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軒剛從NTU基地回來,還穿著軍裝,一進門就把外套一丟,坐在金轍對面的椅子上摩拳擦掌:“有東西吃嗎?給我也來點,晨訓之後沒吃飯,快餓瘋了。”
“怎麼這個時候回來?巫承赫呢,沒給你東西吃?”金轍叫人加食物,又給倒楣弟弟倒咖啡,加奶球,問道,“你不是要準備參加戰後嘉獎會和軍銜晉升儀式嗎?”
“嗯,嘉獎會定在下周,軍銜晉升在下個月初。巫承赫再有半個月就要回通古斯了,在惡補功課,沒工夫陪我吃飯。他回去以後要在一個月內考掉十二門嚮導課程,快忙瘋了。”提起巫承赫要回通古斯基地,金軒多少有點鬱卒,不過很快就調整了語氣,道,“對了,我來是想和你談談芝罘鏈星雲的事情。漢尼拔的申請遞上來也有一陣子了吧?你打算怎麼處理?”
大清早就談這麼沉重的話題,金轍有點倒胃口,丟下麵包片沉默了一會,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我不能像你想的那樣做。”
金軒皺眉,問:“怎麼,你還真打算把第二集團軍分給漢尼拔?”
“起碼一半。”金轍說,“如果我強行命令他從第二集團軍轄區撤出來,他很有可能和聯邦翻臉,他掌握著聯邦近一半的軍力,我不能冒這樣的風險。”
“第三集團軍還是聯邦的,他沒有一半的軍力。”
“**娃是他帶出來的,第三集團軍有一半的高級將領是他的心腹。”金轍皺眉道,“你以為他這麼多年的統帥是白當的嗎?”
“你確定**娃會為了他對抗聯邦?”金軒對此並不相信,“**娃雖然是他的師妹,但也是聯邦的星將,一個女人坐上這個位子可不容易,她會輕易和聯邦翻臉?”
“很有可能,相信我,能坐上那個位子的女人,野心和男人是一樣的。”金轍眼神陰鬱,見金軒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低聲加了一句:“這是陳真的原話。”
金軒一驚:“陳真?”
金轍不願多說,道:“所以我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冒險。我知道你們都不想在芝罘鏈星雲問題上妥協,但聯邦政府還沒有做好準備,起碼在我本屆任期之內,還沒有做好準備。”頓了一下,道,“而且繼任選舉就要開始了,我需要漢尼拔的支援。”
金軒沉默,金轍歎了口氣,道:“政治就是這麼噁心,但我們必須習慣它。”
金軒玩弄著手裡的叉子,半晌點了點頭:“好吧,你具體打算給他多少?”
金轍沉吟了一下,道:“以芝罘鏈星雲為界,原第二集團軍轄區劃為兩半,一半歸第一集團軍,由統帥接管。剩下一半由聯邦海軍接管,但這部分不另設單位,只增加一名星將,和海軍星將一同負責遠航軍轄區和首都星團防禦圈之間過渡區域的保衛。”
金軒若有所思地點頭:“這樣等於把一名星將的名額分回聯邦?你打算讓誰擔任這個人選?”
“嚴令。”金轍道,“嚴令星將從NTU調往海軍,負責這一區域的防禦工作,他資格老,戰功赫赫,是最佳人選。”
金軒挑眉:“我明白了,只有他鎮得住漢尼拔,如果換了新的星將,處於這麼敏感的地帶,一定會被漢尼拔壓制。”
“是的。”金轍道,“我寧可給NTU一個新的星將,也要把嚴令放在漢尼拔眼皮子底下,就是因為嚴令夠強,夠狠。而且他保持秘密身份已經快十年,也該轉明瞭。”頓了一下,道:“我想漢尼拔會接受這個安排,畢竟我把藍瑟一半的勢力都給了他,又沒有另設星將,等於他自己直轄。得了這麼大的便宜,他必須得做出妥協,接受嚴令和他共同接管第二集團軍的事實。我想下半年的選舉上他也不會反對我,最多持中立意見。”
金軒點頭,金轍接著說:“我和嚴令已經談過了,他想把你帶過去,你怎麼看?”
金軒眼神一凜,嚴令即將接管過渡地帶的防衛,他跟嚴令過去,意味著萬一遠航軍和聯邦發生衝突,他將處於保衛聯邦的第一線,直面最殘酷的戰爭。
熱血瞬間就沖進了他的腦子,金軒連一秒鐘都沒有猶豫,沉聲道:“我願意。”
“哈!”金轍眼中亮光一閃,激賞之情溢於言表,“啪”地拍了一把他的肩膀,揶揄道,“這話你不該留著結婚的時候跟巫承赫說嗎?哈哈哈!”
