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清晨,空氣濕潤清新。
鳥雀鳴叫不止,沈拂用濕毛巾擦完臉,站在窗邊,享受難得的好天氣。
謝鳴頂著兩個黑眼圈,喝茶醒神。
沈拂關切道:“莊主瞧著身體抱恙,莫不是昨晚受了風寒?”
謝鳴覺得口中茶水苦澀難咽,沉默不語。
作為知情者之一,蕭燃精神倒是不錯,原先和沈拂同屋絕對是徹夜難眠,昨晚好歹踏實睡了半個晚上,已是十分滿足。
察覺到氣氛的微妙,沈拂有意打破僵局,開口道:“蕭蕭,我昨晚做夢夢見你了。”
蕭燃寒著一張臉,謝鳴無動於衷。
沈拂怔然,蕭燃的神情沒有出乎意料,謝鳴為何一點都不驚奇?
“因為我知道。”似乎看穿他的想法,謝鳴放下茶杯,幽幽出聲道。
沈拂揶揄:“難道莊主還會讀心術?”
“讀心術不會,”謝鳴看了他一眼:“不過是沈兄說了夢話。”
沈拂笑得眯眼:“是不是夢裏都在叫著蕭蕭?”
謝鳴搖頭:“夜半三更,沈兄夢中驚坐起,大喊一聲‘保大’,在下原本只是懷疑,沈兄剛說夢到蕭兄,反而坐實了我的猜測。”
他生平僅見過一位,夢遊和夢話同時具有殺傷力的男人。
“……”
沈拂站得離蕭燃遠一些,私下回想一番,不記得自己哪里有開罪過謝鳴,依照謝鳴沉穩的性格,按理不該將這些話說出才對。
不幸中的萬幸,蕭燃和謝鳴都是私下離開,沈拂在侍衛護送下,坐著馬車悠哉地晃回宮。
雨水洗刷過的琉璃瓦色澤通透豔麗,積攢在空中的灰塵被雨水澆落,皇宮四處散發著一點涼意。
沈拂穿著一襲薄衫,微微感覺到有些涼,望著小道邊嬌嫩的花朵,居然打了聲招呼:“我回來了。”
他回來了,三皇子怕是會寢食難安。
沈拂料想的不錯,從他回宮的消息傳來,三皇子便是陰沉著一張臉。
“殿下,”身後的女人體貼地為他披上披風:“天氣涼,小心身子。”
三皇子抓住她的手,倏地歎了口氣:“本王又丟了一枚棋子。”
九皇子回宮,滕幹聯繫不到,其中的因果一想便知。
三皇子和太子不同,太子侍妾就有十幾個,三皇子卻只有兩位,太子將女人當成泄欲的工具,三皇子恰恰相反,他從來不會輕視一個女人的智慧。
公主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他欣賞公主身上的不屈,主動幫扶對方,也正是如此,公主才會心甘情願地想扶持三皇子上位。
三皇子的兩位側妃,出生並不是很高貴,但出嫁前都是皇城中一等一的才女,她們和三皇子間,除了是夫妻,還有謀士與主公的關係。
“滕幹死了也好,”女人徐徐開口,她的生母是江湖上的人,父親是朝中大臣,看問題的眼界要更遠一些:“妾身一直擔心他會反咬殿下一口,而且滕幹的身份太過敏感,一旦被人發現他和殿下有聯繫,後果不堪設想。”
“本王何嘗不知,只是現在能用的人有很多,有用的卻太少,”三皇子兀自輕歎:“連騰幹都栽在九弟手裏,足以證明他絕非池中物。”
潛意識裏,三皇子甚至覺得九皇子比太子更難對付。
女人柔聲道:“聖心為重。”
鬥得再狠,最後還是要看皇帝的意思。
倘若沈拂在此,興許會感到驚訝,這女子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女人低頭看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眼中有幾分癡意:“妾身聽聞番邦公主清醒後精神似乎不太對,好像是腦子出了問題。”
三皇子點頭:“畢竟是在皇城裏出的事,父皇有意要補償,番邦那邊的意思是想要聖上為公主覓一個青年才俊。”
“有沒有指定說要嫁給皇子?”
三皇子笑道:“一個小國而已,他們有自知之明,一個神志不清的女人哪能有資格下嫁皇子,朝中才俊倒是不少,但父皇擔心指婚會讓他們心生間隙。”
女人溫柔地看著他,在三皇子耳邊低語。
“琴莊?”
