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妹兩個人一起用罷晚膳,就有府上辦事的管家在飯廳門口請示:“公,您命人打造的物件已經製好了,要不要這就讓人抬過來,給您過目?”
景塵道:“不必挪來挪去的,現在哪裡,我過去看看。”
“就在西院廂房裡擺著。”
水筠好奇地問:“師兄讓人做了什麽?”
景塵並不介意讓她知曉“我讓人仿製了師父的寰宇星盤。”
水筠先是一愣,隨即便明白過來,面露驚容,她心中七竅玲瓏,怎麽猜不到師兄好好地費勁做那寰宇星盤出來而做什麽。
師兄要將他們太一道的獨門絕學交給那位余姑娘她是知道的,但是誰想他竟會將師伯懷賢真人的《渾天卜術》,這等通天大本領傳給一個世俗人!
水筠情急之下,紅著臉結舌道:“師兄,這、這——”
景塵仿佛察覺水筠心想,一拂袖,製住了她的話,俊逸出塵的臉孔上掛著淡然之色:“我知道門規,日後見到掌門和師父,我自會請罪,只是此乃我一樁心事,若不能了結,定會阻我道心。”
水筠將話咽下,雖是同門修行,論心境她是遠遠不及景塵的,對他的心事僅能推敲出一二,想要勸阻,一時竟無從開口。
當下水眸一轉,避重就輕道:“既然師兄有了打算,我就不多口舌了。可是師兄隻讓人打造了星盤,師伯的《渾元卜記》是否已經抄下了?”
“都抄好了。”
“那你打算何時去找余姑娘?”
“明日得空吧。”
水筠點點頭,不再多說,跟著景塵一起去看那仿造的星盤。她父親雖是太一道中一位真人,但是懷賢師伯為人孤僻,除了景塵這個親傳弟,對門下的弟們向來不假顏色。他老人家殿中那座寰宇星盤,她也僅是遠遠瞧過幾次罷了。
* * *
翌日,水筠在公主府侍女的打點下梳妝妥當,便帶著隨身簽筒,到前庭飯廳和景塵用早點,等著劉曇來接她,景塵剛好一路走。
道者養生。食不言寢不語,師兄妹兩個在飯桌上並未說的幾句閑話,隻吃五分飽,就聽門外通傳,劉曇來了。
水筠望著劉曇邁著健步走進飯廳,奇怪道:“怎麽不在車上等著,我和師兄這就出去了。”
劉曇搖搖頭,對景塵抬手一作揖。尊敬地喚了一聲“師叔”便轉向水筠,道:“我特來和小師姑說一聲。今日不勞你大駕,我一個人去赴會就好,你且在家歇息幾日吧。”
水筠困惑道:“這是為何?”
劉曇不便將昨天薛睿勸解他暫避鋒芒的話實言相告,就婉轉道:“多得小師姑這幾日相助,只是下一科放榜的乃是星象,有七師叔在京城,這樣的人才我是不缺的,所以暫時不必你費心了。”
水筠聞言,並未作他想,笑一笑道:“也好。每天坐在那樓裡摸簽,耗費我不少精神,夜夜聞那龍涎香的味道,我覺得頭疼,這幾日養一養精神,回頭再幫你的忙。”
劉曇忙不迭應了。他雖是皇之身,尊貴無比,但面前兩位,卻是他師門長輩,不能不敬。
水筠不去,景塵就和劉曇一起出了門,他們走沒多久,水筠喝過半盞早茶,正要回房去沐浴,以便焚香坐忘,卻在長廊上撞見掉頭回來的景塵。
“咦?師兄怎麽沒去?”
景塵道:“剛到門前,便被宮裡的人攔下,皇上不知何時詔我進宮,我回來換一身衣裳。”
景塵身上的白色袍,在外面穿是沒什麽,但在天面前,卻有失分寸了,這些規矩他本來也不懂,在宮裡住的那陣,一群內侍們有意無意地提醒,他才多少知道一些。
水筠道:“去見皇上,那晚上不回來了?”
皇上對景塵的喜愛,就連水筠都有所耳聞,自從搬進公主府,景塵三天兩頭面聖,只要進了宮伴駕,往往是會留下用膳,舅甥兩個聊的晚了,會直接安排在前庭的宮所中睡下。
“還不知。”
水筠正有心見余舒一面,恰逢時候,便動了心思,張口道:“師兄或許今天出不了宮,不是不能給余姑娘送東西了,剛好我閑著,不如我替你跑一趟?”
