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沈。
今年的冬天很冷,但卻遲遲沒有下雪, 反而給人一種極深的壓抑感。
卡麗娜將手縮在口袋裏, 神情悲傷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昨天, 她的好友瑪麗死了, 葬禮就訂在明天。
這讓從來沒嘗過親近之人離世滋味的卡麗娜有些難受。
而且, 她確實覺得瑪麗的死處處透著詭異, 她想要知道一切的真相。
滴嗚滴嗚——
警車的鳴笛聲響起,本來還在發呆的卡麗娜瞬間驚醒了。
她扭頭看去, 一輛警車停在了一個破舊的二層小樓前, 從裏面擡出了一具蒙著白布的屍體。
一個體型壯碩, 衣衫邋遢的中年男人也跟著走出了房子,滿臉晦氣。
“媽的!該死的雜種!跟他那個媽一樣沒用!”
卡麗娜皺了皺眉,家境優渥的她很討厭這種滿口臟話的家夥。
她並不熟悉這個人, 也不知道那個死者是誰,於是她撇了撇嘴, 準備離開了。
“死了……死了,都死了……”一個身材瘦弱的男生從不遠處跑過來,看著那座湧進了很多警察的房子,神情近乎崩潰。
卡麗娜疑惑地看了看他, 問道:“你是,約翰尼?”
約翰尼怯懦地擡頭看了看她, 露出了鏡片下自己發紅的眼眶。
“那個死者是你認識的人嗎?”
約翰尼沒有回答她, 而是重新低下頭, 有些神經質地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喃喃道:“是的,都是他幹的,都是他,是莫瑞斯殺了周宇——下一個就會是我了……”
莫瑞斯。
卡麗娜皺緊了眉。
這是她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了。
轟隆——
陰沈許久的天空終於打起了雷。
下雨了。】
——選自《噩夢》
*
周宇有些累了,他看了看空蕩蕩的房間,最終只能無力地扶額,坐在了床上稍作休息。
這幾天的詭異之處讓他相信這個世上確實有一些科學尚無法解釋之物。
比如他畫的那些畫——以及它們所導致的他父親尤金的慘狀。
再比如那天早上,那個本來打算揍他一頓的保羅毫無預兆的跑開。
還有那個從被燒毀的教室裏拿回來的書包——以及上面的黑色手印。
還有剛才那人突然的自殘行為。
是同一個東西嗎?
周宇嘆了口氣,稍微提了提音量,道:“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誰,但是,謝謝了,謝謝你幫了我很多忙。”
頓了一下,周宇又想起了那些神秘出現在他儲物櫃裏的玫瑰花。
“另外,如果那些花也是你送的——雖然有點不近人情,但我還是想說,請不要再送了。”
掛在天花板上的莫瑞斯原本明亮的幽藍色眼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了下來。
“我有喜歡的人了。”
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話脫口而出。
周宇有些懊惱的咬了咬唇,很快又強制自己恢復了往日的淡漠。
他能喜歡誰呢?
一個微笑著的金發少年的臉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可是,這是罪。
即使已經步入現代社會,但在這個普遍保留著宗教信仰的全民信仰時代,同性戀雖不至於如中世紀一樣被綁在十字架上焚燒,卻會成為一個人終身的汙點。
沒有哪一個公司敢要一個有同性戀傾向的員工。
甚至,在偏僻一些的地方,還會把同性戀送進精神病院。
就像他現在所在的這個小鎮一樣,認為同性戀是一種病,是對神靈的褻瀆。
莫瑞斯從天花板上下來,慢慢走到了他最在意的好友身邊,伸出了自己燒痕遍布的手。
他的胸膛裏燃燒著說不清緣由的怒火和悲傷。
他想要問清楚他的好友所愛的人究竟是誰,為什麽要喜歡上那個人——雖然他很明白,自己其實並沒有足夠的理由去質問這些東西。
但是。
為什麽要拒絕他的花。
明明那是你最喜歡的花啊。
莫瑞斯黑洞洞的眼眶裏仿佛燃起了兩團幽藍的鬼火,讓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緒。
他們是最好的朋友,永遠都是。
而最好的朋友之間永遠都是坦誠相待的,不是嗎。
所以,怎麽能有人隨意插進他們的友誼之間呢?
