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塵有一套自己的世界體系,不論是在道理上,還是價值觀。
眼下,他包容地望著沈拂,就像是縱容小孩的長者。
再糾結下去,就是跟自己過不去,沈拂惦記任務,直言問:“你還要修練多久,才能供我采補?”
陸一塵內心一顫,“三月後可凝聚神胚。”
距離飛升可能還要十年,有機遇另說,神胚只是化神前的基本,即便如此,在他這個年紀能達到如此成就,世所罕見。
春日過後,夏季裏特有的植被開始瘋狂生長,一日沈拂正在院中納涼,突然滋生一種奇怪的預感。
曜日被遮掩,幾十裏內的雲層全部聚集而來,紫光如蛇遊動,中間雷聲悶響,卻沒有一道閃電劈開積雲。
沈拂從椅子上下來,立在院中,目光隔著一扇門,似乎要看清其中異狀。
虹光落下,化作數道身影,這麼大的動靜,杜軒和其他峰主同樣注意到。
“掌門。”一位峰主有些擔心道。
杜軒搖頭,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是在凝神胚。”
這位峰主也已經凝聚神胚,可惜停留在此境界數十年之久,皺眉道:“沒有聽說過凝神胚會出現天生異象。”
“如果足夠強大,便會,”杜軒道:“這對他日後築神格有不少好處。”
視線掃過沈拂,想說什麼還是沒有開口,轉而對其他人道:“紫雷不會降落,我等只需保證無人來此打擾。”
方才說話的峰主道:“我這就通知其他弟子。”
沒多久杜軒也欲離開。
沈拂在他邁步時道:“為什麼不說出來?”
修行路上任何人事都有可能成為日後的心魔,從這個角度說,杜軒應該不希望自己留在陸一塵身邊。
“有利有弊,若你不出現,我們原有的計畫是要讓他去……”
話沒有說完,沈拂已經會意,讓陸一塵去魔族,一方面可以更完善他的道,最關鍵的是遏制妖族。
杜軒回過頭:“按我之前的估計,他修煉出法身還要三年,無疑,你刺激了他的修煉**。”
既然受益,就要承擔與之有關的風險。
如杜軒所言,陸一塵凝聚神胚的過程格外順利,異象過了半個時辰才消失。
不久後他從房間裏走出,凝視沈拂的眼睛,點了點頭。
有一個瞬間,陸一塵的雙目掠過光芒,和這片天空下昏暗曖昧的色彩重疊。
沈拂的笑容似乎驅散了周圍的陰霾:“看來我是可以采補了。”
陸一塵心尖一抖,手指鬆開又攥緊,雲層散開,一道光打在他臉上,緩緩點了點頭。
沈拂自認一腔美意,再看他的表情,宛若要去戰場的勇士,當即笑道:“怎麼看著像不情不願?”
陸一塵目光深沉:“我在做心理準備。”
慢慢走到他身邊,幾步路像是跨越了高山流水,一個擁抱,沈拂能感覺到對方的顫抖。
肩頭忽然也有些顫動,陸一塵不敢相信沈拂會緊張,鬆開手,瞧見他似乎在隱忍著什麼。
“不用理會我。”
沈拂淺淺吸了一口空氣,慢慢呼出,試圖阻止自己吟詩的衝動。
昔日這個習慣給蕭燃留下了幾十年的陰影。
尊重前人願望,沈拂儘量不發聲。
雲散後陽光僅僅持續了一會兒,雨重新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墜落。
沈拂衣衫半解,躺在床上半開玩笑道:“不如以這場雨為期,它停我們也停。”
……
陰雨天,杜軒心疼地望著栽種的雲霧茶,連續下了幾個日夜,再這麼下去上好的茶葉都得糟蹋了。
遠處霧氣中,走來一道身影,鞋子未沾染一點泥漬。
“一塵。”看清來人,杜軒道:“怎麼有雅興跑來我這裏?”
陸一塵在亭中坐下,倒了杯茶一飲而盡,閉了閉眼:“妖精。”
杜軒怔然,又瞧見一人撐傘而來,笑道:“可不就是妖精。”
沈拂是妖獸的事情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緣何如此大驚小怪?
有了亭子的遮掩,沈拂收起傘,耐心地甩了甩上面的水,一扭頭,暗沉的光線下,他的臉依舊相當白淨。
陸一塵皮膚也很白,細看還帶著些蒼白:“我出來透口氣。”
沈拂站在臺階上朝他伸手,笑得眉眼彎彎:“該回去了。”
陸一塵深深看了眼杜軒,後者沒領會他的意思,貼心囑咐道:“路上小心些。”
沈拂點頭同意,再看陸一塵不禁搖頭:“夏日裏好不容易來一場清涼的大雨,穿這麼多衣服出門,實在是辜負了上天的美意。”
陸一塵起身,體貼幫他撐傘,囑咐其看路:“雨天地滑,一不留神就可能會閃到腰。”
兩人相互‘關心’,相依相伴離開在雨中。
杜軒看著他們的背影逐漸消失,有一種怪異的感覺但又說不出所以然,不再細想,真誠祈求這場雨趕緊結束,讓茶葉得救。
又過五年,陸一塵築成神格,修煉速度之快,眾人早就麻木,唯一不解的是,為什麼連他身邊的孔雀都能將自己甩上幾條街?
