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了一輛騾車,先將余小修送到百川書院去,余舒在城北找了最大的一家驛站,打點了十兩銀子,將寫給裴敬和趙慧的書信,請到江南去的信差過路稍往。
寄了家信,余舒拿著上一回從湘王世子手中得來的引薦書信,找到住在臨近的一位大易師,登門求見,是想詢問詢問這大衍試的相關事宜,隻說要考試,她還不清楚具體要準備什麽。
大衍試臨考在即,京城裡的幾位大易師家門前都是門客不絕,到處都是提著禮品來求個指點的參考易客,但世子爺的信不是白給的,余舒在門前一群等待的易客當中,加塞被請進了府裡。
喝上熱茶,等不多久,就見到了今天拜訪的這位桂先生,對方看在劉炯的面子上,對余舒是客客氣氣的,幾乎是有問必答,並且沒有因為她一些白脖兒話就另眼相看。
余舒問了個仔細,方知道這大衍試還沒那麽輕松好考。
這易學諸課,被分為六大考科,是為風水科、易理科、星象科、面相科、奇術一科,再來就是算科了,入考了大衍試後,這六科分別考場,考題不同,不在一日,盡在臘月當中,考生可以六科全考,亦可以缺科不考,除了易理一科是必要考的。
臘開過罷,放榜在三月放春,是在文武科舉會試之後殿試之前,這是每年的慣例。
放榜之後,又有最後一輪統試在司天監內舉行,由監官抽舉百人取一重試,有論理,有時事,這是為了最大限度地避免考生當中有人魚目混珠,畢竟易學不比文學可以紙上操握。
一旦被舉中冒名頂替,或者是濫竽充數者,當按律處三十鞭棍牢獄兩年,且將終身不得再入考大衍。
余舒把該打聽的都詳問清楚,拜謝了桂先生離開,看快到中午,找了家食肆吃了碗熱湯餅,才又兜著風去大易館采買考試可能用到的卜具,最重要的是易理書籍。
她自來所學都是所用,正經理論上的知識頗為欠缺這離頭一科開考還有十多天工夫,她是打定了主意將易理好好啃讀一番,順便規整規整她的字體至少考試時能讓人看得清楚。
三副龜甲、一套算簽、一對火石、一個滴漏,星表、歷本,還有一冊《易解》,一冊《象理》,選好了這些東西一算帳,帶來的一百兩票子竟就找了兩角。
好在是正經事,余舒沒多心疼,請了人家打包帶走,看到下午,就順路去百川書院等余小修下學兩人一起回家。
“姐,我幫你拿。”余小修見到余舒來接他,很是高興,告別了一起出來的同學,小跑向余舒接過她手上最大的紙包。
“都買的什麽?”
“卜具還有幾本書,回去再給你看”余舒扭頭瞧瞧還站在學堂門口衝余小修擺手的小孩兒,年紀同小修差不多大,頭上帶著一頂銀灰色的絨帽,圓臉圓眼的模樣乖巧,就問他:
“那是誰,新認識的朋友嗎?”
“唔,”余小修想想,如實告訴了余舒:“就是上一回差點拿箭射著我的那個,他叫胡天兒,比我還小一歲,那回嚇怕了他,後來一直跟我賠不是,我就同他一起玩兒了。”
余舒拍拍他肩膀,誇獎道:“不錯,男子漢大丈夫,就不應該斤斤計較,認識朋友總比結仇人要好。”
兩人有說有笑地回了家,冬天黑的早,余舒拿出不久前買的新燈籠點著,讓景塵舉高掛在門頭上,小院兒裡變亮,進進出出明白許多。
余舒去做飯,余小修在院子裡擺置一個木箱子,敲敲打打,準備金寶做個窩,天越來越冷,小東西經常鑽到他被窩裡睡,有幾回都差點被他壓扁了。
吃過晚飯,余舒扭扭捏捏拿了一疊紙,找到景塵房門口。
“有事嗎?”景塵正站在床邊,準備換衣服休息。
“呃,我的字總是歪扭不像話,你給我指點指點怎麽樣?”余舒想到最快修正字體的方法,就是找景塵幫忙,奈何他右手有傷,不便寫字,只能口頭上請教。
“進來吧。”景塵對她點頭,余舒笑嘻嘻地蹦了進來。
景塵一隻手靈活地剛才解開的腰帶重新打上結,走到書桌邊,拉出椅子讓余舒坐下,站在她身後。
余舒把硯台挪到跟前,飛快地琢了些墨汁出來,往前推推,鋪好紙,支筆便遞到她面前。
“先寫幾個字我看。”景塵道。
“哦,”余舒提起筆,剛在紙上寫了兩個字,就被景塵從身後按住了肩膀。
“你握筆的姿勢不對,坐直,”景塵把受傷的右手背到身後,身體微微前傾,左手從余舒左肩頭上繞過,握住了她的右手,修長的手指捏著筆杆往上提:
“不要捏的太緊,像這樣。”
余舒的頭輕挨著景塵的胸口,頭頂傳來他認真的教導聲,握筆的那隻手背覆著一點點不同尋常的溫度,淺淺的氣息從背後傳來,帶著安寧的味道,竟讓她有一瞬間恍了神。
景塵握著余舒纖細的手,專心於紙上,左手帶著她的右手移動:
“橫要平,豎要直,撇向左滑,捺向右甩,一筆落下,就不要猶豫。”
聽這言語,余舒心有所動,扭過頭,目光落在景塵在燭火下格外俊逸的臉上。
景塵見她突然停下盯著他看,便松開她的手,站直身體詢問:“怎麽了,不好寫嗎?”
