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打得挺好,剛出殿門,便瞧著安妃身邊的女官遠遠走來朝他行禮:“殿下,劉小姐一早進的宮,正在安妃娘娘那裏。”
沈拂微微一怔,特意來通知一聲,多半是謝鳴想見他。
路上一隻蝴蝶停在女官肩上,她側過臉瞪了蝴蝶一眼。
沈拂看著忍不住輕笑一聲,女官羞窘。
“本王還當女子都喜歡蝴蝶。”
女官:“奴婢打小跟在娘娘身邊,喜好也受了娘娘影響。”
沈拂突然好奇:“母妃年輕時是什麼樣子?”
女官目光悠遠,像是看到了往昔:“天不怕地不怕,娘娘才學很好,但她更喜歡騎馬打獵。”
很多年輕時的肆意妄為已經被歲月沉澱下去,但骨子裏的的一絲輕狂還在,好比現在,謝鳴的身份明明是個男子,出入宮闈,安妃仍舊能從容地和他交談。
沈拂進入清荷殿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二人有說有笑,謝鳴左臉頰有淺淺的梨渦,笑起來別提多甜美。
他不禁搖頭,長得好就是能受到優待,安妃恨不得將謝鳴當成自己的孩子,至於蕭燃,就得到一句醜人多作怪的評價。
見到沈拂,謝鳴彎了彎嘴角,“娘娘,殿下來了。”
沈拂正要行禮,安妃虛扶一把打斷他,“陪劉小姐出去走走。”
沈拂點頭稱是。
秋光暖人,謝鳴微笑著想說話,沈拂低聲道:“就我們二人,莊主這嬌滴滴的笑可以收起些許。”
謝鳴嘴角依舊有著弧度,眼底卻是存有一抹苦澀:“習慣了,一時有些改不過來。”
沈拂在他臉上看到兩種矛盾的情緒,心下一驚……不會是扮女裝上癮?
“我恐怕暫時死不了。”
一句話將沈拂拉回思緒。
謝鳴:“‘病逝’的計畫暫時落實不了。”
沈拂面色微變:“出了什麼變故,劉尚書不肯合作?”
謝鳴搖頭:“你讓我交好孟家,昨日孟擎的弟弟邀我外出遊玩,不曾想回來的路上遇到刺客,情況緊急,我為了救他使了功夫。他雖然面上看著是個二世祖,但內心對我的身份肯定已經起疑。”
沈拂冷笑:“孟府已經如此低調,沒想到有人還是容不下。”
謝鳴:“如今皇都魚龍混雜,先是潛伏進來的域外人,最近又來了不少番邦人,千壽節將至,各國使臣也相繼而來,這個節骨眼上出事了都不知道是誰下的手。”
沈拂低頭思索了一陣,抬起頭,正好看見前方鬱鬱蔥蔥的樹木,青翠的綠意讓他的心情稍稍舒暢,“只能另尋他法。”
謝鳴道:“我再過兩天要返回琴莊一趟。”
沈拂:“皇帝賜婚的旨意還沒有正式下,估計也就是這兩天。”
謝鳴蹙眉:“當真沒有一點迴旋的餘地?”
沈拂定定看著他,謝鳴覺得被他望得發怵。
良久,沈拂收回視線,道:“隨我去趟去孟府。”
孟府和劉尚書的府邸就隔著一條街,街道兩旁都有栽種柳樹,門前的石獅子要比普通人家高出一丈,雕刻的栩栩如生,彷彿下一刻就會動起來吞人入腹。
管家來給開門,見到謝鳴,臉都笑出褶子來:“原來是劉小姐……”
目光轉悠到沈拂身上,暗暗點頭,氣質優雅,一看就是非富即貴。
九皇子才回到皇宮不久,除了宮裏的人,也就常去的尚書府裏的人見過他,管家並不識得。
謝鳴正欲開口言明,沈拂搖了搖頭,抱拳道:“特來拜訪小公子,還望通傳一聲。”
話還沒說完,就見一個穿著豔麗長袍的公子走出來,頭髮隨意用簪子一束,歪斜在一邊,五官其實長得挺好,不過配上這幅紈絝二世祖的樣子,實在讓人難生喜愛。
“劉小姐。”孟府小公子色眯眯地盯過來。
沈拂眼一眯,見識過謝鳴的功夫還能做出這副模樣,少不了是個心機深沉之人。
自始至終,孟府小公子看都沒有看沈拂一眼,咽著口水道:“劉小姐快請進,隨意,我家就是你家。”
沈拂輕聲道:“他經常被人打不是沒有理由。”
謝鳴點頭表示肯定,就連自己都想抽上幾鞭子。
路過一地,聽得呼呼風聲,孟府小公子哼道:“是我兄長在練功夫,不必理會。”
謝鳴:“對不住,我們此行便是來找孟將軍。”
孟家小公子滿臉悲慟,像是受了巨大打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沈拂循著聲音走去,繞過假山便看見一道人影,孟擎一身黑衣,武器是把長槍,每出一式,衣袂便被罡風攪動作響。
孟擎收槍,余光瞥見沈拂,側過身躬身道:“見過九皇子。”
又對謝鳴道:“多謝劉小姐救了家弟一命。”
沈拂眼神帶著玩味:“秋獵過後,我便一直想找將軍一敘。”
孟擎:“殿下既拔得頭籌,末將自然會兌現承諾。”
他一直沒有明確表態,多是因為比起太子和三皇子,九皇子顯得孤立無援,不過現在看來,遠沒如此簡單。
沈拂認真作了一揖:“日後本王必以國士之禮相待。”
孟擎帶二人在府中走動,沒有花花草草,石雕、假山卻是不少,起初大家還聊著風月,行至一處,他忽然道:“劉小姐武功高深,想來那位丫鬟只強不弱。”
謝鳴聞言不動聲色:“將軍從何看出?”