莫瑞斯仗著周宇看不見自己,輕輕吻了吻他的耳垂,眼中流露出了些許深沈的迷戀。
無論是誰……任何人、任何東西——都沒辦法介入他們之間。
等他知道那個不知羞恥的女人是誰——他會讓她知道什麽叫做真正的噩夢的。
周宇感覺有一股冰涼的氣息靠近了自己,又在片刻後不見了蹤影。
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冰涼的耳垂,周宇祖母綠色的眼珠轉了轉,莫名有些怪異的羞怯之感。
那個東西走了嗎?
“你走了嗎?”
安靜的房間內只有桌子上的鬧鐘發出了滴答滴答的聲音。
周宇原本繃緊的背脊微不可見地放松了下來。
他眨了眨眼睛,看向了窗外的天空。
外面依然在下雨,雨水擊打著窗子,仿佛在渴望著窗內的溫暖燈光。
應該還是得罪了那個東西了吧,畢竟說的那麽堅決了。
周宇將濕透了的褲子脫下來,搭在了書桌旁的椅子上。
由於沒穿保暖褲,所以一雙纖長白嫩的大腿在暴露在空氣裏的一瞬間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莫瑞斯縮在墻角裏,一動也不敢動,他伸手捂住了眼睛,但其實他並不用眼睛看也能感知到身邊的一切。
現在,他的內心只有一個感覺——他的周宇有點瘦了,還有,腿很好看。
不,應該說,他的周宇身上的每一處都很好看。
可一想到這些東西早晚有一天會被一個不知名的女人占據,莫瑞斯原本暗藏在心底的怒火就又有些翻騰了。
他一定要找到那個敢不知廉恥地勾引他好友的女人!
空間狹小的房間內,周宇動了動被凍得發白的腳趾,神情有些黯然地看向了窗外。
“今年,一直沒下雪啊。”
他曾經和莫瑞斯約定過,在今年下第一場雪的時候一起去打雪仗——雖然聽上去很幼稚,但他曾經很期待。
周宇搖了搖頭,起身從衣櫃裏拿出了一件睡衣換上,然後就走出了房間準備洗漱。
房間內,莫瑞斯則微微發楞。
他也想起了那個一起打雪仗的約定。
可是。
那已經註定是一個無法實現的願望了。
莫瑞斯低頭看了看自己醜陋的手掌,面無表情地緩緩握緊。
周宇走出房間,看到尤金還在地上躺著,只是已經不再咒罵了,反而開始喘氣,似乎有點呼吸不順暢的樣子。
黑發綠眼的少年眨了眨眼睛,恍惚間,仿佛看到了一把黑霧凝成的鐮刀抵上了尤金的喉嚨,與他昨天畫的那一幅畫裏的鐮刀如出一轍。
“呼!快把我扶起來!你想要謀殺我嗎!該死的——”吃了苦頭的尤金還是長了些記性的,他努力將臟話憋了回去,然後勉強露出了一個微笑,道:“我親愛的兒子,幫我,我快喘不過氣了!”
周宇綠色的眸子閃了閃,唇角勾起,道:“Yes,father.”
我當然會幫你,幫你去地獄贖罪。
走到尤金身邊,周宇蹲下身,滿臉純良地問道:“那麽,我親愛的父親,作為報酬,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母親的下落?”
尤金渾濁的眼珠一滯,臉上的肥肉顫了顫,語氣有幾分惡劣:“你那個婊子媽?呵,還能去哪?去當婊子了唄——啊!你這個該死的!”
周宇神色陰沈地站起身,狠狠踢了這個如同一堆惡心的爛肉的男人一腳,本來清脆悅耳的聲音也低沈了下來:“是嗎?那你這個混賬東西,不如也滾去地獄當混蛋去吧!”
