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袍在半空翻飛,黑發如墨,顏色如玉。
衛今朝很隨意地單手抓著觸須,操縱著它,向她飛掠過來。
兩個人迅速接近,晃眼便要撞擊在一起。
他將手橫橫一推,大觸須立刻在空中扭成一道弧,避免相撞。錯身而過的瞬間,他長臂一攬,把獨自在一旁蕩秋千的小嬌妻捉回了懷裡。
他看起來遊刃有余,根本摸不透深淺。
梅雪衣覺得,他在那個她逃婚的幻境中,恐怕是屠了一座城。
否則哪來這麽駭人的魂力。
“抱緊我。”
她看向他的臉,發現他的臉上仍舊沒什麽激烈的表情,緊隨身後的崩潰似乎並沒有帶給他任何壓力。
她環住他的肩背,他身形一縱,向上方急速飛掠。
在垂直懸空的觸須上,衛今朝竟是如履平地。
眼見整個幻境就要徹底崩塌,魘魔也開始抽身回撤。
距離魘魔的來處越來越近了,柳小凡的聲音隱隱從上方傳下來:“別把他們帶回去!讓他們死在這裡!留下這兩個人,必定是大禍患!”
然而魘魔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它無法下定決心扔掉整條觸須。
在它糾結為難的時候,衛今朝和梅雪衣已掠到近前,距離被繭子包裹保護的柳小凡不到百丈。
看著這二人郎情妾意的模樣,柳小凡終於想起來了——
“是那兩個人!凡界那兩個!他們根本不是凡人!”
此刻發現這件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魘魔的觸須猛然回縮,將三個人一起帶進了它的本體所在。
穿越那層破碎天空的時候,梅雪衣忍不住仔細打量了一下周遭。
感覺實在是非常玄妙。
薄薄一層淡藍色天幕,從其中穿過,就像是自水面之下浮出一般。‘水面’本身,既像存在,又像不存在,只有穿過它時,才能感覺到那股玄妙柔和的張力。
離開幻境之後,它像一個碎在腳下的小水泡,‘噗’一聲徹底覆滅。
梅雪衣來到了方才透過縫隙匆匆一瞥的空間中。
這裡沒有天空,像一個潮濕的地下洞穴,混雜著黑色、灰色與紅色。四壁在極慢地蠕動,密布著一個個氣泡狀的瘤體,隱約能看出裡面複雜的景象——就像是一個個世界濃縮在泡泡中一樣。
這些氣泡,便是魘魔製造的一處處幻境。
鼻腔充斥著極為怪異的味道,倒也不臭,有股生內髒散發的淡淡微腥,混合著類似松脂的氣味。
那條觸須已順著洞穴縮了回去,不知去往何處。放眼一望,這仿若腔壁的洞穴中,交錯著一條條雜亂無比的通道,沒有任何規律可言。洞壁材質也說不清是軟還是硬,有點像琥珀,但腳踩下去的地方會有細微凹陷,就像踩在很有韌性的腸道上一般。
正思忖時,腳下忽然猛烈一震,一串低沉的悶吼聲回蕩在每一條通道之中。
魘魔,仿佛在和什麽東西戰鬥。
梅雪衣想起了觸須上面恐怖的利爪撕裂傷。
陣陣悶吼聲中,忽然多出了一個很不和諧的怪叫。
“啊啊啊啊要死了!我要死了!誰告訴我這是什麽鬼地方啊啊啊——”
纏在梅雪衣的束帶一聽到這個聲音立馬就不慫了,它騰身而起,瞬間抻直了身體,向著前方飛掠。
“是慕師兄!嘻嘻嘻!”
梅雪衣隨手牽住衛今朝的衣袖,緊緊跟在束帶身後,奔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轉過幾個縱橫交錯的彎道,忽然看見慕龍龍手舞足蹈地衝了出來,他一邊怪叫一邊胡亂蹦躂,頭頂上方的紅色羽毛飄得老高,紫色眉毛洗掉了一邊,黑色的唇脂也糊了一半,整張臉說不出的滑稽。
薑心宜束腰帶倒是絲毫也不嫌棄他。她飛旋上去,緊緊纏住他的腰,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嗷——”慕龍龍看到衛今朝和梅雪衣,高興得眉毛衝上了腦門,大叫,“我得救了!嗷我得救了!”
看著他這副模樣,梅雪衣忽然福至心靈,嘴角狠狠一抽。
“這裡好黑!我好怕怕!”慕龍龍怪聲嚎叫著,衝到了衛今朝身後。
梅雪衣:“……”果然。
怕黑這個毛病是真的刻進了骨髓裡,做了傀儡之後還是這德性。
“怎麽就你一個人?”梅雪衣幽幽問。
一提起這個,她就有些來氣。前世她被東聖主慕蒼白用藏了靈氣的妖龍內丹設計時,本也不至於淪落到那個境地,她之所以那麽慘,是因為當時三隻傀儡沒一只在身邊——正是白這個家夥掉進黑暗陷阱,變成了無頭蒼蠅,才連累竹和黑也雙雙來遲。
那一次可真是凶險!幸好幽冥鬼火意外現世,燒了八千仙門中人,她才撿回一條命。
當時拖著重傷之軀逃到戰場邊緣,即將陷入昏迷之時,最爭氣的竹終於險險趕到——若不是傷得太重提不動刀,她醒來第一件事,一定把白這個拖油瓶切成毛血旺給涮了。
再後來……她給白鑲了滿頭夜明珠,讓它自己發光發亮去。
醜是醜了點,不過好用得多。
梅雪衣晃神之時,慕龍龍一邊搖頭一邊擺手:“白嫣恢復記憶之後賭氣自己跑了,我有薑心宜,怎麽可能去追別的女人?萬一叫她看見豈不是要傷心?再說,這裡這麽黑,我都自顧不暇,還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