“面相,體格,那丫鬟生得五大三粗,是個練武的好材料。”
沈拂和謝鳴同時不厚道地笑了。
所以說男子氣概這種東西,有時候或許會起反效果。
孟擎只猜對了一半,卻沒有猜出謝鳴和蕭燃原是男兒身。
此刻孟擎的神色有些古怪,不解九皇子為何更加偏愛一個醜女。
彷彿看破他心中所想,沈拂笑道:“本王向來喜歡胸大無腦的女人。”
孟擎是個武將,也說過粗話,不過這種放蕩的話卻是想都不敢想,何況在場還有一個女子,誰知側頭去看謝鳴,後者眸光明亮,竟還附和著微微頷首。
謝鳴玩笑道:“她是我的貼身丫鬟,能被殿下看上是她的福氣,可惜出身上吃了些虧,實不相瞞,我還準備讓父親認為義女。”
孟擎:“劉小姐還真是……大度。”
除了這兩個字,實在想不出別的形容。
一旁沈拂發出一聲嗟歎,一副為情所困的樣子。
孟擎表情忽而有些高深莫測:“殿下要真有此意,我可以認她為義妹。”
沈拂稍一挑眉,拍掌道:“這主意堪稱是絕妙。”
劉尚書認蕭燃為義女雖然可以達到目的,但曾經的主僕關係難免會受人詬病,孟擎在朝中地位隱隱還要比劉尚書高上一籌,若真能攤上這層關係,皇上不但不會反對,反而會樂見其成。
沈拂動容道:“日後孩子出生,本王讓他認你為乾爹。”
孟擎連忙道:“不敢。”
謝鳴:……不,並沒有孩子,是你太入戲了。
他低聲咳嗽一聲,提醒沈拂差不多可以離開。
沈拂靜默一下,開口對孟擎道:“孤兒寡母的呆在宮裏,本王擔心他們受欺負,先走一步。”
謝鳴:……不,孩子還沒有出生。
猛地搖了搖頭,謝鳴心中默念了至少十遍沒有孩子的事實,再這麼下去,他擔心自己也會被帶的跑偏。
臨走前看到孟府小公子依舊站在原地,像是還沒從打擊中恢復。
穿過一條街,一腳踏入熱鬧的市場,隨處可見小商小販。
沈拂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酒樓包了一個雅間,將幾個招牌菜挨個點了一遍。
謝鳴:“難得見沈兄這麼慷慨。”
沈拂笑道:“蕭蕭這幾日食欲不佳,一會兒可以帶回去給他。”
謝鳴點頭:“受孕期間是難免的,聽說這家的酸梅糕不錯。”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甩頭,重複提醒自己並沒有孩子。
要是扭轉不過來這個觀念,他有預感,遲早得遭殃。
樓下有人在撫琴,一桌上好的菜很快上齊,謝鳴摒棄雜念,親自酌酒:“沈兄看起來心情不錯。”
沈拂舉起酒杯抬眼:“莊主以為我是因為可以娶蕭蕭過門才高興?”
謝鳴擺正態度:“當然不是。”
內心是怎麼想的就另待商榷。
沈拂恍若未聞,抿了口酒,咽喉一陣火辣:“認個義妹表面上是為了成人之美,實際上是做給皇帝看的。”
謝鳴皺了皺眉,靜候下文。
沈拂緩緩道:“一個丫鬟如何能入將軍的眼,還收為義妹,孟擎此舉是告訴皇帝他是站在我這邊。”
謝鳴:“這是好事。”
“亦是壞事,”沈拂冷笑道:“我從未在皇帝面前表露出要爭那個位置的意思,所以才能多得幾分聖心,不過現在一切都要拿到明面上來。”
謝鳴沉吟道:“要是覺得不妥,現在拒接還來得及。”
“為何要推脫?”沈拂:“孟擎無非是想看我有沒有這個魄力,換個角度想,一旦我和蕭燃成親,孟擎認了個妹妹,那就是沾親帶故,大家成為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他肯定會不遺餘力助我。”
謝鳴和他在半空中輕輕一碰酒杯:“助大業能成。”
兩人一飲而盡。
走出酒樓,沈拂手上提著打包好的酸梅糕,身上散發著微微的酒味,謝鳴也是有些微醺,見沈拂買了個撥浪鼓,忍不住笑道:“還有好幾個月孩子才出生,現在買還太早了。”
說完後又覺得哪里不對,不過因為酒的作用,沒有反應過來。
沈拂不好意思地搖搖撥浪鼓,同他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