余舒搖搖頭,又看了他一眼,緩緩扭過頭,看著紙上一個“木”字,手腕動動,就在那上頭多添了一個“口”,變成了一個“呆”。
“景塵,你看這個字像不像一個人?”
景塵低頭去瞧,看不出這“呆”字哪裡像人,就問她:“看不出來,像誰?”
余舒一手托著下巴,扭臉看著他,眨眨眼睛,一派無邪道:
“像你啊。”
景塵看看她,再看看那紙上的字,片刻後,方才意識到她這是在戲弄他,無奈一笑,倒不至於生氣,搖搖頭:
“這個不是我,這樣才是我。”
說著,便又去握了她的手,在那“呆”字旁邊,加了一個“亻”,變成一個“保”字。
余舒看著他加的那個單人旁,困惑道:“這是什麽意思?”
景塵抬起手,在她毛絨絨的頭頂上輕輕按了按,認真地解釋道:“在我身邊不是還有你嗎?”
余舒頓時明白過來,著實被他這另類的幽默逗樂了,拍著桌子大笑出聲:
“哈哈哈”
笑著笑著,心裡頭便暢快起來,對他使勁兒點了下頭:“沒錯,你身邊還有我。”
這呆子,倒也不乏聰明的時候。
景塵看她高興夠了,才哄道:“好了,別玩了,快寫吧,多寫幾個字我為你糾正。”
“嗯。”余舒喜滋滋地將那個“保”字折起來,放到一邊,重新抽了一張紙出來。
“喔——喔——喔!”
冬天早上起床最難,公雞打了三遍鳴,余舒才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看見一團絨黃,直起了脖子,才道是金寶睡在她枕頭邊上,側枕了手臂,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它腦門,金寶抬起半隻眼皮看看她,又耷拉回去,輕輕“唧”了一聲,好像在說別吵它。
“整天見你都在睡覺,難不成你還要冬眠嗎?”余舒嘀咕著,擁著被子從床上坐起來,先想想今天一整天都要幹什麽。
院子裡傳來動靜,余舒裹著棉袍子下了床,拉開一條窗縫往外看,就見景塵左手拿著一根類似劍形狀的木頭,那身形瀟灑,當然不看他右手上裹的紗布的話。
余舒抓了個現行,扯嗓子大喊一聲:
“千嘛呢你!”
景塵一收劍勢,回頭尋找到窗口露著半邊小臉的余舒,將木劍背到身後,未免惹了她不開心。
“藏什麽藏,我都看見了。”余舒嗤了他一聲,卻沒發脾氣,只是叮囑他:“小心別傷到右手。”
景塵眼睛一亮, 知她這是許了他練劍,點點頭,又把木劍拿到身前,接著剛才的那一招劍走遊龍。
余舒趴在窗邊欣賞了一會兒,心想等下吃完早飯就把那“上古寶劍”拿出來給景塵用,雖然生鏽了,再怎麽說都是把真劍,比木頭來的強多了。
穿好了衣裳,余舒出去打水進屋洗臉,這時候院外大門被人敲響,聽到聲音,她想著是薛睿來了,手上濕著,就隔著屋喊了外面的景塵。
“景塵開下門。”
景塵踮腳一躍,將木劍插回屋簷中,落地轉身,走向大門,手放在門拴上,問道:
“是哪一位?”
門外靜了靜,起初沒有回答,景塵便又問了一聲:“是誰?”
“.¨請問,余舒是住在這裡嗎?”
這一回,門外響起了一道女子聲音。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