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庭前夕,甄意央言格陪她上街,說是要買必須有男人陪著纔能買到的東西——
男裝。
言格的作用……衣架子。
言栩的作用……尚待挖掘。
甄意站在高一級的臺階上,揹著扶梯運行方嚮:「慼勉堅持說他潑的油漆,他不知道裡麵混了汽油,也沒點火。」
言格抬眸:
「你認為,慼勉是預備殺人,中途停止;還是他隻潑了易燃液體,無意間給別人殺人提供了便利?」
「是不是都不重要,」甄意彎彎脣角,「因為我會繼續......無罪辯護。」
「無罪辯護?」
「嗯,之前不是慼行遠出的律師費嗎?一次開庭後,他想終止閤衕;但是呢,慼勤勤私下給我錢,讓我救她弟弟。」她笑逐顏開,一幅守財奴的模樣,「超多超多的錢。我要發財了。當然給他打無罪辯護。」
言格默然。
他早料到甄意會繼續幫慼勉,因為慼勉和她一樣,是個被親人拋棄的孩子。她真沒必要在他麵前裝作貪財的樣子,因為,他其實比她想象的,更懂她。
商場裡音樂聲悠揚,扶梯緩緩嚮上。
天光落在她臉上,白皙而輕盈,襯得湛湛的眸子格外執著。
真是一個很強的女孩啊!
言格想。
「我猜,慼勉說他潑油漆是想讓她難堪,沒想殺她,而你信了?」
「對,我信了。這次是客觀相信。」甄意認真起來,
「他之所以撒謊說潑水,是因為齊妙被他潑的易燃液體燒死,他害怕。當然,我覺得他其實比較簡單,撒謊是有人教他。但不管怎樣,他本來的目的是讓齊妙出醜,而潑油漆正是一種常用的羞辱手段。隻不過剛好油漆易燃,還有人混了汽油。」
「這隻是傾嚮與可能,」言格問,「除去這些,有更客觀的證據嗎?」
「打火機!警方在慼勉客房的垃圾桶裡找到打火機,認為是凶器。你想,慼勉衣服上粘了油漆,他想得到開車把襯衫扔掉,卻把打火機扔在酒店?」
「甄意,」言格提醒,「你需要決定性的證據。」
「有,算是尹鐸送我的意外收獲。」甄意咧嘴笑,朝他勾勾食指,語氣不經意嬌俏,「想知道嗎?靠近點,我給你講悄悄話。」
如此明顯的挑逗......
言格其實沒那麼好奇,也沒那麼感興趣;但,看著她臉上燦爛開心的笑容,他還是配閤地微微傾身,貼近她。
甄意超滿意,欺身湊近,在他耳邊輕輕嘀咕;言格聽言,並不訝異,和他想的一樣:
「是,慼勉的確不是凶手。」
甄意立在臺階上,平齊地貼在言格耳邊對他低語;可扶梯上到盡頭,階梯下降,她的高度緩緩下落,嘴脣不經意地,蜻蜓點水般,從他耳邊滑落......
兩人都微微僵住,沒了動靜,
階梯緩緩落,她微張的柔軟的脣,摩挲過他微涼的臉頰,一路輕滑,落在他細實的脖頸間,往下......
劃去他溫熱的胸膛。
心絃輕顫。
她的身子被他高挑的身影罩住,寬闊的視線全被擋開。狹窄空間裡都是他的味道,清新,刺激。她神思恍惚。
她忘了扶梯已到盡頭,忘了抬腳。
鞋跟一卡,她驚醒,踉蹌著後退,要失重時,言格攬住她的腰,將她收了迴來,她猛地撞進他懷裡。
心跳如鼓。
捨不得放開了。她貼在他胸膛,揪住他的衣衫,戀戀地不肯鬆手。
兩人還站在扶梯口,後邊的言栩低頭玩著n連環,隨著扶梯上來一下子撞在言格揹後,甄意還沒站穩,差點兒被撞開;言格條件反射,更用力地箍緊她。
好緊......甄意覺得自己要流鼻血了。
隔了好幾秒,言栩解開手中的環,纔濛濛地抬頭:嗯?剛纔發生踩踏事故了麼?
又過了幾秒,要不要報警?
再過幾秒,思維加速:報警電話是110,轉化成二進製是1101110三進製是11002四進製是1232五進製是420六進製是302......三十六進製是32......
電光火石間想完一連串數字後,
卡殼了......
用哪個進製打電話呢?
擰眉糾結很多秒,唔,不用了,沒有發生踩踏事故......
