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芽芽只是淡淡瞥他一眼,他就猛然僵住,然後俯下身說道:“我去樓梯間抽根煙,很快就回來。他們會跟著我,你別擔心。我不走,我會陪著你的。”
他指了指站在門外的保鏢,語氣溫柔小意,呵護備至。若是不明緣由的人看了,定然會讚揚他是一個異常體貼的男朋友。
然而易岺卻知道,這種溫柔體貼的狀態不過是被馴化後的卑微與臣服。才幾天功夫,這位凶殘的小朋友就已經解決了林秀竹耗費幾年時間都解決不了的問題。
她把一個人渣削成了人彘。
易岺興味地勾起唇角,不等於浩偉走出病房便低聲說道:“熬鷹?”
這是一種馴化老鷹的方法,重點在於睡眠剝奪。只看於浩偉的面色,易岺也知道他遭遇了什麽。
烏芽芽搖搖頭:“你抬舉他了。他算什麽老鷹。”
沒成精的時候,她還怕過老鷹呢。於浩偉頂多算一條狗。
易岺發出了低沉的笑聲。
走到門邊的於浩偉腳步一頓,然後才快速衝了出去。來到樓梯間,他用百度查了查什麽是“熬鷹”,才剛看了幾行字就氣憤地踹翻了垃圾桶。
幾名保鏢站在上下樓梯口和過道中間,把他逃跑的路堵得死死的,冷漠地看著他發瘋。
如果說毀掉幾百個女人也算成就的話,那麽於浩偉無疑是一名成功人士。但他能有今天絕非偶然,而是經過了系統的學習。他聘請了最專業的老師來教授自己PUA手段,前後光是學費就花了十幾萬。
如何塑造人設、如何打壓自尊、如何摧毀人格、如何教唆自殺、如何騙取財色……他樣樣精通且得心應手。
然而直至今天他才意識到,自己從前的手段與林秀竹比起來竟然算得上“溫和”。真正的瘋子是沒有理智的。
那三個男人是來給林秀竹做精神鑒定的。拿到了鑒定書,她就是一個合法的神經病。
於浩偉忽然想到了那天自己差點被林秀竹勒死時林秀松說的話。她讓林秀竹放手,原因不是殺人不對,而是沒拿到精神鑒定書。所以說,拿到了精神鑒定書,她就不會再管這個瘋子一樣的妹妹。
因為瘋子殺人是不用負法律責任的。
這個念頭像閃電一般劈中了於浩偉。不停踢踹垃圾桶的他忽然僵在原地,腦子裡嗡鳴了好一陣,然後才手腳發軟地癱坐在樓梯上,流下汩汩冷汗。
他要逃!盡量快一點,遠一點!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病房裡,易岺和兩位專家分別向烏芽芽提出很多問題,並從她的回答中分析她的心理狀況。
問完問題,三人還必須把第一人格喚醒,這樣才能確定林秀竹的確患有多重人格障礙。
在副人格異常強大的情況下,喚醒主人格當然沒有那麽容易。兩位專家嘗試了很多方法都沒用,最後只能無奈地看向易岺。
烏芽芽也看向易岺,腦袋歪了歪,像個等待魔術師變魔術的孩子。她眼裡閃爍著狡黠的亮光,也充滿看好戲的期待,儼然把易岺當成了取樂的對象。
易岺已經很久沒被人這樣看過了,卻並不覺得被冒犯。烏芽芽身上糅雜了頑劣、邪惡、天真、純粹等矛盾的特質,而這樣的特質總會讓他產生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也因此,他對這個熊孩子總是特別有耐心。
他摘掉平光眼鏡,嗓音低沉而又溫柔:“看著我。”
烏芽芽趴伏在桌板上,認真盯著他色彩濃豔的雙瞳,笑著低語:“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看著你的。”她偏向左邊的腦袋忽然偏向右邊,用極為癡迷的語氣說道:“醫生,你的眼睛真好看。”
易岺勾唇低笑,嗓音更為沉緩:“那就一直看著我,不要挪開眼。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麽?”
烏芽芽越湊越近,近到鼻尖戳到了易岺的鼻尖,呼吸纏住了易岺的呼吸。她漆黑瞳孔裡的精芒,慢慢變成了柔和的霧氣,朦朦朧朧,恍恍惚惚。
易岺從未與人這樣接近過。由於一些不好的經歷,他與身邊所有人都保持著安全的社交距離。他下意識地向後退。
烏芽芽卻用蒼白的手輕輕捧住了他的臉。她漆黑瞳孔裡滿溢著沉迷、癡戀與熾熱。她已然融化在易岺深邃若淵的眸光裡。
易岺克制住了退離的舉動,任由自己的臉頰被少女捧在手心。
“我看見了陰雲,也看見了晴空,我還看見了一閃一閃的星星和旋轉的黑洞。”烏芽芽的嘴唇只差半寸就能抵上易岺的嘴唇。她每說一句話便會把灼熱的氣流噴灑在易岺冰冷的唇瓣上。
對於這種太過親密的接觸,易岺仿佛全然不受影響。
他依然那麽沉穩淡定,嚴肅冷漠。
兩位專家看著幾乎快吻在一起的男女,眼裡都帶上了戲謔的色彩。
“醫生,你眼裡的星星閃爍得更快了。它們怎麽了?”烏芽芽呢喃著問道。
易岺當然知道那些星星怎麽了。他的心神受到了少女的干擾。他沒法習慣這樣的親密接觸。
但他沒有躲避,而是嗓音低柔地說道:“它們是怎樣閃爍的,你能描述一下嗎?你能數一數它們的頻率嗎?”
一旦開始數數,烏芽芽將一步步進入深度催眠狀態。當她睡著之後,易岺就能把林秀竹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