女人點頭:“琴莊不是一般的江湖勢力,何況莊主現在也算是駙馬爺。”
三皇子皺眉:“但謝鳴已經娶了皇妹。”
女人歎息道:“公主昏迷不醒,這樁婚事名存實亡,外人又不知番邦公主出了問題,表面上看這樁婚事還是對方高攀了。”
三皇子沉默稍許,突然怕了拍手:“妙啊,既能彰顯父皇大度,為了補償琴莊又賜了門親事;又可以讓琴莊吃了一個大虧,本王現在便去見父皇。”
女人笑道:“殿下為陛下分憂,必能被高看一眼。”
和他們預想的一樣,如何解決番邦公主的事情一隻困擾著皇帝,三皇子提議後,龍顏大悅,稱讚了好幾句。
三皇子離開後,皇帝親自擬旨,忽然展眉一笑,“欽天監不久前才和朕提到過,這個月初七是難得的好日子,會有百年難遇的天相,不能便宜了琴莊。”
語畢,又擬了一道旨意。
一旁伺候的老太監眼神捉摸不定,趁著皇帝午睡時,對一個宮人交代了幾句,消息很快便傳往清荷殿。
沈拂收到安妃的消息,面無表情,目光卻是深邃森寒。
蕭燃觀他情緒不對,“何事?”
沈拂:“我要去趟尚書府。”
蕭燃皺眉,提議和他一起。
沈拂搖頭,露出一反常態的肅容:“你的身份敏感,三番四次隨我出宮會引來懷疑。”
昨晚就睡了半個晚上,謝鳴一回到尚書府便是補眠,剛醒就聽丫鬟說九皇子來了。
劉尚書正和沈拂閒談,看到謝鳴,起身離開,將空間留給兩個年輕人。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莊主想先聽哪個?”
謝鳴:“壞的。”
“皇帝有意讓番邦公主和琴莊接親。”
謝鳴眼神冷冽至極,若不是知道番邦公主的現狀,他還真的會以為皇恩浩蕩。
“好消息呢?”
“他同時想要我迎娶劉尚書的千金。”
謝鳴還沉浸在第一個消息裏,聞言道:“永結同心,百年百合。”
說完眼皮猛地一跳,自己現在不正是頂著劉府千金的身份?
“沈兄莫要開這種玩笑。”
沈拂輕輕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往好處想,能同時嫁給皇子又迎娶兩個公主的男人,古往今來,你是獨一個。”
“……”
謝鳴很快冷靜下來,“沈兄既然來此,想必已經有了解決之策。”
沈拂:“你和番邦公主的親事我沒有辦法。”
謝鳴在乎的不是這件事,琴莊不在乎多一個人的口糧。
沈拂:“世事無常,也許劉尚書的千金會紅顏薄命,這位小姐心地善良,死前懇求劉尚書收貼身丫鬟為義女,成全她和未來的夫君。”
“這很難。”謝鳴道。
劉尚書未必肯幫這個忙。
沈拂:“只是打個比方,能不能成要看謝莊主的造化。”
謝鳴深吸一口氣:“我會想辦法說服劉尚書。”
沈拂唇角掀起笑容。
謝鳴:“就算蕭兄有了這層關係,陛下也不會同意封他為你的正妃。”
沈拂平靜道:“看在孩子的份上,一個側妃還是可以爭取到。”
謝鳴猶豫了一下,“蕭兄知道這個計畫麼?”
沈拂瞥了他一眼:“當然——不知道。”
謝鳴睜大眼睛,“如果蕭兄知道我們這麼設計他,你我的安危……”
沈拂:“我和他功夫不相伯仲,死不了,莊主要是擔心,可以先留下血脈。”
“……”
沈拂涼颼颼道:“要麼你嫁,要麼他嫁。”
謝鳴:“沈兄為何一定要在我二人之間挑一個成婚?”
“一個陌生的女人難保不是別人安插在身邊的棋子。”
謝鳴不接話,良久方道:“僅此而已?”
沈拂眸光因為笑意泛起淡淡的漣漪,動容道:“難不成我還能對他圖謀不軌?”
謝鳴搖頭,垂眸遮住眼中的遐思——
何止圖謀不軌,已經稱得上是光天化日之下強搶良男。
三皇子近日在皇帝面前很得臉,在朝事上的看法很多都得到了贊許,兩道賜婚旨意,沈拂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番邦公主的婚事反而沒有激起多大水花。
“皇帝生辰將至,其他人私下都在收集至寶,你倒是做做樣子。”
聞言沈拂沉默片刻,“我在想如何讓東宮的位置空下來。”
蕭燃冷笑:“范不著用少女懷春的表情去思考。”
沈拂佯裝去喝水掩飾心虛,總不能說剛剛他是琢磨怎麼讓蕭燃名正言順的過門,要是被洞悉,一不留神‘紅顏薄命’的就是自己。
蕭燃淡淡道:“與其對付太子,不如從皇后那裏下手。”
自他拿《天魔殘卷》循壞利用,沈拂心中已經將蕭燃定義為心機深沉的大魔頭,當下拉過凳子在他面前坐下,虛心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