景塵想了想,並無不可,就讓她先將星盤和抄本送去,又交待她道:“你見到小魚,將師父的《渾天卜記》抄本給她,讓她先背一背綱領,我下次見她便能直接講解了。”
“嗯,師兄放心,我會轉告余姑娘。”
水筠巧笑研研,跟著景塵回房取了上下兩冊抄本,將組裝好的星盤拆開,用絲綢套抱好裝箱,由下人抬走。
* * *
二月十三,正是余舒早早算出有災劫的這一天,因為薛睿昨日的開解,難得她睡了一個好覺,天明後才伸著懶腰起床。
“芸豆,你去同我娘說一聲,我要晨習,早點在屋裡吃,不往大屋去了。”余舒一邊捧著盆裡的溫水洗臉,一邊吩咐芸豆。
她打好了主意,今日為了避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在家裡躲災,以防衝煞了胎神,今天不能和懷孕的趙慧打照面。
芸豆乖乖去了,不一會兒就帶了趙慧的話回來,無非是說要余舒別太刻苦,累了身體。
今日的天氣倒是暖和,吃了早點,余舒開了東邊一扇窗,取出箱籠裡裴敬送的那隻漆金珠算盤,靠著窗邊的茶幾撥拉著算盤,半玩半練,看上去閑散,卻沒人知道她心裡正盼著太陽快點落山,好熬過這一天。
“唧唧。”
聽到一點響動,余舒耷拉下眼皮,看看腳邊上正試圖攀著她裙角往她膝上爬的金寶,想起余小修昨晚說給它洗了澡,就好脾氣地沒有把它抖開,由著小家夥躥到她腿上,蹦蹦噠噠跳上茶幾,直接撲到她手裡的算盤上,滴溜著一雙黑豆小眼在那一粒粒包金的珠上磨蹭著,十足的貪財相。
余舒翻了個白眼,丟開算盤讓它過乾癮,反正這麽大件東西,又不是零碎銀好搬運,不怕它惦記。
門外一串腳步聲,余舒側轉身,從半開的房門看向外間,就見芸豆站在門檻上和誰小聲說話,貌似是門房的。
不一會兒芸豆便跑了進來。
“小姐,有客人來了。”
余舒隻當是薛睿,低頭看看身上衣服並無不妥,不用換了,剛一抬開步,後背上便沉了沉,聽得“唧”的一聲,一個東西就勾著她的衣裳領跳到她左肩,余舒沒被嚇著,扭臉看看蹲在她肩膀上的金寶,伸手想把它拿下來。
金寶察覺她意圖,在她手伸過來時,瞄準了空,一蹬一跳,鑽進了她寬松袖口處,亮出爪勾住她袖內的料,任憑她甩了幾下都沒掉出來。
“唧唧。”
余舒覺得納悶,這小東西怎麽好好的肯舍了那金算盤,忽然黏糊上她了。
因為不想客人久等,余舒沒再試圖把金寶撇下來,怕它脾氣上來抓壞她衣服,收攏了一下袖口,便帶著芸豆去前院了。
* * *
余舒看到獨自坐在客廳裡的水筠,很是意外了一下,腳步一頓,才走進去。
“水姑娘?”
目光一轉,看到地上放著的一口碩大的木箱,更加不解水筠來意。
水筠恬然一笑,指著那口箱,對余舒道:“師兄進宮去了,這是他讓人仿製的星盤,我閑來無事,就當一回跑腿的給你送來。”
聞言,余舒眼睛亮了亮,一面朝水筠道謝,一面走進那箱,彎下腰想要打開,就聽水筠出聲阻攔:“這星盤是散開了裝著的,回頭還要師兄來組上才能用,余姑娘最好是別急著看,免得丟了零件。”
余舒縮回手去,不好意思地朝水筠道:“是我心急了些。”
聽到水筠言詞,余舒便知對方是知曉了景塵要將門內絕學教給她的事,必是熟悉這渾天卜術的,就不知道這門奇術,水筠是否也學過。
余舒和水筠沒什麽交情, 見面不過幾次,本來沒什麽話好說,然人家這麽好意來送東西,她也不好收下東西就請人走,當然是要留下喝一杯茶,聊個幾句的。
於是她親自倒了一杯茶遞與,沒話找話:“我聽說水姑娘被九皇殿下請為座上之賓,前去觀看雙陽會,為何今天有空閑?”
水筠手捧著茶杯,並不啜飲,她在山門時常飲的是雨前真露,後來下山入京,劉曇細心周到,侍奉的都是宮中貢茶,所以看不上眼余舒這裡隨便衝泡的茶葉。
“我卻不是有閑,無事登門,必有所求。我今天來見余姑娘,除了替師兄跑腿外,另有一事要拜托余姑娘。”
余舒抿了一口清茶,抬頭看著那氣質端芳的小姑娘,眼皮跳了跳,不知為何,總覺得不是什麽好事兒。
“水姑娘有話請講。”
水筠搖搖頭,望著門外跟來的侍衛“事關我師兄,這裡不方便說話,你同我換個地方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