這個虛弱無比的男人被這一腳踢得渾身的肉都顫了顫,疼得幾乎要落下眼淚了。
周宇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哀嚎,又冷漠地踩了踩尤金的手,在他的慘叫聲中走向了衛生間洗漱。
有些人,永遠都不會改錯。
*
晶瑩的雪花落下,那奇異的多邊形給人一種絕美的感官享受。
一片雪花漸漸飄落,融化在了一片純白之中。
躺在床上的黑發少年靜靜沈睡著,長長的睫毛上也掛上了幾片雪花。
少年單薄的眼皮之下是不斷滾動的眼珠,昭示著他即將醒來的事實。
叮鈴鈴——
清脆的風鈴聲響起,空靈而動聽。
周宇被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風鈴聲喚醒,從香甜的睡夢中醒了過來。
這是夢嗎?
周宇躺在床上,看著變成一幅夜空畫作的天花板,以及從畫中不斷墜落的雪花。
他綠色的眼珠顫了顫,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
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著那晶瑩剔透的雪花在溫暖的掌心漸漸融化,周宇綠色的眼睛也逐漸明亮了起來。
下雪了。
很美。
周宇放眼望去,原本狹小的房間裏到處都積了一層積雪,白茫茫一片。
隨著雪花的不斷飄落,整個房間美麗得就像是童話故事一樣,美輪美奐。
從床上下來,周宇白皙的腳背上也落上了些許雪花,但奇怪的是,他感覺不到一絲冰冷。
地板上已經積了一層雪,每踩一步都會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周宇走到房間的窗戶旁,看到外面是一片空蕩的白色。
難得興起了幾分興趣,周宇快步走到門邊,打開了緊閉的房門。
果然,門外的世界已經截然不同了。
那原本黑暗逼仄的客廳不見了蹤影,唯有一片廣闊的平原地帶。
一個非常適合打雪仗的地方。
“嗨!周宇!”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周宇一下子僵住了,如水晶一般剔透的眼珠瞬間光華流轉。
他轉過身,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金發少年。
少年金色的短發一如既往地亂得猶如雜草,但少年有一張足以讓人忘卻這一切的臉。
五官深刻而精致,像是上帝細心描繪而出的最美的作品。
少年湛藍色的眼睛裏滿是笑意,令任何人都不會忽視這雙美得令人心醉的眼睛。
“莫瑞斯,你回來了。”
黑發少年怔楞地看著面前的金發少年,明明期待已久,現在卻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們來打雪仗吧!”金發少年露出了一抹爽朗的笑容。
黑發少年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孔上展露而出的熟悉的笑容,也溫柔地彎起了眼睛。
下一刻,一個雪球砸在了金發少年的帥臉上。
周宇握著從地上團出的雪球,笑瞇了眼睛:“好啊。”
很快,雪地上便響起了屬於少年人的歡聲笑語,仿佛可以讓人忘卻現實中的一切苦痛。
不知過了多久,周宇玩得累了,便狡黠的笑了笑,拉住莫瑞斯的手一起摔倒在了松軟的雪地上。
“哈哈哈!上當了莫瑞斯!現在你身上的雪比我多了!”
“啊!這不公平!”被黑發少年壓在了身上的金發少年氣鼓了臉。
“略略~”周宇沖莫瑞斯吐了吐舌頭,再沒有了面對外人時的冷淡。
莫瑞斯看著壓在他身上的好友,湛藍色的眼珠漸漸有了些許深色。
周宇也看著身下的莫瑞斯,四目相對。
熾熱的呼吸在彼此之間交錯,連空氣都變得曖昧了起來。
莫瑞斯伸手摟緊身上的周宇,將嘴唇靠近了周宇淡色的薄唇。
鈴——
鬧鈴響了。
少年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睜開了眼睛。
他祖母綠色的眼珠中依然氤氳著一片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