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在海商梁老板那裡拿到的水精石,都是特意挑選出來的天然水晶,形態各異,有的像是珊瑚一簇一簇,有的則同凝結的冰塊一般,大塊的長若兒臂,小的若同棗李。om
未經琢磨的晶石仿佛蒙著一層面紗,沒有露出它們應有的美麗,但那水亮的色調,卻很獨特。
梁老板已經聽說了余舒的名頭,存心同她結交認識,在裴敬的說合下,六百兩就將十多塊水精脫手賣給她,另外贈送她一小盒珍珠把玩。
余舒滿意而歸,再下來她就要找個能工巧匠,尋思著先打造出來幾件水晶飾品看看樣子,
行商的人面廣,裴敬倒真認得一位治玉的老師傅,可以雕琢這水精的,只是不肯定人家願不願意幫忙,於是當天下午,就馬不停蹄地領著余舒去城南尋訪那位徐師傅。
徐師傅聽說他們來意,並不熱情,看樣子不大情願浪費時間琢磨余舒手裡這些不值錢的“破石頭”。
裴敬好說歹說,徐老頭就是不肯松口,余舒打量著人家客廳靠牆的八寶架子上為數不多的幾件玉玩,走近細看,玉質不算頂好,然而一個個匠心獨具,神形巧妙,看得她大為心動,再回頭去瞧那位神情頑固的老師傅,幾個眨眼的工夫,就有了主意。
“徐師傅宅中莫非有病人?”余舒突然打岔,正在說話的裴敬和徐老頭一齊轉頭看向她。
徐老頭心疑道:“我孫兒阿福前幾天著了風寒,姑娘又是從哪裡知曉?”
余舒不忙答話,抬起腿在這客廳裡走了一圈,又逛到屋外,徐老頭愈發心疑,也起身走了出去,裴敬暗猜余舒要耍心眼,便跟了上去。
徐老頭家裡地方不大,兩進的院子,前面三間屋,屋簷下養著幾盆花,西南角搭著一口井,井邊生著一株鐵樹,綠油油的針葉,長到腰高。
余舒站在鐵樹旁,捏了捏扎手的葉子,回頭對徐老頭道:“我瞧您這屋子風水得當,本來是個宜家之相,這避火蕉確有子孫延綿的好兆頭,然而這口井乃是宅眼,正衝著這等旺生之物,就堵了你們家祖上的陰佑,時間一長,家中小兒難免多災多難,你還是及早將它換到別處吧。”
徐老頭臉色變了變,半信半疑地說:“姑娘莫要亂說,這盆避火蕉是我一個月前請了易館的先生,特意買回來放在那兒的,怎麽到你嘴裡,就成了禍害呢?”
余舒不著急辯解,隻笑一笑:“趕巧,在下也是一名易師,今年大衍剛取了功名,徐師傅若不信我,可否將令孫的八字交付,待我算一算?”
徐老頭最寶貝他那孫子,想想寧可信其有,便讓人準備了紙筆,余舒拿到生辰八字,當即揮筆往前推算,準確無誤地指出徐阿福生病的日子,就連那孩子是因為淋雨著涼,都說的一清二楚。
言辭鑿鑿,由不得徐老頭不信,裴敬這時才開口說話:“徐師傅信那易館裡的先生,卻不如聽我這甥女的,她這正正經經的秀元老爺,還怕哄騙你嗎?”
這一下道明了余舒的來路,徐老頭再無一絲遲疑,立馬招來兩個學徒,在余舒的指點下,將井邊的那棵鐵樹抬到後院去了。
再來談正事,徐老頭還有什麽不情願的,最後余舒將每種顏色的水精都留下一小塊,訂好樣式,徐老頭連訂金都沒收,隻讓她一個月後來取。
余舒不願等這麽久,問清楚後,就和徐老頭說好先讓他琢兩串珠子,五天后來拿。
黃昏時,余舒和裴敬被徐老頭送出大門,坐在車上,裴敬不由感歎:
“你這學易的本事是越來越大了,看看屋子就知道他們家裡有病人。”
余舒一臉笑道:“哈哈,我哪裡有那麽好的眼力,不過是鼻子尖,進門時候聞到一點藥味,才敢詐他的。”
徐老頭待在自家,總聞那味兒自然不覺得,她以前身邊帶著個藥罐子,天天煎藥,對藥味比一般人都敏感。
“啊?那你說那盆避火蕉,也是假的?”
