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從沒讓它成功過。
但是這一次,所有的逃亡和掙扎似乎都被抹消了,如墜冰窟的黑暗頃刻覆蓋識海,將全部感官拉入無底深淵。
不甘……憎恨……憤怒……痛苦……瘋狂……
無盡的冰冷並沒有凍僵她的意識,反而讓這些撕心裂肺的情緒就著冰寒的幽火燃燒起來,一點點穿透她的心臟,最後燒成一團混沌的灰燼。
“我死了嗎?”
在若有若無的微薄意識中,唐心訣聽見自己的聲音。
黑暗中沒有回答,她也沒有繼續追問。像是她其實根本不需要回答,也不覺得有任何存在的答案配進入自己的耳朵。
越來越濃厚的膠著感中,她放任意識再次沉了下去。
被侵蝕重塑了靈魂後,原本作為人類時的所有情感都悄然更換了。像一間從前乾淨整潔的屋子,房間沒變,所有家具卻都附上了一層漆黑粘液,由內到外源源不斷地滲出,永遠不會斷絕。
那是無窮無盡的惡意。
不需要她主動提起任何念頭,貪婪、殘忍和殺戮**就已經無處不在。她的心臟和靈魂像是被洞穿燒成了空蕩蕩的一塊,她的軀殼下變成了一隻巨大的胃。
這隻胃似乎永遠也填不滿,她只能在饑餓的灼燒下向上遊去,穿透厚重濃稠的黑霧,尋找能填滿胃口的東西。否則她就要將自己吃掉,或者被黑暗吞噬殆盡。
“這是哪裡?”
靈魂極度的痛苦與摧殘中,一絲意識卻悄然遊離在外。唐心訣又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
黑暗依舊沉默。
唐心訣並不在乎這一場景在地獄般的黑暗深淵中有多突兀。她還試圖脫離那具腐爛的軀殼向遠處觀望。但心念剛動,一股劇痛就穿刺進來,提醒她不能輕舉妄動。
“好吧。”
她輕輕笑了下,再次沉沒意識,任由身體渾渾噩噩向上飄去。
在黑暗中,即便是“同類”也充斥著危險。沒有食物的時間裡,它們常常會自相殘殺吞噬。有時是無意識的本能行為,有時是在恢復了一絲思考能力以後絕望的發泄。
這些補品讓它越來越穩定、也越來越清醒。但隨著思維的清晰,那些僅存的、能讓它回憶起人類身份的碎片也徹底沉沒消融。而與此同時,另一個世界徐徐展現在它面前。
一個更殘酷、更詭譎、更混亂與危險,卻也是它唯一希望的世界。
當黑霧裂開一道刺眼的光線,新的身份從腦海中緩緩明悟時,一切感官和畫面霎時如同被開了五百倍速,以大腦難以想象和理解的速度運轉起來。
如果此時唐心訣的意識完整,她會向冥冥黑暗的某處表示:世界上除了快進之外,還有一種名為“跳轉”的拉進度條方式。
但實際上,她的自我意識被某種力量覆蓋著,只能從縫隙窺見一絲模糊的光影,自然也無從吐槽。
等到快進終於結束,比之前濃烈數百倍的負面意識和痛苦就毫無預兆地降下,將她拖入一具四分五裂的身體裡。
能依稀看出這是一具年輕女孩的身體,是被精心設計過的,與它記憶深處的人類影子最接近的模樣。
當然,也有可能只是它混亂的假想而已,這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它已經親手將其一寸寸剁碎溶解,在焦油的腥臭中裹上一層厚厚的油,裝點擺盤。
混合著黑血的騰騰熱氣中,劇痛擠滿每一寸感知,身體的主人卻在癲狂地大笑不止。
[出路?我已經沒有了。]
[與其讓我不停腐爛,重新下陷回到地底,變回沒有思維的淤泥,不如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至少能證明我曾經活過……我曾經活過,對不對?]
[……我真的活過嗎?]
最後一句話輕得幾不可聞,唐心訣的意識卻前所未有地警惕起來。果然,歎息在識海落下的瞬間卻陡然變得重若千鈞,重重砸進了潛意識海底。
世界又一次陷入黑暗。
這次,唐心訣能清晰感覺到“自己”涼了——字面意義上的涼。
美食街裡的熱氣很重,食物卻是涼透的。它本就所剩無幾的意識被分割成無數塊,附在醃製好的肉塊裡,頂著一個個價位標簽,像個真正的死物一樣待著。
這樣渾渾噩噩不知多久,街道盡頭才出現隱約的人影:那是四個年輕的女生。
她們結伴走來,神色各異,身上充斥著熟悉又陌生的人類氣息。然後,其中一個步伐輕盈的馬尾女生停在它面前。
對方手裡有一個散發著凶殘氣息,令食物都毛骨悚然的長條型工具。女生狀似無意地將那玩意放在攤位上,這頓時激起了它殘存的最後意識,在漫長而痛苦的[生命]的最後時刻,奇跡般地回光返照,想起了深埋於靈魂深處的一句舊世俗語:
[莫挨老子!!!]
啪!
煙消火散,一切景象都如過眼雲煙。
當唐心訣再次睜開雙眼,便意識到剛才所沉浸體驗的一切,都只是凝縮在刹那之間的幻象。
她被拉入了一個鬼怪的視角,在濃縮的瞬息內接收了無數一閃即逝的信息,仿佛自己真的跟隨著死了一次。
但這並不是最觸動她的。
讓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從鬼怪一閃即逝的視角中,她看到了真正的“大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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