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羅谷不問世事,在谷中幾乎無法察覺時間的流逝。
謝鳴被要求每日浸泡藥浴,楊明配製藥材,幫他施針,很少出現在人前。
這日他剛剛從房屋走出,沈拂靠在花架子下樂呵呵道:“楊老莫要忘記和在下的承諾。”
“老夫一把年紀的人,豈會白占一個小兒的便宜。”楊明氣呼呼道:“放心,等我徹底祛除寒毒,就著手處理那小子的問題。”
“多謝楊老。”
楊明盯著在花架下乘涼的沈拂,忽然道:“倒是你,看上去文質彬彬,性格還挺火爆。”
【系統:老人家眼光夠毒辣的。】
沈拂執行任務時嘻嘻哈哈,在位面官中卻是出了名的暴脾氣。
位面官中實力佼佼者不少,經常出言諷刺沈拂任務慢,可很少有人敢真正得罪他,原因是這個人足夠無賴。
對他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時間,位面官有很多需要遵守的規矩,一旦觸犯會關不等時間的禁閉,嚴重影響到任務的出勤率,在考核中會很吃虧。
至於沈拂,一言不合就開打,凡位面官鬥毆不問緣由,雙方都要關進小黑屋。沈拂對此完全不在意,反正是萬年吊車尾,別的位面官幾年考核不達標會被直接放逐甚至抹殺,然而沈拂作為最早一批的位面官,熬出了資歷,善於取巧,極受老一輩的喜歡,連他做任務慢都看作是心性淡泊,不和年輕人爭鋒。
一個老油條不可怕,可怕的是老油條有後臺。
“師父。”
小和尚拿著兩個果子跑過來,其中一個遞給沈拂。
沈拂咬了一口,“味道不錯。”
小和尚得意道:“谷裏的一位小施主給我的。”
楊明不知何時蹲在小和尚面前,手搭著他的經脈,一會兒讚歎神奇,一會兒又呼可惜。
“根骨奇家,可惜是天生石脈,終其一生也只能做到力大無窮而已。”
小和尚聽到後沒有一絲沮喪,反而道:“打打殺殺的不好,青燈古佛才是我的夢想。”
一聲悶哼從石屋裏傳出,聽聲音便能想像裏面的人現在必定十分痛苦。
沈拂:“從前楊老為莊主診治也會如此難受?”
楊明頷首:“相較而言,現在這點痛楚不算什麼。”
聽後沈拂不免搖頭,怨不得老莊主會叛投天音教,琴莊祖上忠心耿耿,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走出這一步的。
過程是痛苦了點,但為謝鳴拔毒過程相當順利,又過了幾天,楊明神清氣爽對沈拂道:“接下來只需要靜養幾日即可。”
他是信守承諾之人,立時就為蕭燃祛除體內暗疾。
中間兩次沈拂不放心悄悄去探望,楊明笑駡著將他趕出,“你就安心好了,過了今日,他就不會再受暗疾影響,武道之心更加堅定。”
前兩句,沈拂聽得大為順心,聽到最後一句,神情陡然一變:“武道之心?”
楊明:“恐怕日後武林無人會是其敵手。”
蕭燃天賦極高,本身已經是排的上號的高手,沒有暗疾影響,武學境界必會一日千里。
沈拂終於意識到哪里不對,試探道:“有沒有可能性情大變,醉心風花雪月?”
楊明瞪他一眼:“年輕人就會亂開玩笑,武道之心堅定,哪里再會輕易近美色?”
沈拂唇角的笑容一僵:“麻煩您老扶我一下。”
楊明狐疑看他,還是伸出手。
“噗——”
一口血噴出。
楊明:……
再回石屋已經是半個時辰後的事情。
楊明收走紮在蕭燃身上的銀針,躊躇了一下,還是道:“那小子是可交之人。”
蕭燃薄唇緊抿,知道他說的是沈拂。
“方才那小子聽見你在武學上能更近一步,激動的氣血上湧,都吐血了。”
蕭燃皺眉。
“怎麼,以為老夫匡你?”
蕭燃擺手。
他只是不解,沈拂為何如此為自己費心。
花架下,沈拂被安置在躺椅上休息,雙目無神,看天空的眼睛連焦點都找不見。
小和尚垂淚喂他喝藥:“師父你怎麼就吐血了呢?”
“急火攻心。”
小和尚給他念經靜心。
獨屬於小孩子清脆的聲音在周圍回蕩,煞是好聽。
沈拂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歎道:“罷了,事到如今,只能重新謀劃。”
小和尚乖乖坐到一邊,“師父,身體有沒有好一些?”
