃悠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
安然低頭看著被紗布裹著的腳,不由苦笑,她傷的其實只有兩個腳趾呀,卻綁的像粽子。
沈氏見她又不好好吃飯,輕責:「食不言,寢不語,耳目也別亂動。」
安然抬頭笑道:「娘,這回我可以名正言順不去學堂了。」
沈氏見她說的俏皮,也氣不起來,夾了菜給她:「本來功課就不好,還動歪腦子,該罰。」
安然笑笑:「腳傷了真好,不用早起請安可以睡懶覺,連飯也端進來吃。」
「呸呸,說話沒個譜。」沈氏輕啐,又催促,「快吃飯。」
安然這才乖乖吃,吃完後,沈氏囑咐她好好歇著,安然問道:「堂姐還是一口咬定是我撞上了她麼?」
沈氏唇角微抿,說道:「嗯。」
「女兒沒撞她,是堂姐伸了腿……」安然雖然知道安陽比自己大該尊重她,可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她可不想白白受,這要是認了,自己的爹娘也會被扣上「子不教父之過」的惡名。為了爹娘,她也不能擔這罪。
沈氏淡笑:「我家然兒心地善良,為娘最清楚。」
安然抱了抱她的胳膊:「還是娘好,只是以後伯母也不會給我們好臉色了吧。」
沈氏笑笑,不給好臉色,關係鬧僵了,吃虧的不還是她那好嫂子麼。
回了房裡,沈氏讓人去叫安寧。
安寧進了房裡,沈氏便招手讓她過來。明明只有十歲,眸裡卻沒有孩童的澄清,常年縈繞的肅色像極了李仲揚。
安寧剛來到大羽國,沈氏確實疼愛她,自己撒嬌她更是歡喜。只是後來安然出世,她心中不平了許久,後來終於想明白,自己不過是沈氏膝下無孩,抱來打發時日的。或許她也是疼自己的,但那種疼愛,比不上安然。原本的怨氣,也漸漸平息了。這個娘親,從來都不屬於她。
沈氏摸摸她的頭,笑道:「近日功課做的可好?每次見了先生,都誇你用功。平日在家你也是悶在房裡不出來,這倒不好。」
安寧答道:「寧兒以後會多出來走走。」
沈氏輕歎一氣,與她說了許多話,才輕聲問道:「那日下人說,你跟在安然後面跑,那你可看見了當日的情形?」
安寧身子微僵,雖然早就想到沈氏叫她過來是為了這事,可她心底還抱著一絲期盼,不要問她這件事。沈氏那麼聰明,又怎麼可能不知道要是她說她看見是安陽絆倒妹妹的,在這個家就等於是得罪了韓氏和老太太。可她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卻是一點也不顧及她的立場。越想越是難過,前世臨死前發誓,若有來生再不會為人落淚,可如今百感交集,眼眶一濕,淚便落了,偏頭答道:「娘要我說看見,我就看見了。娘說沒有,安寧就沒有。」
這哽咽聲音刺的沈氏心頭一疼,將她抱進懷裡,撫著她的頭說道:「娘錯了,娘只是覺得,身為姐妹,為妹妹作證這事兒不過分,也是在理的。寧兒別多想,千萬別多想。」
安寧眼睛澀的厲害,也不伸手抱她。
沈氏這才後悔起來,容翠要她照顧好安寧,這麼多年,以為自己真當她是女兒了。可原來不是,她竟是如此自私的人。越想越愧疚,懷裡的人卻始終沒有再像兒時那般,躲在她身邊撒嬌。
她如今才發現,安寧比想像中倔強。一旦被傷,傷她的人就再也不能靠近了。
事情僵持不下,時日一久,也就不了了之了。老太太不出頭,韓氏也沒辦法。誰讓他們娘倆四個都是吃喝二房,她自己的嫁妝也不捨得拿出來,日後孩子成器,還得靠那些錢打點。
李仲揚這日下朝,便告訴沈氏,朝廷過幾日就要設立女官了。只是並不像男子那樣通過考試以及大臣舉薦,而是挑選女童集中栽培。
沈氏聽後問道:「為何只要女童?」