你神展開太過了吧?金軒忍耐地看著他不著調的哥,沒有說話。金轍略尷尬,乾咳了一聲,道:“好吧,我為你驕傲,金軒。”
這心靈雞湯般的畫風簡直能把人雷瘋……金軒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忍無可忍道:“你能正常點說話嗎金轍?!”
金轍再次乾咳了一聲,道:“我只是沒想到你這麼堅決,我以為你起碼要猶豫一下,說起來你自從有了老婆以後吧,整個人都不太好了,還記得以前說起軍事啊政治啊你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吊樣嗎?我以為你這輩子都會在非主流的道路上走下去了呢。”
金軒扶額道:“過去的事情別提了好嗎?誰沒有點黑歷史?你還記得你是怎麼被嚮導學校掃地出門的嗎?”
金轍嘿嘿一笑,道:“我只是感歎一下你的成長嘛。”
金軒無語凝咽,不過回頭想想他這些年變化是挺大的,自從為了巫承赫退出藝術圈之後,一步步從軍校走到資訊中心再走到NTU,現在眼看著又要到海軍防禦的第一線了……回望從前整天穿著洞洞衣服招搖過市搞表演的日子,真是恍如隔世,不堪回首啊。
古語說先成家後立業,果然是有道理的,男人腦子裡大概都有洞,只有找到老婆以後才能發育完全……金軒抬眼看看對面的哥哥,依稀透過他頑強的臉皮看到了他巨大的腦洞,於是再次驗證了上述真理。
“還是說正事吧。”金軒努力把談話扯回正道,“你說嚴令想讓我跟他去海軍?”
“嗯,對。”金轍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找回了總統畫風,道,“晉升儀式以後你就調出NTU,跟嚴令去他的新轄區。”他打開個人智腦,給金軒看新轄區的星域圖和佈防圖,“以後嚴令負責的這部分軍力,叫‘海軍獨立縱隊’,它將整合現在海軍第七艦隊,以及原第二集團軍一半的艦隊,組成一個強大的巡航艦隊群,守護首都星團和遠航軍之間這一段寬闊的過渡區。”
金軒肅然看著全息星域圖,金轍接著道,“原第二集團軍嫡系艦隊‘天槎’,經過打散重組以後,將交在你的手上,未來四年之內,你將帶領這支艦隊巡航芝罘鏈星雲,作為聯邦最敏銳的探針,緊盯遠航軍和首都星團防禦圈的第一線!”
“天槎”和“四分衛”一樣,是遠航軍最聲名顯赫的宇宙級艦隊,過去一百多年,它在人類的宇宙開拓之路上曾立下汗馬功勞,後來藍瑟叛國,帶著“天槎”的一小部分戰艦退守芝罘鏈星雲,它的大部分艦艇則被聯邦海軍第一時間控制,因此逃過一劫,保存了絕大部分實力。
金轍這次調動海軍第七艦隊與“天槎”打散重組,必然會給它來個大換血,但即使換血之後,“天槎”也會保留六成以上藍瑟的舊勢力,金軒一旦接手,對內要融合內部殘留的反對勢力,對外要提防虎視眈眈的第一集團軍,壓力不可謂不大。
但就是這樣巨大的壓力,卻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挑戰,金轍從來都沒有看錯,他是金家人,他身體裡流著金家的血,他屬於艦隊,屬於聯邦。
“我會努力的。”金軒深思一番,沉聲道,“我會恪盡職守,替聯邦守住芝罘鏈星雲防禦線,不讓任何人越雷池一步。”
金轍雙目閃亮,看著日趨成熟的弟弟,語重心長道:“你有這個信心,我很欣慰,金軒,你有豐富的理論知識,有過人的膽識,有作戰經驗,但你曾經參加的戰鬥都更加傾向于單兵作戰,最多也就指揮一兩艘艦艇。而率領一個艦隊,差別是非常大的,我希望你不要大意,多聽嚴令星將的教導。”
“我會的。”金軒深知自己肩頭的上校軍銜來得有多麼僥倖,就在兩年前,他還只是一名文職教師而已,相比于遠航軍那些從尉官一路打上來的艦隊長,比如莉莉茲之流,他的實戰經驗簡直可以用“可憐”二字來形容。
不過他的優勢也是顯而易見的,他有雙博士學位,理論知識儲備非常完整;他是個巴巴里獅子異能者,天生五感超群,腦力和體力都極為強大。最重要的是,他不到二十六歲就標記了一名嚮導,比之於那些三十多歲熬到上校才結婚的異能者,他比他們少用十年的抑制劑,意識雲更加健康完整。
