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婉清抬手接傘,便見青年又道:“還有一件事你說錯了。”
洛婉清疑惑抬眸,就見對方頗為較真糾正:“不是你糾纏我。從頭到尾,都是我在強求你,所以不必向我道歉。我心悅你,”他在洛婉清驚訝的眼神慢慢笑起來,終於承認,“比你我想得更多。”
他對她的喜歡,比她所想,比他所願,都要多。
洛婉清愣愣看著他,崔恆不由得笑出聲,隨即轉身回頭,往前離開。
我心悅你。
洛婉清看著他宛若發光的背影,這一夜近乎枯竭的心臟,仿佛是被溫水浸泡盈滿。
她莫名突生幾分眼酸,握著他給的雨傘送他遠行,熬了許久,終於只是朝他微微欠身道謝。
無論怎樣的情誼,能遇到崔恆,就是她一生最大的幸運。
等崔恆遠走,她整理了片刻心緒,才轉身持傘回院。
回到院中,房間內已經放好嫁衣,她走到衣衫前,聞到上面的血腥味。
她低頭嗅了嗅,血腥味之間夾雜了龍涎香,李歸玉應當來過。
或許是在見她之前。
洛婉清思索著,自己在黑暗中握著刀坐到搖椅上,靜靜看著黑暗中的房梁。
方才那一刻,她差一點就跟著崔恆走了。
可她知道不能這樣。
她不能每一次,都依靠著崔恆走出來。
這不是真正走出來,這只是崔恆強行拖著她往前,鎖在她身上的鎖鏈,她得自己斬。
只有她真正斬斷,她才有資格去愛人。
否則不過是一生沉淪在李歸玉設給她的沼澤,她自己掙扎就夠了,何苦牽連他人?
搖椅搖搖晃晃,她審問己身。
她是誰,她從何而來,欲往何處而去。
她要什麽,想做什麽。
她閉上眼睛,聽著房間內搖椅的嘎吱聲。
一下,又一下。
她隱約間仿佛是回到夢裡,嶺南大雨,她聽著夜雨打在窗外樹葉上。
那時候她恨,恨不得食其骨,啖其肉,她隻想將這世間最殘忍的手段付諸於李歸玉身上,不擇手段,只求他的痛苦。
她每一日想的是他,每一日夢裡是他。
李歸玉是她刻在骨血的詛咒,她在十年裡,忘卻了徇私枉法判決她家人的鄭平生,忘卻了鄭璧月,忘卻了逼死她嫂嫂的人,忘卻了打死他哥哥的人……
可她獨獨記得李歸玉。
那是恨嗎?
那不是,那是被背叛後的愛的化形。
有多愛有多恨,所以才會所有人都能放下,卻獨獨放不下他。
所以哪怕死後重來,毀容挫骨,不惜一切代價,她都要來找他,來殺他。
她清晰記得那種恨意蝕骨的痛苦,她一再告知自己要牢記。
然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竟是很難再想起那種感覺了。
她可以回憶過去,可以在仇恨面前等待,可以冷靜探索真相,乃至於,她甚至開始能去想起李歸玉的過去,想起他的好,評價他的是非。
享受長街燈火,目落滿夜星辰。
她害怕嗎?
她怕。
她一次次被崔恆動搖,一次次忘卻苦難,可如果她沒有那麽恨李歸玉,她付出的一切有什麽意義?
所以她害怕。
害怕改變,害怕往前,害怕承認自己過去
但如果她永遠沉溺於過去,她又會失去崔恆。
她突然有些理解李歸玉。
做下決定那一刻,以為自己可以傾一生以搏。
可一生太長了
會猶豫,會貪戀,會在某刻回頭,突然懷疑其這一切。
放下過去不甘,不放下亦不甘。
如果她去找李歸玉,今日她或許就可以殺他,了結一切。
如果她去找崔恆,今日她或許就會有新生。
只是她也想不出到底何去何從,隻靜靜坐在搖椅上,聞著房間裡崔恆殘留的余香,她突然覺得困頓,什麽都不想再想。
她就想好好睡一覺。
等醒來後,是去殺一個人,還是去愛一個人,醒來後,她或許就知道。
她閉著眼睛,迷迷糊糊睡去。
窗外雨聲淅瀝,她睡夢中,兜兜轉轉,回到當年。
竹林夜雨,屏風故人。
她背對著他,在夢裡聽著夜雨。
好久好久,直至雨停,過去她夢見這一刻,總是不想離去。然而今天她靠著他,卻是開口:“少言。”
她背對著身後人,輕聲開口:“我遇到了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我想走了。”
屏風後的人沒說話,隻靜靜遞過一個螞蚱。
洛婉清看著那個螞蚱,喉頭微動。
“小姐,”屏風後的人執著開口,“你走不了。”
血色從屏風後彌漫而來,洛婉清抬眸看著屏風上的身影,她握緊惜靈,於黑暗中睜開眼睛。
崔恆。
那一刻,她腦海中什麽都沒想。
她只是本能地、下意識地,想到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出現刹那,她便知道自己的決定。
如果這世上沒有崔恆,她可以不計代價。
可是,崔恆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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