「孩子天性純然,從小授以『盡忠朝廷』的觀念,日後對朝廷有益。」
沈氏瞭然,又問道:「那是在何處栽培?」
「若日後進宮做禮法女官,便是進宮去。若以文官為主,就是在京城設學堂。若喜好武藝,想做都尉參將之類的女武將,那自然是在城外校場。」
沈氏嘖嘖稱奇:「竟然也設女武將。」
李仲揚說道:「武將辛苦,別說女童,就算是男童怕也沒肯去的。」
沈氏點頭:「那確實是。」
過了幾日,朝廷便發佈了榜文,與李仲揚說的無異。一時京城轟動,有意的人家四處托人問個明白,俸祿、前程、年齡大小之類的,去的女童多是貧苦人家的。也有少數幾個小官將庶女送去。
順王妃聽見這消息,心肝都顫了,果然榜文貼出沒半個時辰,女兒清妍就跑到她面前,嚷嚷著要去做女將軍,好說歹說也沒用,世子賀均平聽了,笑笑說:「你當你一去到便可以做將軍麼?」
清妍努嘴:「自然不是,可我相信我日後定能做將軍。母妃我不管,我要去領牌子,我要去做女將軍。」
順王妃被她纏的直叫苦,先前就跟王爺說了,結果他笑著說「那就讓她去吃些苦頭,日後就不會再這麼說了」,真真切切不懂她身為親娘的心,好不容易從那刀光劍影的邊城回來了,哪能又讓她去。
清妍見她不答,甩開她的手,哼聲:「我找皇伯伯說去,他那麼疼我一定答應。」
順王妃忙喚住她,認真道:「去了那,可就見不到安然了。你要做個背離好友的人麼?」
清妍大驚:「我怎麼會做小人。」末了說道,「我這就去把她也拉上。」
順王妃一計不成,一不小心反而要把人家翰林官的女兒拖下了水,眼睜睜看她歡快的往外頭跑了,歎了一口氣:「真真不像個姑娘家。」
賀均平笑道:「母妃多慮了,就算她真拿了牌子,在校場裡也會被刷下去。哪怕她真的吃得了苦,我去和那校場校尉說一聲,不讓她通過就好。」
順王妃點頭:「若她真的把那李家姑娘拉進來,可千萬要再囑咐一句,別讓李家姑娘過關,可不能害了那孩子。」
賀均平笑笑:「母妃放心。」
這邊說著話,清妍早就跳上了馬車,往李家去了。
安然還在養傷,清妍進來時,她正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看書。一見清妍,便笑了:「你可終於來了,我都要悶死了。」
清妍瞧瞧她露在外面的腳,笑趴了:「你說你只傷了腳趾,我看是傷了整條腿吧。要是我,連跑都不是問題,虧你還窩在床上。」
安然低聲笑道:「要是我敢離開這房裡一步,嬤嬤就要叫起來了。」
兩人嬉笑成一團,半晌清妍才道:「今日我來的急,下回給你帶好吃的。」
安然問道:「有什麼急事?」
清妍抬抬手,把房裡的下人都打發了出去,才笑道:「你可知皇上頒布了告示,這朝廷要設女官了。」
見她不知,清妍便把自己知道的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說罷,她搖安然的手:「我們一起去吧。」
安然眨眼,舉了舉自己的胳膊:「手無縛雞之力。」又笑道,「就算去了,我看我們兩家的大人,也會跟那邊說,別讓我們去。」
清妍一拍腦袋:「對呀,我怎麼沒想到,難怪母妃那麼著急世子哥哥卻不攔我。他常去校場練箭,定是跟那裡的人熟絡。他是世子,誰會不賣這個面子給他。」
安然說道:「可就算你真去了,王妃會很難過吧,你如果要做個文官還好,至少還在京城。」
清妍說道:「可我不想一輩子依附父王母妃。」
安然見勸她不動,轉了轉眼眸:「等今日我爹放衙回來,我去跟他討個女武將操練的時辰表來,等我傷好了,我們一起去練。」
清妍以為她同意了,大喜,當即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