“我會聽從嚴令星將的教導,多向艦隊裡那些有經驗的艦長學習。”金軒誠懇地道,“哥,我知道我以前很幼稚,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我以後會改的,我會努力做一個合格的艦隊長。”
“我相信你。”金轍點頭,微笑道,“那麼我就把芝罘鏈星雲交給你了,金軒,替我保護好聯邦的防線。”頓了頓,又道,“也保護好你的嚮導。”
巫承赫兩個月後就會和金軒結婚,婚後將作為他的全職軍醫與他一同鎮守芝罘鏈星雲。金軒知道金轍這一句囑託有多麼意味深長,異能者和嚮導生命互聯,保護好巫承赫,也就是保護好他自己。沉聲道:“放心。”
“我為你驕傲。”金轍斂去笑容,再次給弟弟上了一盤雞湯,這次金軒沒覺得噁心,而是鄭重道:“絕不辱命。”
一周之後,戰後嘉獎會召開,金軒作為第二集團軍平叛戰爭先遣特工組負責人,在塔爾塔羅斯之戰表現突出,被授予藍星和鷲羽勳章,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有三十歲以下的軍官同時得到這兩個勳章,可謂奇跡。而作為聖馬丁研究中心顧問、嚮導學校學員,巫承赫也因為在這一戰中表現出色,得到了一枚由軍部頒發的藍十字勳章,這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有嚮導學員得到這個勳章,以往只有全職軍醫才有機會參戰,獲此殊榮。
除此之外,特工組其他成員也分別被記功,尤其是音波和小山一美,因為深入敵後,不惜犧牲自身健康甘為誘餌,更是得到額外嘉獎。
半個月後,金軒的晉升獲得批准,在NTU組織的晉升儀式上被總司令嚴令授予上校軍銜。晉升第二天,他立刻向上級遞交了參加嚮導學校畢業舞會的申請,在兩周後獲得審批,拿到了合法的相親權。
在他申請還沒批下來的時候,巫承赫任務期滿,被嚮導學校召回通古斯,繼續他短得可憐的嚮導學業,並準備參加最近一期的考試。
回到闊別一年的通古斯基地,巫承赫居然有點奇怪的親切感。伊達星的綠潮還沒過去,從兩栖飛船上下來,他立刻嗅到了綠潮特有的澀澀的氣息,路邊栽種的螢光幽蘭在微風中搖曳,空氣中飄蕩著閃亮的花粉,星星點點,十分漂亮。
“歡迎凱旋。”巴隆夫人親自在通古斯之門接他,塔爾塔羅斯之戰以後,她已經收到了NTU的密信,密信中除了提到巫承赫在戰鬥中的優異表現,還附帶著一封關於他和金軒的豁免書。
巴隆夫人早就有所預料,巫承赫的異能者身份可能不會那麼簡單,但萬萬沒想到會是總統的弟弟。按理金軒晉升在後,巫承赫被標記在前,他們的情況違反了現行的嚮導保護法。但現在金軒已經是上校,確實附和參加畢業舞會的資格,再要將其流放,顯然有些不大合適。
嚮導學校建立近百年,還從沒有出現過他們這麼奇葩的案例,巴隆夫人就是有心和軍部對著幹,也找不到可以參照的法規或是先例。再說金軒現在風頭正勁,巫承赫身上又背著戰功,她的丈夫巴隆先生在前線和漢尼拔吵得你死我活,總統有意讓聯邦軍團在芝罘鏈星雲駐守,最終可能還要這倆人頂到前線去扛雷。於是真要把這倆給處理了,她全家都會面臨巨大的麻煩。
權衡之下,巴隆夫人選擇了裝聾作啞,無視這倆人先上車後買票的無恥行為,親自來通古斯之門迎接自己的學員——無論如何,這還是第一次有學員獲得藍十字勳章,對嚮導學校來說,是無上的殊榮。
“謝謝你,校長。”時隔兩年,巫承赫對巴隆夫人當初那種刻骨的仇恨已經逐漸淡去,也許是嚮導天生聖母,也許是這兩年來巴隆夫人在嚮導保護法改革方面確實做出了積極的努力,他面對她的時候已經相當平靜。
“辛苦了。”巴隆夫人也在感歎他身上巨大的氣質變化,當初在阿斯頓捕獵他的時候,巫承赫還是個十□□歲的少年,雖然倔強,但到底稚弱懵懂。塔爾塔羅斯之戰仿佛給他身上烙下了某種不同尋常的烙印,現在的他看上去成熟而冷靜,眼神堅定,頗具軍人氣場。
