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番外《迷霧之中》
【“嗚嗚嗚——”
瘦骨嶙峋的兒子被牢牢捆縛在沙發上, 只能尖聲哭泣。
昨天, 他們的兒子突然就開始發瘋,拿著刀子漫無目的地在屋裏遊蕩, 表情極為嚇人。
雷納德想要送兒子去醫院, 卻被妻子制止了,因為她不想兒子被當成瘋子送進精神病院——所以,兒子就被這樣毫無尊嚴地捆在了沙發上。
不忍心繼續看兒子受苦,雷納德只能無奈地回到樓上書房裏思考對策。
為什麼兒子會突然變成這樣, 難道是這屋子裏真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嗎?
這幾天,這棟古老的房子裏總是會發生一些怪事,身為一名心思敏感的作家,雷納德不由得有些神經過敏了。
啪嗒——
旁邊的書架上突然傳來了一聲異響,把正在專心思考的雷納德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轉頭看了過去, 發現是一本破舊的羊皮紙手劄掉落在了地上。
“……”
撿起手劄,雷納德的神情中再次透露出了幾分恍惚。
[祭祀禮——喚醒萬能之主。
所需祭品:親人的血肉和怨恨;愛人的眼淚和心臟;罪人的頭顱;聖子的軀殼。]
這是什麼?
撫摸著手劄上幹涸的血痕, 雷納德又想起這幾天來的詭異事件,突然覺得自己像陷入了一團迷霧之中,怎麼也找不到出口的方向。
書房外, 一顆透過門縫窺伺著雷納德的血紅眼珠映出了房內的一切。】
——選自《迷霧之中》
*
周宇看了看時間, 發現已經快上課了, 於是就把剛才那個怪人拋在腦後,加快了步伐。
為了趕時間, 他決定走一條小路。
“偉大的萬能神……獻上羔羊…”
剛走進小路沒多久, 一陣虔誠的祈禱聲就從道路旁邊傳了過來。
周宇頓了一下, 將目光轉向了那個人頭攢動的角落。
十幾個發色各異的婦人跪坐在地面上,雨水浸濕了她們的衣衫,卻無法澆滅她們狂熱的情緒。
鬼影看著這些信徒,眼神越來越冰冷,四周的空氣溫度迅速下降,白色的霜雪覆蓋了地面,氣氛一下子變得陰森詭異了起來。
周宇察覺到了鬼影的變化,眼神微動,卻也沒說什麼。
很奇妙,雖然鬼影沒有說話,但他就是很清楚,鬼影在怨恨著那些人。
但即使如此,鬼影卻還是什麼都沒有做,似乎有些猶豫不決。
“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周宇知道,鬼影在顧忌他的看法。
可是事實上,對於他來說,這些陌生人遠沒有鬼影重要。
話音落下,周宇立刻看到一團白霧籠罩了那些婦人,原本悠長的祈禱聲很快就變成了陣陣尖叫,而等到霧氣消散後,原地也沒了人影。
也幸虧這條街道上鮮少有人經過,加上雨天陰沈,這詭異的場景才沒有引起更大的恐慌。
周宇這下總算親眼看到了這空間轉移的一幕,頗為新奇,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那裏看,把鬼影看得有些心虛。
哥哥為什麼一直盯著這裏?
是不喜歡他太過殘暴嗎?
或者說,難道,是哥哥發現了什麼嗎?
鬼影一想到自己的真實身份會暴露,心頭就忍不住揪緊。
他小心翼翼地掛在了周宇身上,生怕周宇會因為他的身份和暴戾的行為而嫌棄他。
嘶嘶——
他希望哥哥不要害怕他。
經過了這一個多星期的相處後,鬼影已經被周宇寵壞了,他現在根本無法接受周宇在得知真相後可能會露出的冰冷表情,甚至是懷著對他的憎惡離他而去。
那樣,他會崩潰發瘋的——會想要把哥哥囚禁起來,永遠不能離開他。
鬼影依偎在周宇旁邊,溫度愈發寒涼了,那雙碧藍色的眸子半掩著,眼底深沈的占有欲令人見之膽寒。
周宇能感覺到鬼影冰涼的溫度,自然也明白,這個一直對他懷有善意的鬼魂一定又在想些有的沒的了。
他早就發現了,這個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鬼魂不光對他抱有一種近乎病態的喜歡,更是一個少見的多愁善感的家夥。
每當他露出不快的神情時,鬼影就會變得格外小心,像一個缺愛的小孩子一樣,繞著他團團轉。
想到這裏,周宇無聲地嘆息了一下,覺得自己真是拿這個喜歡撒嬌,心思又敏感,最愛腦補的鬼魂沒辦法。
他習慣性地勾起嘴角,聲音溫潤如玉:“我沒有嫌棄你,算了,今天不去上課了,我們去看海吧!”