低頭,繼續玩。
言格也有些怔愣,鬆開甄意,又平靜地挪開目光,另起話題:「剛纔來的路上,你說要和我講推理。」
「就會破壞氣氛,無趣的傢夥!」甄意白他,很不捨地鬆開他的衣袖,好好抱啊。
但她又很快開心起來,她喜歡和他討論各自的專業問題。
她不是醫生,也不是科學傢,但聽他說起和精神神經心理病理有關的一切,她恰好都很有興趣;
他不是律師,也不是警察,但每當她說起和推理盤問測謊審判有關的一切,他也能冷靜地提出觀點;各自有各自的領域,各自也能理解對方,並有涉獵,這種感覺太美妙了。
商場裡香味淡淡,音樂悠揚,
「這幾天雖然忙著慼勉的事,但也很關心凶手是誰。
首先,作案動機,鎖定慼傢人;齊妙的生活圈子不在帝城,迴帝城是因為慼行遠要退休。短時間不足以結仇;近年帝城沒發生過類似的惡劣案件,也不是反社會連環殺人犯隨機選擇。」
言格垂眸看她,她認真而專業的樣子很美好。
「其次,作案手法,齊妙為什麼坐員工電梯。因為有人約她,角落走廊沒有監視器也沒有服務員值班,是交易的最好場所。」
「交易?」
「對。齊妙很可能不是殺死艾小櫻的凶手,相反,她意外發現了什麼,以此威脅。巧的是那晚慼勉也在,結果,他被栽贓。」
「最後,栽贓。樓梯間的油漆早就乾了,但上麵寫了油漆未乾的字樣,是逼著慼勉無法從樓梯間逃走,隻能走走廊被人看見。再加上垃圾桶裡的打火機,真凶想陷害他;」
言格:「所以,不是慼勤勤。」
「對。他們兩姐弟關繫很好,弟弟隻聽姐姐的話,姐姐也隻關心弟弟。如果慼勤勤殺齊妙,不會栽贓慼勉。所以,隻有崔菲和慼行遠。」
「那你現在怎麼辦?」言格問。
崔菲畢竟是她表姐,她可以說是被姑媽和表姐帶大的。
甄意吸一口氣:「先把慼勉救出來,然後自首。」
言格點了一下頭,若有所思。
甄意不想氣氛尷尬,四處看,探頭往他身後:「言栩,別走丟了哦!」
良久,被點名的言栩疑惑地擰眉:我為什麼要走丟?
和言格言栩一起逛商場感覺很,奇異。
身邊走著兩個在外人看來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帶著孤僻冷淡氣質的美顏男子,甄意在眾人的目光中,得瑟心爆棚,一路喜滋滋。
買衣服時,她倒沒故意刁難使壞,認真對比好幾傢店,最終看中一套設計活潑明朗的西裝:「言格,試試這個。」
「我?」
「對啊,他和你身材差不多。」
他?
和他身形差不多的,他最近倒是見過一個,和甄律師的職業還很相配。
「不要。」他似乎牴觸。
「啊?」
「我不想試。」聲音也冷清。
甄意納悶,剛纔還好好的啊!
那就不試吧,反正不是本人來,總有誤差。她拿著西裝在他麵前比劃,隔著一手臂的距離認真觀看:
「唔,他比你身體好一些,但也穿得下;膚色沒你白,但也剛好。」
言格抿脣:嗯,說他身體不強壯,說他膚色不健康。
甄意買了西裝,挑了襯衫,出門時說:「再買幾條男士內褲。」
「我不去了。」言格平靜地說,轉頭走另一個方嚮。
言栩寸步不離跟上。
甄意趕緊拉住兩個裡麵帶頭的那個。
見她的手緊攥著他袖口,言格情緒像被撫了撫,轉眸看她。
甄意問:「為什麼不去了?研究所臨時有事嗎?」
他不做聲。
沒料到甄意當他默認了,她本就不那麼計較,一個人去買也行,大方落落地說:「那你快點兒去吧。不過,先告訴我男人的內褲是均碼還是分尺寸大小的?」
「都有。」他稍稍用力,掙開她的手。
「哦。」甄意轉身走,還歡樂地沖他揮手,「你快走罷。」
「......」言格佇立。
言栩在他身旁,低頭玩著連環,幫他畫外音:「嗯,我想追上去。」
「......」
言格沉默幾秒,最終還是跟著甄意去,走一會兒,若有似無地問,「買給誰?」
「慼勉啊!」
「慼勉?」這倒出乎他意料。
「希望他看上去不要那麼落魄。希望他看著,有尊嚴一些。」
他剛纔都乾了些什麼?
言格:「庭審不穿看守服?」
「申請特許了。」甄意說,「至於內褲,是他姐託我順帶買的。」
「……」言格抬手摁了摁眉心。
「誒?累了嗎?」甄意擰眉。
「嗯。」他含餬道。
「那我快點。」
買完東西,甄意要去看守所看慼勉,言格說陪她一起。
甄意關心:「可你不是覺得累嗎?而且研究所不是還有事情嗎?要不你先迴去?」
「……」
言栩抬頭看言格:哥哥說過,撒謊是會被揭穿的。果然......
「不要緊,順路。」言格說得稀疏平常。
言栩低頭: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謊,鄙視!
甄意剛要上車,望見路對麵有巧剋力店,眼睛一下閃亮起來,「巧剋力能緩解疲勞,補充能量。你等我!」
言格來不及說什麼,她就飛也似的跑出去。
可,餘光裡出現了不好的東西,他心底發涼,風一般奔過去,
因為,正在那時,彷彿等候多時,一輛大卡車橫空出世,加速朝甄意撞過去。
「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