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歡歡越想越心痛,於是慢慢蹲坐下去,幾乎要哭出聲來。
看見她通紅的雙眼和扭曲的臉龐,周旭陽安慰道:“把你的表情收一收,你又沒驗DNA,你怎麽知道自己一定是烏家女兒?說不定你不是呢?”
朱歡歡握了握拳,非但沒被安慰到,還覺得心臟又被捅了一刀。是啊,至少周小沁還可以驗一驗DNA,而她連查驗的機會都沒有。
她可能永遠都無法確認自己的身世了。
萬一她是呢?萬一呢?
不不不,她一定是!她有感覺,她一定是!
誰也不知道,朱歡歡的心臟正承受著怎樣的凌遲。痛苦、悔恨、嫉妒、憤怒、遺憾、不甘……各種極致黑暗的情緒幾乎將她撐得裂開。
她心理素質向來很強,遇見再大的事都能穩得住。可是,她已經連續兩次瀕臨崩潰,而且連續兩次都是因為交換身份的事。
她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邁出這罪惡的一步時,自己就已經大錯特錯!
“我,我去叫周小沁。”她嗓音粗嘎地說道。
“以後都叫她朱歡歡吧,免得露餡。”周旭陽提醒道。
“露什麽餡?不會露餡的。她身體康復了,又整容成這樣,還被易岺看上,已經不好控制了。控制不了,我就乾脆把她處理掉。人有旦夕禍福,萬一她在街上隨意走一走就被車撞死了呢?”朱歡歡輕蔑地笑了笑,語氣冷酷地仿佛不是在討論一條人命。
周旭陽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篤定道:“你肯定不是烏家人,烏家的基因沒你這麽低劣。”
即便是同流合汙的夥伴,周旭陽也覺得朱歡歡太心狠手辣了。
朱歡歡陰毒的表情扭曲了一瞬,然後立刻就扯開一抹溫婉的笑容。當她意識到自己的血脈有可能屬於世代行善的烏家時,她竟也對善惡、是非、黑白,有了隱約的認同。
她摸了摸自己還在隱隱作痛的心臟,然後才推開門,把這件事跟烏芽芽說了。
“什麽?我爸爸看見我的照片,從國外回來找我了?”烏芽芽瞪圓眼睛,一臉的不敢置信。
提起照片,朱歡歡感覺自己又被捅了一刀。她差點忘了,那些照片還是她讓水軍四處轉發的!要不是她的推波助瀾,周小沁根本沒有這個運道!
不過等驗完DNA之後,她就會被打回原形的。暫且讓她高興一會兒,後面有她哭的。
這樣一想,朱歡歡便又扯開笑容,催促烏芽芽趕緊動身。
一行人連夜來到了市郊的一棟古宅。
比起易家老宅,這棟古宅歷史更悠久,佔地更廣袤,巨大的鐵門在吱吱嘎嘎的沉悶響聲中向兩邊敞開,展露出一條寬闊的車道。
一排排修剪得宜的松柏佇立在車道兩旁,漸漸蜿蜒向看不見盡頭的深處。一座宏偉的建築物在朦朧夜色中像巨獸一般蟄伏著,森然,莊嚴,不可窺探。
朱歡歡只是朝車窗外張望了一眼,心神就被攝住了。慌忙收回視線後,她的心臟不由一陣砰砰狂跳。
這就是世家的底蘊。這就是真正的巨族才能擁有的巍峨氣場。
這就是我的家嗎……
這個念頭像無法熄滅的業火,在她內心深處蔓延灼燒。
烏芽芽趴伏在車窗邊,嘴裡不斷發出小小的感歎。
十幾分鍾後,車子終於在古宅前停穩,一名身穿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立刻走上前,用戴著純白手套的手,替兩位女士拉開車門。
看見烏芽芽,他明顯愣了愣,然後眼裡便沁出欣喜的淚光。
“芽芽小姐。”他語帶哽咽地喚了一聲,竟是還未查驗DNA,就已認定了烏芽芽的身份。
“G?”烏芽芽傻乎乎地回應。
被完全忽略的朱歡歡,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您見過歡歡嗎?”她假裝不解地問了一句。
“沒見過,但是我一看見她就知道,她必然是我們家的小姑娘。她跟烏先生長得一模一樣!”管家強忍激動地說道。
朱歡歡故作理解地笑了笑,心裡卻不以為意,然而抬起頭,看見站在大門口,正用一雙黑沉眼眸急切望過來的高大男人時,她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那人眉目如畫,氣質如淵,過分俊美的五官簡直脫胎於烏芽芽。不,應該說烏芽芽這張美得宛若驕陽的臉,是從他那裡繼承而來。
他眼角已經爬上了一些魚尾紋,卻完全不顯蒼老,反倒更為他增添了成熟男人的魅力。他站在高處,被輝煌的燈火照耀著,挺拔的身姿輕易就能叫人聯想到海洋、天空、高山等一切亙古不變又波瀾壯闊的景色。
他立在哪裡,哪裡就仿佛變得無比安全,無比堅固。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烏芽芽,氣勢那麽威嚴,目光卻那麽慈愛。微風撩動他的額發,讓他顯出別樣的包容與溫柔。
朱歡歡原本乾澀的眼,在這一瞬間迅速注滿潮濕的淚意。這就是爸爸呀!是她夢中最最渴望見到的身影,也是她用最極致的想象勾勒而出的光輝形象。
他竟然從她最溫暖最幸福的夢境裡,走到了現實。他甚至比她想象得更高大,更可靠。
朱歡歡松開烏芽芽的手,慌忙踏上台階。
站在台階上的高大男人也急促上前,一抹淚光在眼瞳裡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