“掌門,是不是要讓他們下山去住,”一位峰主建議道:“長此以往,弟子們受到的刺激有些大。”
杜軒對此相當淡定,回應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習慣就好。”
如他所言,又過去三年,對於沈拂打雷閃電一樣的修為躥升,眾人再次適應。
本該晨起修煉的時間,沈拂還賴在床上,懶洋洋地拉著陸一塵陪他一起蹉跎。
“當年論武人族奪冠失敗也是好事,”陸一塵道:“打破不可一世的幻想加倍修煉,也使得妖族的鋒芒漸漸收斂。”
沈拂欣慰道:“這幾年人族的天驕如雨後春筍般崛起,有大興之兆。”
察覺陸一塵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歪著腦袋道:“哪里不舒服?”
陸一塵看著他的眼睛,“不要提及雨。”
【系統:瞧他那點出息。】
沈拂深深點了點頭。
天公不作美,陸一塵飛升這天同樣是天降大雨,世人只看到兩道身影先後消失,落下的雨水滋潤萬物生長,無人知道上界又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無數飛虹宗弟子下定決心,定要拼命修煉,有生之年一窺大道。
……
沈拂像條鹹魚一樣趴在床上,系統哼哧哼哧給他揉腰,不時推一下快要掉下來的黑框眼鏡。
伸展胳膊活動了一下:“都怪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太拼。”
系統回道:“在床上是挺拼的。”
這次先鄧三等一步回來,耳畔沒有那些絮絮叨叨,沈拂身心都舒適了不少,連帶對著系統多了幾分真善美。
界網上沒有新的消息,也沒有收到會議通知,正覺納悶,通訊器便開始震動。
尷尬地說了兩句後,指揮官道出重點:“下一個世界不強制你和我去。
突如其來的大度讓沈拂倍感不適應。
“情況比較特殊,那個世界殘留的能量體很薄弱,就算下了暗示也未必能成功。”通訊器那頭,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子正在翻書,上面總結了能討心上人開心的句子,指揮官照本宣科念道:“下次回來後,我們就確定關係好不好?”
沈拂睫毛一顫。
系統鏡面反射出奇異的光:“他為你立了好大一個flag。”
沈拂沉痛地點頭:“你準備去哪個世界?”
指揮官翻了幾頁,毫無表情繼續念道:“你猜。”
“侏羅紀世界,骷髏島還是史前一萬年?”一個個能想到的恐怖世界脫口而出。
“……”通訊器傳出的語氣雖然冷漠,仔細能聽出一絲討好:“是不是生氣了?”
回應他的是一聲聽不出意味的嗤笑。
界網上傳來私信,頂頭四個字最為矚目——狂歡之夜。
沈拂中斷通訊,點進去查看。
【系統:是要比翼雙飛還是我們另謀出路?】
沈拂視線從他膝蓋上掃過,系統腿軟,不敢再胡言亂語。
“等我看過任務後再說。”
系統別過臉,嘟囔道:“分明已經做了決定。”
•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烏托邦,光明和黑暗相互對立又依存,絕大多數人同樣也思考過這個世界會如何消亡。
也許是環境的日益惡化,也許是行星碰撞,也許……是病毒。
沈拂站在廢墟當中,透過瓶子中晃動的水波注視到自己的瞳孔——很幽深的藍色。
“竟然沒有提到是魂穿。”
一聲長歎後,他開始觀察周邊的環境。
以災難片的定義,這個到處是喪屍的世界可以稱作末日。
然而它並非電影構造的那樣絕望,毫無出路。
從前的世界是分國而治,現在則是設城,倖存的人聚集在一起,創立新的文明。
無數高牆圍起的城市開始出現在世界各個角落,每個城有自己的規章制度,有的和過去區別不大,設立政府,人們正常上下班,貨幣還在流通;有的則是以野蠻和暴力著稱,還有更誇張的,邪惡的人共同建立,以殺人放火,擴張土地為日常。
任何時候都別小覷人類的生存能力,隨著一些提倡文明的城市相互融合,科技文化依舊穩步向前,甚至娛樂產業都再一次起步。
如果沒有圍牆外嚎叫的喪屍,一切和現代社會無異。
在喪屍剛爆發的時候,誕生出異能者和返祖兩種新的現象,異能者顧名思義,返祖則不是單純生理特徵的返祖:強悍的攀岩能力,水下呼吸能力……隨之產生的能力因為返祖的現象而各有不同。
沈拂現在擁有的這具身體就是一個返祖者。
陸地上能自由行走,一入水便可化為人魚。
【系統:別美化自己,分明是海妖。】
除了絕世容顏,海妖最顯著的特徵便是一副好嗓子,他能用歌聲蠱惑聽眾來到自己身邊。
沈拂沉默了幾秒鐘:“這個能力放在末世除了誘惑人類,還能做什麼?”
【系統:吸引喪屍?】
一旦停止歌唱,頃刻間便會被啃食殆盡。
沈拂歎了口氣,決定先離開,找一個就近的城市落腳。
【系統:城有好有壞,萬一遭遇暴力著稱的城市,小心被當奴隸販賣。】
站在堆積的鋼鐵上,沈拂踮起腳尖張望,依稀能看到遠處有建築。
望著是個好地方,圍牆外都沒有瞧見喪屍,清理的十分乾淨。
沈拂跳下來,一拳打到鋼鐵上,捅出一個窟窿,確定力量還在後露出溫柔的笑意:“人性本善。”
【系統:可如果真的去了不好的地方……】
沈拂笑容依舊:“那就開一場演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