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水站在一旁給著老太太行禮,老太太擺手示意她不要打斷,葉雲水就默然的站在葉張氏身後。
葉重天對葉蕭雲的回答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不錯,葉家不缺你們吃食用度,卻能知道不奢華安逸,這才是立業安家之本啊,蕭飛,你也來答一答,‘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何意啊?”
“孔子說:‘知道學習的人不如喜歡學習的人,喜歡學習的人不如以學習為快樂的人。’”葉蕭飛比葉蕭雲小兩歲,小時論語也是讀過的,隻是無心科舉,已經跟著葉重天自幼學醫,準備接掌家業。
“恩,湊合。”葉重天臉上自然顯著滿意,但嘴上卻不誇自己的兒子,“‘子曰:南中已有人雲:‘人而無恆,不可以做巫醫。’善夫。‘不恆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佔而已矣’,’何意啊?”
葉重天滿臉期待的看著葉蕭飛,他考校完葉蕭雲本就是打算自己兒子能壓上一頭,他畢竟是大房長子,也是葉家的家主,如果教出的兒子不如二房,豈不是丟了臉?
可葉蕭飛卻並沒給他父親長這份臉,此時卻結結巴巴的答不上,“孔子說,南方人如果缺少美德,不要當巫醫,不要,不要……”
葉重天的面色有些陰沉,二老爺不動聲色的看著葉蕭飛,葉薑氏的嘴角繃著一絲微笑,葉張氏在一旁急著看自己兒子,“蕭飛,快說啊!”
“蕭飛才十三歲,不知道也沒什麽的,回去好好溫習功課,咱們葉家的人怎麽能不懂什麽叫醫德呢?”老太太坐在主位上慢條斯理的說著,貌似是替葉蕭飛結尾,其實這話更是一根無形的刺,狠狠的扎在了大房人的心裡!
“子曰:南中已有人雲:‘人而無恆,不可以做巫醫。’善夫。‘不恆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佔而已矣’,孔子說,南方人說如果缺少恆的美德,不要做巫師和醫生,也就是說對神、對人的職業,必須要有恆卦所示的美德。”
眾人看著聲音的發出者,卻是一直站在葉張氏身後的葉雲水,那聲音就好似潺潺的溪水,溫婉柔和,讓人聽起來甚是溫暖。
一家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葉雲水的身上,葉雲水福了福,“女兒多嘴了。”
“巫醫一向是怪、力、亂、神的內容,何為啊?”葉重天的眼神中閃著幾抹期待的神色,迫不及待的找回場子又問了一句,可是又怕葉雲水答不上,便補上一句,“這始終是文人們一個爭論不休的問題,隻說你的看法即可。”
“是,旁人家如何認為女兒不知,但依照女兒的理解,孔子在這裡並未將巫醫看做是怪、力、亂、神的內容,而是表示著他本人對健康和生命的尊重,文中提及的“恆”,才是聖人對醫德所言的真正根本所在。”葉雲水的回答很簡單,
“女兒亂言了。” “大姑娘自謙了。”二老爺主動站出來說話,也是滿是欣賞的看著葉雲水,“雖然這句話一直在文人中頗有爭議,可大姑娘卻道出了醫德的根本,那就是一顆恆心,救死扶傷的恆心,學無止境的恆心啊!大哥大嫂養了個好女兒,二弟在此恭喜了!”
葉重天滿臉堆笑,顯然對葉雲水的表現很是滿意,“謬讚她了,不過是雲水自幼喜讀書而已,便允了她自建個小書房,本以為她是一時興致,卻沒想到還真是學到些皮毛。”
葉雲水隻笑不說話,葉蕭雲若有所思的看著她,而葉蕭飛的目光則是複雜的,其他幾個小的倒是沒多少花花心思,葉雲水仍能感覺到葉倩如那不忿的目光,葉雲水回頭與她對視了一眼,葉倩如果然以為是葉雲水故意挑釁,如點著的炮仗一樣出言挖苦,“是啊,大姐才情大讚,天天被宮嬤嬤罰抄《女訓》、《女戒》!”
