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美涔走出臥室,隨手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走路的時候還在打哈欠。
拉開厨房的拉門走進去打開冰箱,從裡面拿出四個鶏蛋來開始給兒子做早餐。
煎蛋的時候柴美涔有點溜號。
昨天晚上她跟兒子吵了一架,動怒之下她還動手打了他,現在想到那一巴掌她還覺得隱隱作痛。
不是手,而是心。
她的兒子今年高二,在一所私立學校念國際班。
國際班美其名曰是專攻出國留學的,但是這所學校的國際班是怎麽回事她心裡有數。
她手裡有點錢,幼兒園就給兒子上了全市最貴的私立學校。
從小在這所學校念書有一個好處,就是中考的時候就算成績不好,只要英語分及格了就能直升高中部國際班,幷且還是一流的師資力量。
這就不用擔心兒子的中考成績了,至少心裡有個底。
也幸好她給兒子送過去了,不然她兒子連個高中都考不上。
就在昨天,學校老師突然給她打電話,說她的兒子在學校裡打了人,給那個孩子打得丟了半條小命。
她一下子慌了神,帶著存摺就去了醫院。
到了醫院裡跟對方家長道歉,希望這件事情能够私了,千萬被鬧到警局去,畢竟她兒子已經十六歲了。
跟對方家長賠笑了一下午,最後賠給人家十五萬才算是解决了。
她立即給了錢,就怕對方反悔,還讓對方立了字據。
這種事情她做得輕車熟路了,畢竟她兒子已經不是第一次打架了。
解决了家長那邊,她還連夜去了學校領導的家裡。過去的時候人家正在吃飯,看到她就沒有什麽好臉色。
她厚著臉皮坐在領導家裡不走,跟領導聊了兩個小時領導才動搖了。
從要開除到記大過,後面改成了通告批評,不記入檔案。
她又給領導留了個果籃。
留果籃看著好看,實際裡面塞了錢。
她不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就這樣奔走了一天憋了一肚子的氣,不過爲了她的兒子她忍了。
回到家裡就看到兒子臉上都是傷,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的,還邁著堅定的步伐去冰箱拿了一根雪糕,她終於爆發了。
她跟兒子大吵一架,兒子初期還好,態度良好一聲不吭。
後面聽到她駡:「你這樣就是一個社會敗類,我都不要求你做個好人,就希望你能做個人。」
周睿立即急了。
「我怎麽就不是好人了?你進來就開始駡我,問過我打架的理由了嗎?」他扯著嗓子跟她喊,還真是動了三分火氣。
「行,你說,你打架的理由是什麽?!行俠仗義嗎?」她氣得身體都在發抖。
他被問了這一句似乎哽住了,一甩頭倔强地回答:「反正我說了你也不會信,你就當我是個敗類吧,反正我有爹生沒爹養,你現在把我扔了說不定還能改嫁呢!」
然後她打了他。
打完她自己都楞了,她以前雖然會偶爾掐一下周睿的胳膊,或者給他一脚,但是都很輕,開玩笑居多。
這還是難得真的動手打他。
她的腦袋裡還在迴響他被打後說的話:「你真的瞭解過我嗎?!」
緊接著周睿就摔門進入了自己的房間。
她也曾經去參加過養育孩子的那些課堂,雖然很多都是洗腦讓報班的廢話,但是有一句話她一直記得:「你們這些做家長的,真的以身作則了嗎?孩子身上存在問題就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還有就是他的生長環境。」
周睿在單親家庭長大,柴美涔經常會看法制頻道,很多少年犯都是出生在單親家庭裡,這讓柴美涔十分恐慌。
尤其是看到周睿現在霸王一樣的樣子,她就擔心得不行。
蛋有點糊了,焦糊的味道飄進鼻翼裡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她趕緊將糊了的蛋倒了出來,重新拿出一個鶏蛋來煎。
這個時候周睿的房門開了,她立即裝成無所謂地繼續煎蛋。
*
周睿從房間裡走出來,先是淡定從容地進入了洗手間,進去後又從門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偷偷看他媽幹什麽呢。
看了看後發現柴美涔在煎蛋,從始至終都沒看他一眼,他所在的角度只能看到柴美涔衣品很差的那件鵝黃色睡衣衣角。
他關上了洗手間的門,然後開始蹲坑。
昨天他打架了,給柴美涔氣得簡直就要炸毛了。
他看到柴美涔140斤的矮粗胖氣得身體都輕盈了許多,用手拍桌面的時候手臂上的拜拜肉都顫得「活潑可愛」的。
年近四十的人了,一瞬間充滿了「青春的活力」。
他立即認慫了,打算挨頓駡就過去了,她說啥是啥。
誰知道柴美涔越駡越過分,他脾氣隨了柴美涔,也挺爆的。再加上在學校裡都是別人捧著他,老師知道他難纏都不太招惹他,被人這麽駡脾氣受不住,也跟著火了。
其實說完那句話他也挺後悔的,被柴美涔打了一巴掌後他就清醒了,然而面子放不下他選擇了回房間。
這句話的確說過了。
柴美涔人品吧……不咋地。
脾氣吧……不咋地。
長相吧……不咋地。
但是對他是真的沒話說,不少人都羡慕他有一個這樣的媽媽。
他當時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反正就是什麽話刺激他說什麽,說完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回到房間他就開始自我檢討,想要去道歉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於是躺在床上冥思苦想。
淩晨3點多,他聽到了隔壁的哭聲。
估計初期柴美涔還在壓抑,不想讓他聽到,後半夜就開始放肆了。
知道的是柴美涔在哭,不知道的還以爲鬧鬼了呢。
柴美涔哭得那叫一個哀怨婉轉,後期還打嗝,醒鼻子的聲音也撼天動地的。
就這樣他也被刺激到了,躺在被窩裡跟著哭。
按理說他一個大老爺們不應該這麽多愁善感,但是就仿佛被感染了似的,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別人小的時候都有父母陪著玩,他就跟著柴美涔一個人。
因爲柴美涔十九歲未婚先孕,男人還不見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爸究竟是哪個王八蛋。
所以他們娘倆一直以來飽受非議。
一到這個時候柴美涔就怕他受委屈,就給他零花錢,給著給著,他的零花錢比同學家長的月收入都多,他就不委屈了。
他們娘倆樸實無華的感情就是如此。
其實周睿之所以姓周,是爲了他上學上戶口,柴美涔跟一個姓周的人假結婚了。
戶口上完了他們就離了,堪稱速戰速决,用最高的效率離最瀟灑的婚。
那個姓周的也不虧,十幾年前的五萬塊錢不少了,都給那個男人了。
後來柴美涔想給他改名,但是柴美涔天秤座的,名字合計來合計去也沒想好,就這樣這麽多年都過去了,這名字也就懶得改了,他也就一直叫周睿了。
坐在馬桶上周睿就在想,這個歉該怎麽道,跟他媽說他昨天也哭了?