“是真的,那東西的確擺的不對,我如果不指出來,他家小孩兒要多受幾遭罪呢。”余舒正色道。
“這樣就好,”裴敬暗松一口氣,不禁有些微詞:“如今世風日下,總有些學易之人不走正道,反而仗著幾分能耐,就招搖撞騙起來。似當初那紀家,和人串通做出假命簽,硬要說你乾娘克夫,害的她家財被佔,流落街頭,好險沒有丟了性命。”
余舒點點頭,“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我管不住別人還管不住自己麽。”
回到忘機樓,余舒將剩下的十多斤水晶收納在書房中,用一口實木箱子裝著,暫時放在陰涼處。
晚上薛睿沒有回來吃飯,派老崔來送信,說他今晚有事要回薛府,今夜可能回不來。
余舒看到薛睿這張假條,搖頭直笑,不知不覺在忘機樓住了快一個月,兩人都快把這兒當成是家,除了上下樓不在一間房裡住著,同過日子也差不多了。
大理寺那些案子就要抄錄完整,她想了想,這兩天就能打道回府了,事不宜遲,她明天就和薛睿說一聲,收拾東西回家。
月底有一堂司馬葵的星術講學,余舒攏共在太史書苑拜了兩位院士入門,不提方子敬,司馬院士一個月就只有三堂課。
之前大理寺查案,把觀星台封了,司馬院士乾脆停課,直到紀星璿被抓進牢裡,才恢復了講學。
不算入門拜見那一回,余舒今天是第一天來到司馬葵的課上,就在觀星台那座園子裡辨認儀器,見到一兩張熟悉的面孔,意外的是辛六也來了。
“蓮房!”辛六一見到余舒,便丟下正在說話的女孩子,跑上來挽住她手臂,撅著嘴嬌聲道:“我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
余舒瞧她氣色大好,臉蛋又圓潤起來,讓她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道:“你身子好利索了?”
辛六捂著臉點點頭,眼珠子朝四周轉了一圈,踮腳湊近她耳孔,小聲道:“你知道嗎,紀星璿死在牢裡啦,聽說是受不了刑訊,畏罪上吊死的。”
余舒轉頭看著她,辛六小臉上怏怏的,並不是幸災樂禍,而是一些些同情。
“我知道,你們家裡頭怎麽說的,她要殺你滅口的事還要追究下去嗎?”
紀星璿是沒了,可是紀家還在,紀懷山有三個兒子,余舒沒有特意打探消息,但也知道紀懷山在公堂上咬舌自盡後,司天監那邊似乎出面給他保了個全屍,讓紀家派人將棺木送回義陽老家去了。
所以紀星璿一個人留在京城,不得已投靠了寧王,身邊卻連個說紅道白的長輩都沒有。
辛六道:“人都死了,他紀家也落敗的不成樣子,連個大門都沒有,要去哪兒追究。我家老祖宗開口,這事兒就算是結了,倒霉的是曹家,至今不知紀星璿找什麽人害了曹幼齡的性命。”
紀星璿“死”了,便被認定是曹幼齡凶案的主謀,定性為買凶殺人,可那天晚上在觀星台上動手勒死曹幼齡的殺手,卻不知所蹤。
司馬院士人沒到,余舒和辛六站在一座日晷台子旁邊聊著,突然南邊傳來一陣張揚的說笑聲,觀星台下面站的十多個人扭過頭去,就見不遠處一夥走來三四個年輕人,有男有女,當中簇著一個身穿粉襦的女孩子,柳葉眉,翹鼻頭,梳著一對桃心髻,脖子上掛著一隻細細的金項圈兒,明晃閃閃的,刺人眼睛。
辛六捅捅余舒,朝那女孩子抬抬下巴,問:“這人誰啊?”
安陵城易學世家的公子小姐,還沒有辛六不認得的,這新面孔,她估計是外來的。
余舒回想了一下,道:“好像是江西世家的,姓湛。”
辛六蹙蹙眉尖,“那個天玉風水的湛家麽。”
余舒好奇道:“什麽天玉風水?”
辛六正要解釋,就見那一行人,竟筆直朝她們兩個走過來。
“女算子有禮了。”湛雪元帶頭朝余舒行禮,隨同幾人慢了半拍,瞄著余舒,一個個上來見。
余舒朝他們點頭,有些納悶,這個湛小姐,不是拜在景塵名下學習星術的嗎,怎麽混到司馬葵的課上來了?
“幾日前在榮盛堂見到余算子,未及問候,你便離去了,還望算子勿怪我當時失禮。”湛雪元衝余舒微微一笑,表面上有禮有距的,實則話裡有些刁鑽,這分明是還在記怪凶案那天下午,景塵名下那個女院生被傳到小樓裡問話,余舒當時給的那一個下馬威。
余舒挑挑眉毛,看著眼前的黃毛丫頭, 懶得挑刺兒,便沒接茬。
湛雪元討了個沒趣,就扭頭去與辛六搭話:“這位是辛六小姐吧,聽說你入學時病了一場,這下身體大好了嗎?”
辛六朝對方笑笑,點點頭,卻不說話,她是個有眼色的,瞧出來余舒不待見湛雪元,當然不會同她套近乎。
湛雪元又碰了個軟釘子,笑容有些掛不住,遂與幾個同伴往另一邊去了。
人一走,辛六就皺皺鼻子,對余舒道:“又是一個眼睛長在腦袋上的,你怎麽認識的她?”
余舒就將她那天晚上昏迷後,自己在觀星台留了一夜,第二天大理寺接案問話的事和她說了說。
辛六聽後,望了一眼不遠處的湛雪元,奇怪道:“那她不是景院士的學生嗎,怎麽跑咱們這兒來湊熱鬧?”
余舒打了個哈哈:“我哪兒清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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