葉重天的面子一冷,二老爺一家則是不吭聲,葉張氏回頭瞪了葉倩如一眼,卻也沒給葉雲水好臉色,“又被宮嬤嬤罰了?你到底是怎麽學的?我回娘家舍了臉面請宮嬤嬤來教你,為的是什麽?你卻拿著銀子打水漂似的糊弄著老太太,糊弄著父母?這是孝順嗎?你身為葉府的嫡長女,更應該明白你的言行舉止會給弟弟妹妹們帶來什麽影響,怎可如此任性而為?”葉張氏顯然是覺得葉雲水搶了自己兒子風頭而不忿,卻不怪葉蕭飛自己學的不精細。
葉雲水的臉上仍是掛著笑,“母親教訓的是。”
葉張氏自是個逮到機會就沒完的,“有功夫好好的學女紅學持家,少讀些個沒用的書,能當飯吃嗎?女子無才便是德,你的《女訓》、《女戒》抄了百遍都未明白這道理?”
“是。”葉雲水仍是低眉順眼的應和著。
葉張氏又是欲說些什麽卻被葉重天一個冷眼給憋了回去,“讀書怎麽了?葉家的女兒怎可是目不識丁的蠢人?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沒有才怎可有德?這話以後莫要再說。”
葉張氏一怔,愣愣的看了葉重天兩眼旋即不再說話,她雖心中氣惱卻也不敢明面上頂撞葉重天,拂了葉重天的面子她也討不到好去。
“以後想看什麽書就到我書房去拿,要惜書愛書,小心保存。”葉重天沉了半晌對著葉雲水說道,葉雲水立即道謝,葉張氏的面色更加的冷,此時老太太卻發話了,“什麽有才無才的,德才兼備才是我葉家的好姑娘,好了,讓人擺飯吧,都過了飯時了,別餓壞了孩子們。”
葉雲水看著老太太,心中暗笑,一到關鍵時刻她總會拿吃飯來轉移眾人視線,其實這老太太才是最精明的人,而且老太太之前說那兩句顯然是在敲打葉張氏。
“正是,飯後還要向大哥匯報下近期的藥材行情。”二老爺在一旁附和著。
“這些事你自己做主就好了,不用事事都來問我,這些年你做的已經很好了。”葉重天自是那副兄長的架子端的十足。
二老爺連忙拒絕,“我隻適合跑腿做事,這決策的事還得大哥來拿主意。”葉薑氏的臉色不太好看。
葉重天沒有推脫,點頭應下。
眾人又是吃了一頓不鹹不淡的飯,葉張氏故意刁難讓葉雲水伺候老太太用飯,老太太卻沒給她那個臉,讓葉雲水坐在自己旁邊隻管自己用,葉張氏憋著一口氣卻也無可奈何。
葉張氏這一頓飯吃的甚是難受,她心中實在是不明白何時這葉雲水如此得過葉重天誇讚了?葉雲水以前從不會順著葉重天說話,往往開口就是頂撞,可現在?這小蹄子自從廟裡回來事事都守著規矩,哪怕是故意挑刺她也從來都不怒不惱,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葉張氏一時有些拿捏不準,卻隻當葉雲水是故意所為,隻恨沒有抓住合適的機會教訓她一番。
吃過飯,葉張氏帶著人回了荷苑,挑毛病不在這一時一會兒,而葉雲水則帶著心滿意足回了靜思居,今兒的出頭是她故意的。
想起葉張氏那一臉的憋悶,葉重天的讚歎,二老爺探尋的目光,兄弟們的驚詫,葉倩如的嫉恨,老太太的喜色,葉雲水隻是微微動了動嘴角,
葉雲水的目的很簡單,她是為了跟葉重天緩和父女關系,無論她是在府中生活還是嫁了人,葉重天都是她的保障,就算葉雲水不願也不可泯滅娘家的支持對一個姑娘的重要性,所以這是她必須要做的事,而且這些日子府裡的事她也看了個明白,無論二老爺和葉薑氏如何的爭寵,無論老太太如何的偏心,這葉家的決策者還是葉重天,就連葉張氏也不敢在葉重天發怒時觸他的逆鱗。
能襲五代官商,三十幾歲就身居太醫院正四品醫正一職的人絕不可能是簡單的人物,所以葉雲水早看準了葉重天的粗腿,而且這府裡也隻有葉重天跟她的血緣關系最近,盡管葉雲水對他多有不滿,卻也不得不承認,討好葉重天對她隻有數不盡的好處。
而如今已是臘月十六,離她出嫁之日已不足月,除非被葉張氏逮到一個恰當的機會,否則她就算是再有怨氣也不敢在這時候過分的拿捏自己,葉雲水上一次的自縊不是白死的,葉張氏雖然刻薄卻也不願意沾個逼死嫡女的惡名聲。
葉雲水晚上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她終於能長舒一口氣喃喃自語的對自己說著,“第一步已經邁出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