其實早就想去看一看了——那片自從十二歲那年起就再也沒見過的深藍色大海。
*
“這特麼的!都快把這個小鎮轉上兩遍了!哪有什麼雷納德?”肌肉男沒好氣地錘了一下墻壁,頭上青筋直蹦。
身邊十幾個滿臉疲憊的輪回者也緊抿著嘴唇,眼神中流露出了些許絕望之色。
也不怪肌肉男會如此惱火。
他們一行十幾個輪回者已經在這座海濱小鎮轉了很久了,從開始時的畏手畏腳,害怕遇到BOSS,再到現在的絕望,也不過只過了三天而已。
三天來,他們按照劇情簡介中的信息到處搜尋著一個名叫雷納德的作家,可卻一無所獲。
“或許是劇情時間還沒到?我們是不是需要去找一些其他的劇情線索?”白發大叔溫吞地說道。
“可這哪有什麼其他線索呀!”
“唉,要我說,其實主神就是故意送咱們來送死的吧!咱們還找什麼呀,自殺算了!”
其他的輪回者議論紛紛,言語之間已經露出了自暴自棄的意味。
此時,就在輪回者藏身的小巷旁邊,幾個有說有笑的女高中生剛好路過。
“哼!那個該死的轉學生今天沒來上課,一定是心虛了!”棕色長發,青春靚麗的女生挽著夥伴的手,語氣鄙夷極了。
“哈哈!早該這樣了!你都不知道,這些天我看他跟個沒事人似的天天來學校上課,心裏別提多膈應了!”另一個女生跟著應和著,滿臉嫌棄地吐了吐舌頭,“那種掃把星,就該把他趕出咱們鎮子!”
“不過,你們真的不怕嗎?他可是從厲鬼復仇中活下來的,我聽人說,他是個邪惡的巫師!”黑色短發的女生滿臉八卦地壓低了聲音。
“人家都說,他能詛咒其他人,還能召喚厲鬼!這次的厲鬼說不定就是他召喚出來的!”
“真的嗎真的嗎?這麼嚇人……”
聲音漸漸遠去,小巷中的輪回者們也露出了些許異樣的表情。
“一般來說,在恐怖電影裏,這樣的封閉小鎮上一定會有些詭異事件發生,之後主角搬過來,探究一番後發現真相。”一直沈默著的金發女人擡起頭,眼神沈靜,“所以,我覺得,我們需要去找到這樣的詭異事件,然後就能順藤摸瓜找到主角了。”
“剛才那些高中生談論的事情就很像劇情開始時的片段,我們需要去看看,或許有意外的收獲。”
聽了金發女人的話,輪回者們意動了,紛紛表示同意。
沒有人想去死,之前自暴自棄也只是因為看不到希望罷了,現在終於有了一絲成功的曙光,他們自然變得積極起來了。
在獲得了隊伍中大多數人的同意後,金發女人被推舉為了臨時隊長,負責隊伍的行動安排。
“走吧,我們去那所高中探探情況。”金發女人有條不紊將地圖發送給其他隊員,確定了行進路線。
很快,一行人就浩浩蕩蕩的往這鎮子上唯一的一所高中——聖瑪利亞高中走去。
*
海水擊打在岸邊的礁石上,泛著白色的浪花接連不斷地湧上沙灘,如同白練一般絲絲縷縷。
海岸邊的空氣很潮濕,泛著濃濃的海腥味,卻剛好沖淡了小鎮裏糜爛的氣息。
“我一直很想再來這裏看看,已經很久沒看過海了。”
周宇雙手抱膝,坐在一塊大礁石上,眺望遠處的海平線。
鬼影學著周宇的姿勢坐在那裏,似乎想要通過模仿讀懂周宇的心思。
一人一鬼就這麼坐在礁石上看好半天的海,半晌,周宇才微微垂下眸子,語氣平淡地道:“知道嗎?我其實是個很壞的人,比你壞多了,所以,不用擔心我會嫌棄你。”
周宇自嘲地笑了一下,眼神漸漸變得空洞了起來:“我曾經毫無緣由地厭惡一個人,哪怕他死了,我也還是恨著他。”
鬼影聽到這裏,瑟縮了一下手腳,眼神黯淡了下來。
他知道哥哥說的這個人是誰。
“在精神病院裏待了那麼多年,我憎恨他好像也挺正常的吧,畢竟是他害我在那裏受盡了折磨……”說著說著,周宇突然有些卡頓了,眼神有些傷感,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鬼影沈默著擁抱住周宇,將他牢牢地鎖進了懷裏。