那不行,他一個大老爺們要面兒,這人不能丟,寧可說是被那個傻逼打的,也不能說是他哭的。
陷入糾結就忘了時間,門外傳來柴美涔的聲音:「拉不出來別硬拉,櫃子裡有開塞露,十男九痔知不知道?」
周睿撇了撇嘴,覺得正好搭茬,於是回應了一聲:「放心吧,老子有的是力氣。」
回答完尷尬了。
順口就說出「老子」這個自稱了。
周睿嘆了一口氣,他覺得他這個腦子就不能玩人情世故,什麽事兒都能讓他辦砸了。
想道歉開場就來了一個自爆,你說坑爹不坑爹?
他衝了馬桶,走到洗手池邊去洗漱,刷牙的時候推開門走出來,站在門口撑著門框擺造型,想看看他媽幹什麽呢。
不看還好,看了真嚇一跳。
電動牙刷「啪」的一聲掉在了地面上,他目瞪口呆地看著疑似柴美涔的女……生?
「我操?」一句髒話從他的嘴裡溢了出來,完全是下意識的。
周睿出來的時候柴美涔正在跟好友語音聊天,對面在安慰柴美涔讓她好好跟兒子聊聊,母子倆不應該産生芥蒂。
周睿雖然性格莽撞,但是絕對不是一個壞孩子,幷不是無可救藥的那種。
柴美涔剛剛覺得心情好點,然後就聽到周睿駡人。
「行了,我不跟你說了。」柴美涔說完就白了周睿一眼。
「你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以前有底氣了,是不是身體不好?」電話那邊傳來關心的聲音。
「因爲那個小兔崽子上火了吧。」
「你多注意身體,別跟周睿太凶,有話好好說。」
挂斷了電話柴美涔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掐著腰駡周睿:「你怎麽回事?啊?!一大早就開始髒話連篇的,誰教你的?我就把你教成這樣了?」
周睿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心裡默默的想:是柴美涔的語氣。
「你傻乎乎的站在幹什麽呢?牙刷都掉了,髒不髒?我天天跟著你後屁股跟著收拾,你就沒有一天讓我省心的時候。」
周睿繼續感嘆:沒錯,是柴美涔能說出來的話。
「你是……我媽?」周睿問。
現在柴美涔身上跟她記憶裡相像的就只有亂糟糟的頭髮,以及沒品的睡衣,還有就是駡他的語氣。
「怎麽,連我這個媽媽都不認了?」柴美涔一下子氣得眉毛都竪起來了。
「你早上照鏡子了嗎?」周睿問她。
柴美涔被氣得直翻白眼:「我當你媽還得照照鏡子是不是?啊?你真的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打你一巴掌你就要跟我斷絕母子關係了?」
周睿搖了搖頭,走過來推著柴美涔到了浴室裡,指著鏡子說道:「你自己看。」
柴美涔先是瞪了周睿一眼,再去看浴室裡的鏡子,緊接著自己也楞住了。
鏡子裡的女……生看起來也就十六歲左右的樣子,瓜子臉杏仁眼,皮膚瓷白,隨便看一眼都覺得楚楚可憐。
標準的初戀臉!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又像傻子似的對著鏡子做了幾個動作,確認鏡子裡的人是自己。
太久沒看過這張臉了。
十六歲,她的體重還只有88斤,沒有毛孔粗大,眼角沒有笑紋。
她過三十的時候開始脫髮,爲了顯得頭髮多,特意燙了一個羊毛卷的頭髮,不過這髮型頂在她的頭頂就好像一個鋼絲球。
現在發量增多,讓她看起來腦袋上像炸開了一樣,最噁心的還是有的頭髮是直的,有的是卷的,造型別提有多別致了。
美人有什麽好處呢?
就是髮型這樣,穿成這樣,依舊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剛剛還在駡人的柴美涔看著鏡子,也跟著說了一句:「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