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出了小樓,就見到立在回廊一端的景塵,看那樣子像是有話和她說,余舒直覺不是什麽好事,但他站在出門必經的路上,總不好當做沒看見他。
“右令大人不回去嗎?”
“你待會兒去哪?”
“自然是回家。”
聞言,景塵猶豫道:“可好隨我回公主府一趟。”
余舒皺眉,正要拒絕,腦中忽地閃過水筠那自作聰明的模樣,又一想景塵有什麽話在司天監不能講,卻要她去公主府,八成是那水筠要求的。
於是向前走了一步,逼近景塵,低聲道:“回去告訴你師妹,我不管她安的什麽好心,再把主意打到我的頭上,這一次我饒不了她。”
余舒當初知道了水筠算計她性命,是看在景塵的份上,認了倒霉,以她睚眥必報的性格,能夠饒人一馬,實屬難得,現在水筠又盯上她,在余舒看來,無異於是在作死了。
說罷,便從他身邊晃了過去,陸鴻徐青二人見他們說完了話,才跟上去。
景塵被她一口拒絕,反過來威脅了一聲,倒是沒見驚訝,好像早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沒有叫住她,面色如常地目送她走遠。
回到公主府,景塵徑直去見了水筠。
正躺在樹底下小寐的水筠聽到他腳步聲,便清醒過來,睜開眼睛望見他,有些意外,要知道兩人生了間隙之後,雖然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除了定時檢查她手腳恢復的情況,景塵極少會主動來看她。
略一思索,她便露出笑容:“師兄替我邀請了余姑娘嗎?”
景塵走到她面前,低頭看著她。不答反問:“在你覺得,小魚是個什麽樣的人?”
水筠眼睛閃了閃,還是笑:“余姑娘嘛,是個聰明又有膽識的女子。”
“還有麽?”
“極重情義。”
“還有麽?”
水筠緩緩搖頭。“我了解她不多,師兄為什麽突然這麽問我?”
景塵面無表情地告訴她:“我以為你知道她不好惹的,原來你並不知道。”
“她讓我轉告你,如果你再打她的主意。她不會饒你。”
水筠秀氣的眉頭蹙了起來,道:“余姑娘對我成見太大,我若不當面見她一次。與她說個清楚。她還不知要恨我到什麽時候,師兄,待會兒我口述,你幫我寫一封信帶給她,好嗎?”
景塵沉默了片刻,道:“我在你眼裡,便是可以隨便唬弄的嗎?”
“啊?”水筠面露迷惑。“師兄你說什麽?”
“你想要見她,大可以背著我去找她,你明知道她厭惡你,卻要我去傳話,便是存心讓她對我誤會更深,連我一起厭煩了,你當我不清楚你打的什麽算盤嗎?”
水筠眼神一縮。
景塵印證了心中猜測,臉上浮現了一抹失望。
水筠看到了,頓時苦笑,道:“總之我現在做什麽,你都覺得我是不懷好意,那余姑娘不管做什麽,你都覺得她是好的。”
景塵不語。
水筠委屈地咬了下嘴唇,又道:“我看你就是放不下她。”
景塵搖搖頭,道:“我是怕你自食惡果,我隻勸你一句,別再插手我的事,也別再牽扯無辜的人,否則害人害己。”
留下話,他便轉身走了。
水筠收起了多余的表情,松了一口氣,嘴角微微上揚:“還好,不是她。”
司天監的大提點先任了景塵為右令,後來又使余舒給他做手下,水筠聽到這消息,便直覺這種安排是故意的,再加上太史書苑的兇案,當時便讓她驚疑——余舒會是景塵等了二十年的那個破命人。
這個猜測讓她坐臥難安,所以她此番試探景塵,倒真不是為了間隙他們,而是要弄清楚,余舒究竟是不是。
還好,聽到景塵最後的口氣,她可以篤定,不是余舒。
翌日,余舒進宮。
同時被三位宮妃娘娘召請進宮,換做別人,怕是整晚都睡不著覺,余舒卻是一夜好夢,昨天晚上早早歇著了,沒多浪費一點精神去思考今天該要如何應對。
相比起她,昨晚幾位娘娘睡沒睡好,就不得而知了。
在宮門外先遞上薛貴妃的牌子,等了不太久,就有一名宮女從掖庭出來,接她進去。余舒不認得這宮女,這宮女卻認得她,笑柔柔地說話:
“奴婢在芙蓉君子宴上見過余大人一回,那會兒便覺得您氣度不凡,不似尋常女子,現如今要恭喜您仕途高進了。”
余舒這才多看她一眼,隱約記得是六月六那天近身服侍薛貴妃的侍婢,於是這便問了名字,對方爽利地答了,是叫頌蘭。
從午門到后宮,很有一段距離,有這宮女巧笑研研地陪著說話,余舒倒沒覺得腳累,路上隻遇著兩撥宮婢,都認得這頌蘭,言語不乏討好,但對余舒,卻只是投來好奇的目光,並沒有多嘴打聽的。
“余大人這邊請,當心門檻。”
薛貴妃住在鐘粹宮裡,築的高高的朱紅門墻,光是門檻,就比余舒小腿還高,一共兩道,提著衣擺邁過去了,眼前便是一間大棟的四合院兒。
兩邊隔著花池與畫屏,中間一條青紅大理石鋪就的甬道,直達正殿。
余舒被人一路領到門口,見守在門外的綠衫宮女卷起紗簾,一抬眼,便見前方寶殿上,一身耀眼的孔藍,抱手端坐在羅漢椅上的美艷麗人。
余舒真想不出什麽形容詞好來表述薛貴妃的,這是一個讓人詞窮的女人,當即行禮問候:“臣余舒,拜見貴妃。”
薛貴妃看著她笑了,所幸余舒低著頭,不然又要被晃了眼睛。
“過來坐吧,別拘著了,你是城碧認下的義妹,本宮若拿你當做外人,今兒也不會找你來了。”
余舒一抬頭,便見薛貴妃朝她招手,雖她艷色疏人,這簡單一個動作,卻叫她無端覺得親切。
“謝娘娘賜坐。”她嘴上恭謙,手腳卻放開了,大步走了過去,就在薛貴妃手底下一張椅子坐了。
薛貴妃笑得越發和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