在他死後,他沈睡了很久,以至於沒辦法及時救出哥哥,這是他的錯,他願意接受哥哥的怨恨。
只要哥哥能夠原諒他,他願意接受任何懲罰,唯獨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哥哥永遠不能離開他,不能棄他而去。
“但是,我其實知道,這一切全都是我的錯。如果我當初不那麼討厭他,或許那個人也不會那麼淒慘地死掉了。”周宇的眼神有些恍惚,他記起了發生慘案的那一天。
那一天,周宇被母親瑪希扔在家裏,一如既往地坐在窗邊看風景。
身材瘦小,五官精致的阿諾德從院子的圍墻處翻了過來,興高采烈地跑到窗戶下,向他展示手中的紅色硬糖。
“哥哥,要吃糖嗎?”
“……”
那時尚且年幼的周宇瞇了瞇那雙澄澈的黑色眼睛,一聲不吭。
他討厭這個一直纏著他的家夥,甚至已經到了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的地步。
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阿諾德只好灰頭土臉地回去了,那雙圓滾滾的藍眼睛裏盛滿了失落。
之後,天空突然變得陰沈沈的,下起了雨。
周宇聽到了隔壁傳來的尖叫聲和哭泣聲,最終,他走出家門,打開了隔壁的房門。
入目的是無盡的鮮紅。
阿諾德死了,死在了一個畫滿奇異符號的房間裏,鮮血流盡。
無論在之前有多討厭這個名為阿諾德的少年,在看到他屍體的那一刻,周宇都忍不住淚流滿面。
很奇怪,那時的他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撕裂成了兩半,一半在叫囂著仇恨,另一半則在莫名其妙的哭泣,頹喪而絕望。
而就在周宇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時候,警察像是計劃好似的闖入房間,將他逮捕了起來,並很快判了刑,把他送進了精神病院。
後來的幾年間,周宇時常在想,如果當時他接受了那顆糖,是不是阿諾德就能不回去,逃過一劫了呢?
“呼——”
深吸一口氣,周宇將那些惆悵和假設全都甩開,看向了身側的空白處——他知道,鬼影就坐在那裏。
“剛才那些人是你的仇人吧!其實你不用顧忌我,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我一直很認可這種合理的報復方式。”周宇指的是剛才那些被白霧吞噬的婦人。
“就像我剛才故事裏的那個人一樣,如果有哪天他來復仇,我也會欣然接受,畢竟,我們憎恨著彼此……”周宇的聲音低了一些,眼神中卻多了些釋然之色。
應該說,自從得知這世上有鬼魂存在之後,他就一直在等待著阿諾德的復仇了。
他甚至是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期待著一切的終結。
鬼影直勾勾地盯著周宇,緩緩顯出了血淋淋的模糊鬼影。
他從來沒想到,一直厭惡著他的哥哥會是這麼想的。
怎麼可能呢?他是如此愛著哥哥,怎麼會舍得去傷害哥哥?怎麼可能去怨恨他如此深愛著的哥哥?
周宇看著鬼影顯形,好奇地湊近了一些,微笑道:“好久沒見你出現了,還真有點懷念呢!”
啾——
面目模糊的鬼魂輕輕地吻了一下周宇的臉頰,溫柔繾綣。
周宇楞了一下,白皙到幾乎透明的臉頰上迅速染上了一抹紅暈,耳根更是紅的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