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位南雄侯府的姑奶奶趙貞,她若是總想著,「我是侯府千金,我低嫁了,我受委屈了。」為此自怨自艾,顧影自憐,日子能過好才怪。
你為什麼沒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你當初為什麼沒能嫁個更好的男人?想明白這個原因,所有的哀怨都可以放下了。
顧氏微笑,「細想想呢,還真是這個道理。」嫁都已經嫁了,這會兒再抱怨什麼下嫁、低嫁,有什麼用?腳踏實地過日子是正經。
徐氏秋水瀲灩的雙眸中閃過絲迷惘之色,默默無語。
阿玖仰起小臉傻呵呵笑了幾聲,傻笑完,她熱情的沖林幼輝伸出小胳膊,林幼輝嫣然一笑,溺愛的把她抱在懷裡。
「懷中有可抱,是最有福氣的事啦!」林幼輝親呢蹭蹭女兒光潔嫩滑的小臉,笑著說道。
阿玖稟性慷慨大方,她歡快的咯咯笑著,小手捧著林幼輝的臉龐,回報以熱烈的親吻響亮的親了林幼輝好幾下,並留下為數不少的唾沫。
「調皮丫頭!」林幼輝捏捏她的小鼻子,目光中滿是寵溺的笑意。大丫頭寒姿、倩影站在身邊,忙慇勤的遞過帕子,林幼輝接過來,隨手擦拭過。
原本最講究裝扮的林幼輝,到了阿玖伸出小胳膊要她抱的時候,衣裳、儀容,都不放在心上了。阿玖弄她一臉唾沫,也渾不在意。
顧氏和徐氏看著這對母女,均是眼熱。顧氏佯嗔道:「二弟妹忒不厚道,明知道我和三弟妹沒閨女,這般眼氣我們!」徐氏贊同的點頭,「是啊,二嫂,您太氣人啦!」
林幼輝笑吟吟看著顧氏、徐氏,「大嫂,三弟妹,你倆不怕她這口唾沫啊?很洶湧呢,弄的到處都是。」顧氏、徐氏笑著搖頭,「不怕!唾沫不討人喜歡,可是小阿玖討人喜歡啊。」
林幼輝把小阿玖抱到顧氏、徐氏身前,循循善誘的問著,「大伯母和三嬸嬸都羨慕娘呢,乖女兒,你應該怎麼做?」顧氏見狀,忙把一側臉頰伸過來,「小阿玖,快,輪著大伯母了!」徐氏也不甘落後,「囡囡,三嬸嬸排著隊呢,親過大伯母,莫忘了三嬸嬸!」
阿玖漆黑靈動的眼珠轉來轉去,好似在思索什麼重大的問題。一旁侍立的寒姿、倩影等侍女見了她這小模樣,都掩口偷笑。
阿玖想了會兒,沖顧氏討好的笑笑,口中「啊,啊」著,小手指向顧氏的手掌。顧氏不解,「小阿玖要做什麼啊?」疑惑的把手伸到阿玖面前,只見阿玖認真的看了看,然後慎重的、嚴肅的在她手背上親了親。
沒留下唾沫。
阿玖咧開沒幾顆牙的小嘴樂了樂,探過身子湊到顧氏面前,在她臉上也親了親也沒留下唾沫。
顧氏驚喜的撫著臉頰,看著手背,如夢方醒,「小阿玖,你是先在大伯母手背上打個草稿對不對?真是聰明孩子!」
小小人兒,她知道長輩們方才談論過她的唾沫,費了半天神,想出這麼個主意。先在手背上打個草稿,確定過關了,再到臉上正式謄寫……
「你這小腦袋瓜子裡都在想些什麼呀?」顧氏、徐氏都覺稀奇。
林幼輝頭回見阿玖這樣,也頗覺有趣。
阿玖又慇勤的轉向徐氏,指著她的手掌「啊,啊」著。徐氏愉悅的笑著,沖阿玖伸出手背,「乖囡,沒給大伯母留唾沫,對三嬸嬸也要一視同仁呦。」
阿玖照樣在她手背上親了親,見沒有唾沫,又高興的捧過其臉龐,響亮親了一記。
「三嬸嬸心都酥了!」徐氏極是陶醉。
阿玖也很有成就感,拍手歡笑。
小女孩兒明悅的笑容,照亮了整間廳堂。
等到哥哥們放學之後,三三兩兩的過來看新鮮、嘗試新鮮,「小阿玖,來來來,先在哥哥手背上打個草稿,再謄到臉上!」一個接一個的伸過手、湊過臉,索要親吻。
阿玖很給面子,絕不偷懶,挨個親了親。
不過,七哥裴璟被親過之後重又排了一回隊,第二回衝阿玖伸出手時,阿玖生氣的打了他一下,衝他憤怒的「啊啊」著。犯規啊你,都跟你似的重來一遍,想累死我麼?七哥,我忙忙碌碌的一直打草稿、謄寫,也是很辛苦的!
