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唯一一次,被人一個人死死拽著,拉著,背著,一步一步爬出深淵。
明明這麽纖弱的身軀,這麽溫柔的人,卻像她手中的刀,像一株奮力破石的草,沒有她走不出的路,沒有她斬不破的天。
怎麽會有這樣好的姑娘。
他想。
上天終究還是眷顧他,讓他遇上這麽動人的姑娘。
他怎麽舍得走。
怎麽可以走。
他想留下來,想和她長長久久,想讓她看一看,十八歲之前的謝恆……是怎樣好的一個人。
“惜娘,”他艱澀出聲,每一個字都說得格外艱難,“如果我活著,答應我一件事。”
洛婉清忍不住收緊手,啞聲開口:“什麽?”
“喜歡我。”
謝恆聲音很輕,他閉上眼睛:“像喜歡崔恆一樣,喜歡我。”
洛婉清沒有出聲,帶著雪意的冷風灌入鼻腔,她感受著身後人的溫度,好久,才道:“我不要。”
謝恆心上一顫,他沒力氣說話,只靠在她背上苦笑。
洛婉清盯著遠處,隻道:“我不想喜歡你,我隻想愛你。”
謝恆靠在她背上,靜靜聽著她道:“我知道你脾氣不好,我知道你善妒多疑,我知道你騙我,我知道你有很多不好,我不喜歡這樣的你,但我可以愛你。”
“只要你活下來。”
洛婉清沙啞開口:“我會愛你。”
你不必讓我喜歡,不必當那麽完美的崔恆,你只要是你,我始終愛你。
謝恆聽著她的話,感覺枯竭的心臟被她悄無聲息盈滿,所有苦難一瞬都令人忘卻,隻覺如果這就是上天補償虧欠的方式,那苦難亦不是不可經歷。
他下意識想開口說“別騙我”,可那一刹卻又覺得,哪怕是騙他,他也想信。
他沒有力氣說話,洛婉清也沒有力氣出聲。
兩個人都竭力撐著,一個撐著往前,一個撐著睜眼,在風雪裡慢慢往前走。
洛婉清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長,多久。
她覺得那是好長一段路,可是又明明聽著聲音就在不遠處,她苦熬著走出茫茫雪地,看到人影。
許許多多人站在遠處,她也分不清誰是誰,她只在看見人那一刻頓住腳步,張了張口,想出聲,卻又沒什麽力氣。
而後她就聽見一聲熟悉的急喚:“惜娘!是柳惜娘!”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那是誰,只見穿著一襲緋紅色官袍的人突然朝她狂奔而來。
在他奔來那一刻,玄山立刻反應,領著人便趕了過來。
“公子!”
玄山先一步趕到,洛婉清聽見聲音刹那,整個人完全控制不住,驟然失力朝前撲去。
她撲進雪中前一刹,一隻手突然扶住她。
“惜娘!”
那人聲音帶喘,明顯是拚盡全力奔來。
洛婉清被他一扶穩住身形,她抬起頭來,眼中映入張逸然焦急的神色:“你怎麽樣?”
“叫魏千秋!”
玄山朝身後大喝,急道:“人找到了,讓魏千秋來!”
聽到“魏千秋”三個字,洛婉清終於放下心來。
魏千秋是鍾老的徒弟,一直是謝恆專用的大夫。
有他在,也算是盡人事了。
最後一根緊繃的弦斷掉,她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洛婉清這一暈便不知晝夜,等她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滿身綁著繃帶,她全身都在疼,連呼吸都覺得牽扯著疼。
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她肋骨好像斷了,指骨也斷了,腿骨和手骨似乎也都裂了。
她靜靜躺在床上,看著床帳,這床帳看上去有些熟悉,她才意識到,這應該是謝恆在揚州的府邸,這是她之前睡過那間房。
她腦袋空空緩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該去喚人,然後問問謝恆的情況。
可不知道為什麽,她卻又有些不願。
似乎是因懼怕聽到某些消息。
但轉念一想,以謝恆的身份,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此刻院子不該安安靜靜,怕是早就翻了天。
這讓她有了些勇氣,撐著自己試圖起身,剛一動作,就聽房門推開,洛婉清抬眸看去,便見白離端著湯藥和粥進來,看見洛婉清,她眼中露出驚訝,隨後趕忙放下手中托盤走過來,從她身後取了軟墊給她墊好,招呼道:“你別亂動,先躺下!”
“師父……”
洛婉清咳嗽著靠著軟墊躺下,立刻道:“公子……”
“他沒事。”白離把她安置好,知道她要問什麽,便回頭去端湯藥,坐到她身側床邊,將湯藥遞給她,同她說清謝恆的情況,“傷是重了些,好在魏千秋來時把能帶的救命藥都帶上來,公子那人,只要他能吊住一口氣,便不會有事。”
聽到這話,洛婉清動作一頓。
倒也不怪白離這麽想,其實過去她也這麽想。
總覺得謝恆足夠強大,謝恆無所不能。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此刻聽著白離這麽說,想起他在自己背上,呼吸一點點微弱下去的感覺,她心上便有些說不出的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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