“為了聯邦。”巫承赫淡淡道,向她欠了欠身,“也是為了學校。”儘管他可以平靜面對巴隆夫人,但並不意味著他已經原諒了她對沐院長的傷害,也只能做到公事公辦罷了,和她客套地寒暄了兩句,便靜靜站著,不再開口。
巴隆夫人也不尷尬,道:“你的宿舍已經有專人打掃過了,孩子們在路德醫生那裡,如果你願意,可以把他們接到你宿舍裡住幾天,不過我的建議還是繼續把他們留在醫院,他們還太小了,要花很多工夫照料,你要參加一個月後的畢業考試,需要安靜的環境複習。”
巫承赫沉吟了一下,到底想念兩個孩子,道:“我想先接他們過去住一晚,如果應付不來,再送去路德醫生那裡。”
“也可以。”巴隆夫人對即將離開學校的學員總是分外寬容一些,再說巫承赫和金軒還是她老公未來的得力幹將,立刻就點頭答應了,“我會讓人給你添兩個智慧保姆,今天讓路德派個護士過去幫你。”
“謝謝。”
半小時後,巫承赫到達嚮導醫院,路德醫生得知他回來的消息,親自出來接他,將他帶到頂樓角落一間頗為寬敞的育嬰室,指了指半透明的自動門,道:“你可算是回來了,進去瞧瞧吧,他們倆長得多可愛。”
巫承赫站在育嬰室門口,竟有些惴惴不安,說起來他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這倆孩子一生下來他就走了,長到現在都快九個月了,還是第一次回來。
他們根本就不認識他吧?
巫承赫深吸一口氣,推開育嬰室的大門,房間裡鋪著溫馨的淺黃色地毯,並排放著兩個木質嬰兒床,床頭掛著伊達星特有的螢光種子做成的風鈴,空氣中飄蕩著甜甜的奶味,還有小孩身上特有的清新的味道,非常好聞。
一個胖胖的小嬰兒趴在左側的嬰兒床上,穿著淺綠色的連體服,撅著屁股,臉扭在一邊,大臉蛋被擠得扁扁的,大拇指塞在嘴裡,口水滴滴答答從淡粉色的嘴角滴下來,呆萌呆萌的。
闊別大半年,巫承赫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巫成功先生,這貨生出來就略大一點,胃口又出奇地好,什麼都不操心,一天光知道吃吃吃吃,這不,八個月的工夫,足足長大了兩倍,體重估計都有十公斤了,皮膚雪白,小奶肉一圈一圈的,像米其林娃娃。
真不愧他“沒頭腦”的諢號啊!
他右側的嬰兒床上,側躺著一個略瘦小一點的小嬰兒,那是金勝利先生。金先生穿著與哥哥同款的淺綠色連體衣,右腳翹在嬰兒床欄杆上,左腳搭在左腳膝蓋上,居然睡覺還翹著二郎腿!他秉承了自打出娘胎一來便憂國憂民想太多的模樣,即使睡著,也是一臉沉思的表情,淡淡的眉毛輕輕蹙著,像是在考慮什麼國家大事。
巫承赫忍不住笑了,跪坐在床邊,伸手抹了抹他眉心細小的褶皺。金先生扭動了一下,小腳丫啪一下從床欄上掉了下來,立刻醒了,打了個哈欠,不高興地瞟了一眼巫承赫,嘟噥了一句霸氣的:“滾!”扭動扭動用屁股對著他,咬著手指又睡了過去。
父子第一面,巫承赫就得到了一個“滾”,心情那是相當地複雜……
“他有起床氣,千萬不要吵醒他。”路德醫生不知何時跟了進來,湊在巫承赫耳邊小小聲道,“他沒睡醒的話會罵人的,我都整天被他訓得跟孫子一樣,嘿嘿。”你有的受了親!
巫承赫一頭黑線:“他還會罵人?”
“噓……”路德醫生誠惶誠恐給他一個“噤聲”的手勢,小聲道,“也不是罵人啦,就是教訓人,唉,說起來都怨我,我小時候經常當著他的面訓斥其他醫生和護士,他不知道怎麼的就學會了……如果你發現他跟你說話很像我,或者巴隆校長,千萬不要奇怪,這孩子在教訓人方面模仿能力很強,有時候還能模仿總統。”
巫承赫默默給自己的未來點了根蠟,又給金軒也點了一根,話說這孩子長成這樣,一定跟他沒關係,而是繼承了金軒那不靠譜的基因吧?
“小孩子太聰明了也很麻煩啊。”路德醫生見他面色略囧,同情拍肩,“你以後一定要注意教育,別把他帶歪了。”
可是巫承赫怎麼覺得他好像已經被帶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