「阿玖你……記得啊。」裴璟不好意思的騷騷頭。
他的哥哥們哄堂大笑,裴瑅很威嚴的拉過他訓了一通,「七弟,你這樣是不好的,不對的!」裴璟小臉紅了。
裴瑅和裴璟平時很要好,見他這樣,便寬宏大量的拍拍他,「知錯能改,便是好孩子。」裴璟連連點頭。
哥哥們笑的更厲害了。
裴瑅瞪了哥哥們一眼,伸手拉起裴璟,兩個孩子跑出去玩耍了。
裴二爺回家後,林幼輝少不了衝他炫耀一番,「……瞅瞅,小阿玖是不是與眾不同?」裴二爺淺淺笑著,面容得意,「我閨女麼,自然是聰敏**,蘭質蕙心。」
裴太守晚上也聽方夫人說了,清的臉龐上綻放出舒心笑容,「命人去看看阿玖可睡了沒有。若還醒著,便讓中郎抱孩子過來。」
等到小阿玖被抱到面前,看著孫女粉嘟嘟的小臉蛋、圓溜溜漆黑靈動的大眼睛,裴太守只覺滿身的疲憊都消失了,「小阿玖,聽說你今兒個學了新本事啊?來,讓祖父見識見識。」
阿玖很認真的在他手背上親了親,又在他的臉頰上親了親。
裴太守高興到無以復加,得意的捋著小鬍子,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中郎你最大的功勞,便是給裴家生了小阿玖!」裴太守笑道。
裴二爺半晌說不出話來。
阿玖吃吃笑著,小腦袋埋到父親懷裡。
裴二爺拍拍懷中的愛女,誇張的歎了口氣,「女兒,若是沒有你,爹爹可算是一事無成了。」
阿玖笑的更歡勢了,裴太守也笑。
裴太守一向忙於公事,閒暇時候極少。難得他今晚心情愉悅,裴二爺便抱著小阿玖坐下,陪他一起喝茶、聊天。
裴太守大概屬於工作狂人,才說了沒幾句家常,話題又到了一樁正在經辦的案子上,「……這案子並不難判,可是,到頭來苦主十有八,九會改主意,不再追究。」
這樁案子,和朝中一位貴人的新婿有關。
生員藺某,娶妻吳氏,膝下三個兒子,均為吳氏所出。藺某和吳氏夫妻相得,一向恩愛。天慶元年藺某中了舉人,閤家歡喜。到了次年春,藺某北上赴京城會試,妻子、兒子留在家中,等候好消息。
藺某不負家人期望,中了進士。
可是他中進士後卻一直沒有回鄉,也沒有寄信回家。吳氏在家中苦等,百般托人打聽,心中惶急。
今年,藺某終於回鄉了,卻是帶著新婚妻子金氏同回的。金氏才十六歲,嬌滴滴的十分美貌;不只如此,金氏還是藺某上司、吏部金主事的愛女。
吳氏欲哭無淚。
「我父親和大伯,原是至親兄弟,父親只有我這獨子,大伯也只有大堂兄一個。後來大堂兄不幸青年早亡,並沒留下子嗣。大伯和父親臨去之時有遺言,我是要兼祧兩房的。」藺某振振有辭,「這金氏,便是長房之婦了。」
藺某倒並不是要休妻,也不是要捨棄三個兒子,但是,他也捨不得愛慕他蓋世才華的二八少女、上司的千金。他想出了兩全其美的法子:兼祧。
吳氏算是二房的媳婦,新娶的金氏算是長房的媳婦,兩人雖同一個丈夫,卻是妯娌相稱。當然了,金氏是嫂嫂,吳氏是弟媳婦。
藺某算盤打的啪啪響,可是吳氏忍不下這口氣,不肯答應。原本恩愛的夫妻反目為仇,吵鬧不休,最後,吳氏一氣之下,將藺某告上公堂。
因藺某如今有官職在身,金氏又來頭不小,下面的官員不敢審理,直接報到了裴太守面前。
這案子並不複雜,也並不難判:兼祧不是不可以,但是,當年跟吳家求婚時,藺某便該事先聲明,而不是在若干年後,兒子都有三個了,再冷不丁兒的提起。
兼祧,對妻子來說,是件很屈辱的事。天朝從來是一夫一妻的,可是在兼祧這樣的情形下,一個男人會有兩位妻子。這種非常之事,當然要事先挑明,雙方都同意了,方可。
可是藺某當年到吳家提親時,從沒提過「兼祧」兩個字。和吳氏一同生活的這些年裡,也沒從提過「兼祧」兩個字。
兼祧,是他在京城迎娶過金氏之後,才提出來的。顯然,這是在亡羊補牢。
吳氏完全可以控告他停妻再娶,裴太守也有足夠的理由判他和金氏離異。
「……為父自不懼京中的金主事,當公平判決。不過,以為父看,吳氏狠不下這個心。」裴太守淡淡說道。
若判藺某和金氏離異,等於是把金主事得罪到家了。藺某還敢不敢回京城繼續任職?金主事不得恨死他麼。
藺某是一家之主,吳氏和三個兒子都還指望著他。壞了他的仕途,恐怕不是吳氏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