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病得不輕
梅雪衣感到一陣窒息。
原本以為莫名其妙跟一個男人睡了覺已經很慘了,沒想到還有更慘的事情在等著她。
身為王后,和宮外的野男人暗通款曲,還被君王發現了?
梅雪衣覺得天道可能是嫌她死得太痛快,所以特意送她還魂,想再辱殺一回。
她用無比哀怨的眼神,幽幽凝視著他。
果然人間帝王沒有心,逮到妻子紅杏出牆,不急著殺,而是物盡其用,先在床榻上用完了再發難。
他的臉上帶著笑,月色和雪色襯得他的膚色更加寒涼,嗓音沉沉罩下來:“王后明日回門省親,盡管去見沈修竹。孤,信得過你。”
梅雪衣:“……”
殺氣都快把屋簷上的積雪震下來了,信他才有鬼。
她這一生經歷過太多大風大浪,怎麽能在這小小的陰溝裡面翻船?
視線微垂,她裝出一副傷心欲絕的表情:“大王若是信我,又怎會疑我?我不會和什麽人見面的!”
野男人叫沈修竹,她記住了。
“必須見。”寬袖下面探出一根冰涼如雪的手指,輕飄飄地撫過她的臉頰,“每一個眼神、動作、一字、一句,孤會親眼看著。放心,不會打攪你們,想說什麽話,隻管大膽說。”
薄唇分合,月的微光時不時從他的齒間淌過,既清寒,又陰森。
梅雪衣:“……”
他依然笑著,笑容溫和得令人膽顫。
很顯然,這個男人不僅身上有病,腦子也有,還病得不輕。她一時竟沒分清,他是希望她紅杏出牆,還是不希望她紅杏出牆。
梅雪衣無語望天。
月色忽然黯淡了幾分。
一陣暗風打著旋掠過殿下長廊,周遭溫度驟降,金瓦玉柱、雪月瓊花之上,蒙了一層黑紗般的陰影。
氣氛變得完全不同,每一處看不清的角落裡仿佛都晃動著幢幢鬼影,風聲嗚嗚嚶嚶,後背寒毛豎立,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對著後脖子吹氣。
梅雪衣眼神微微一滯。
晃神之間,走廊變得陰森幽黑,她環視左右,發現周遭的環境已經悄無聲息地發生了變化——自己一個人站在長廊中間,病得不輕的君王消失了,廊道兩側侍立的宮人也不見了蹤影,偌大宮廷,好像只剩下她獨自一人。
她的身上穿著雪白的中衣,陣陣陰寒沁入骨髓,直覺瘋狂示警,告訴她背後站著什麽東西。
這是……陰靈來了?
用凡人的話說,就是厲鬼。
念頭剛一轉,庭院中就響起了女子淒厲至極的哀嚎。
梅雪衣側頭望去,只見那個跪在雪地裡的雪人窸窸窣窣地爬了起來,搖搖晃晃走向她,雙眼的位置漸漸流下血淚。面龐被落雪覆住,若隱若現,更添幾分未知的驚悚。
“別……信……他!”刺耳的尖嘯回蕩四周。
果然是陰靈幻象。
梅雪衣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見過這種東西了。
陰靈無法直接傷人,它們的殺生手段唯有一種,那就是對神魂發起精神攻擊,讓人產生幻覺,在驚恐之中慌不擇路,落入陰靈準備好的陷阱而喪命,最常見的便是溺水或墜樓。
她回憶了一下,庭院中好像沒有水井。
此刻她的身體被病昏君摟在懷裡,身上裹了緞被,包得像隻粽子,根本動彈不得,再說廊道兩側都是宮女,這麽多大活人,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這個王后掙出緞被,不著寸縷地跑去哪裡尋死吧?
梅雪衣覺得這隻陰靈的腦子可能不太靈光,害人都不會。
蠢物。
隨著‘雪人’步步逼近,它的七竅開始湧出鮮血,形貌越來越駭人,一步一步,在雪地裡留下了一行血淋淋的足印。
梅雪衣屏住了呼吸——就怕自己動靜太大,把它給嚇跑了。
這種東西也就能害一害凡人和小修士,元嬰之上明心見性,一眼就可以堪破幻象,抓到陰靈本體。它其實就是一團由怨氣凝結而成的混沌破碎的魂力,去一去煞氣之後,就變成了大補之物,有益於神魂。
梅雪衣是魔修,抓住陰靈連煞氣都不用除就可以囫圇吞。從前天魔過境時,大大小小的陰靈早在千裡之外就開始望風而逃,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它們了。此刻突然出現這麽一隻傻乎乎的陰靈,還在面前很賣力地搔首弄姿試圖嚇唬她,梅雪衣不禁有一點熱淚盈眶。
雖然身體不是她的,可神魂還是她,縱然沒什麽魂力,但是要論原始的吞殺,誰能拚得過每天自己拆自己的血衣天魔?
至於恐怖皮相什麽的……真正可怕的惡魔,卻是嬌嬌弱弱的這一個呢。
梅雪衣控制著自己,盡量不露出變態的笑容。
隔著廊欄,只見陰靈抬起一雙流血流得黑洞洞的眼睛,凝視著她,聲嘶力竭地衝著她尖叫:“別……信……他!”
它的腳下很快就蓄了一灘血泊,在雪地上細細碎碎地擴散。
除了喊這一句之外,它似乎無法再表達更多的意思。
它看起來非常非常焦急。
整個庭院中一直回蕩著同一句話——別信他。
喊了半天,不見下一步動作。
梅雪衣有些驚奇。
看起來,這隻陰靈不是要害她,而是想要向她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