沈拂:“幫師父搖椅子。”
小和尚雖然不明白,還是聽話地搖著椅子。
沈拂悠悠道:“晃暈了,心裏還會好受一點。”
轉眼間已經在天羅谷逗留半個月,謝鳴拔完毒,精神狀態煥發,身上的貴氣更加逼人。
看到沈拂,驚訝:“沈兄怎麼清瘦了許多?”
沈拂敷衍道:“可能是水土不服。”
藥童牽來馬,沈拂悲哀地發現就連馬都比來時壯實一圈。
幾人上馬後,謝鳴和蕭燃同時對著楊明抱了抱拳,“告辭。”
馬蹄踏塵,天羅谷逐漸化為後方的一個黑點,下次見面估計已經是很多年以後的事情。
一路就怎麼沒停下過,謝鳴心裏裝著事,每過一個鎮子便換匹馬,以求更快到達。
沈拂偶爾視線會飄向蕭燃,只覺得自己正在經歷從業以來最大的考驗。
有幾次蕭燃察覺到,回望過去的時候沈拂已經收回目光,做出專心趕路的樣子。
歸去只用了來時的一半時間。
他們在黃昏到達,琴莊坐落在山清水秀之地,受了夕陽的光照,現在散發著一股陰鬱的氣息波動。
沈拂心中突然湧現出不好的預感,不用謝鳴催促,已經拍了下馬身,加快速度。
血跡像梅花綻放般浸染在青石磚上,大門沒有關,很快就有弟子端著水往地上一澆,清洗地磚。
“莊主!”這名弟子大喜過望:“太好了,您回來了,我這就去稟報老莊主。”
謝鳴微微鬆了口氣,聽上去爺爺應該沒有出事。
沈拂:“我們也去看看老莊主。”
蕭燃點頭,于情於理,都要去上一趟。
沈拂感知敏銳,能明顯感覺到琴莊內的不少弟子看他的眼光古怪,甚至帶有隱隱的敵意。不禁蹙了蹙眉,在莊中已有一段時間,從前這些弟子態度挺和睦的,怎麼出去一趟,變化如此之大。
謝老莊主看上去蒼老不少,謝鳴心頭一酸,跪在他面前:“鳴兒不孝,沒在爺爺最需要的時候出力。”
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後背,謝老莊主看向沈拂,蕭燃先一步站在沈拂前面,目光冷冽。
這個動作讓謝老莊主瞳孔一縮,看來沈拂在教主心中地位遠高於常人。
“老夫沒有別的意思。”
沈拂站在安全距離外,何為安全距離——
蕭燃身後。
謝老莊主苦笑:“不久前琴莊遭遇一次暗襲,死了幾個弟子,襲擊者用的正是《飛鳥曲》。”
沈拂:“我和莊主去天羅谷不算秘密,天羅谷離琴莊有一段距離,趕回來偷襲不太實際,看來他們是以為我將《飛鳥曲》再傳授給外人。”
謝老莊主:“事情正如你所料。”
“那老莊主以為呢?”
“自然不是你,老夫大概能猜出是誰做的,那人只掌握了不到十分之一的《飛鳥曲》,卻十分熟練,絕非一日之功。”
沈拂:“是誰?”
“皇宮裏的人。”謝老莊主慢慢解釋:“祖上曾經將《飛鳥曲》前三篇留給太祖皇帝,傳承下來也很正常。”
沈拂笑道:“然而您老如果這麼對莊中弟子解釋就是污蔑朝廷,如果不解釋,繼續傳授給我《飛鳥曲》則會讓門中弟子產生隔閡,再退一步,將我逐出莊中,我必然痛恨琴莊失信,這時候朝廷再拋出橄欖枝,十有**我會將曲譜教給他們。”
謝老莊主長歎:“朝廷的確是好算計,最簡潔的辦法就是將你殺了,但是老夫一旦這麼做,此事會被有心人在江湖傳播,琴莊數百年來的名聲就毀了。”
沈拂垂下睫毛,不知是作何感想。
“這次是我琴莊對不住你,不知沈公子可有應對之法。”
良久,沈拂伸手戳了戳蕭燃的脊樑骨:“不如這些日子我們去青樓躲躲?”
蕭燃側過身瞄了他一眼,不知道沈拂對青樓哪里生出的執念。
“青樓就不必去了,老莊主威名還在,那些弟子心中再有不服,也得壓著。”
在蕭燃看來,不服就暴力鎮壓,這在天音教中十分正常,優勝劣汰,強者為尊。
“倒是你,老莊主沒有動作,可能會有人對你不利,暗中下手,”蕭燃覺得自己今天有些魔障,不知道為什麼和沈拂交代這麼多廢話:“最好平日裏小心些。”
沈拂:“我已經想好對策,這幾日就搬到你房間,輪流守夜,算是有個照應。”
每天給對方灌灌耳音,看看美女的畫像,他就不信蕭燃沒有雜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