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尋意簡短道:「講。」
黃威一噎之下才反應過來,向他湊近了些,剛要說話,卻又被雲歇攔開,不快道:「說就說,你湊那麼近作什麼。」
「……」江尋意白了雲歇一眼,黃威覺得自己十分有必要先解釋兩句,於是後退幾步,這才道:「剛才的事……的確是我們兩個對二位公子無禮了,可是這也真的是因為先前來過的江湖術士太多,不光騙了不少錢財,更加可惡的是誤人性命,我對這等情況也是深惡痛絕,這才一時誤會了二位。」
他這句話一說,一下子就讓江尋意聽出了不對來,問道:「以前來得太多?水中出現異狀不是最近的事情嗎?需要請那麼多的人來?」
黃威驚訝地看了看他,愣了下才道:「不、不是,只是因為這個村子原本就是個**,經常發生怪事啊。」
雲歇和江尋意對視了一眼,都想到了村子裡濃重的死氣,只聽黃歇繼續講道:「想來二位公子也知道,我們官府一向是對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頗為忌諱的,之前這村子就發生過許多十分詭異之事,但每次派了人來,都是莫名其妙,怎麼也查不清楚,就也只好不了了之,卷宗也都壓了下來。可笑我那個時候無知,還覺得是別人太無能了,查不出來的東西就推給鬼神,直到五年前我自個來到了這片地方辦案,才知道全不是那麼回事。」
「那次的案子原本也不是什麼奇案,就是一個姓孫的人家突然來報官,說是他們家的老太爺突然無緣無故地喘不過氣來,家人用了什麼法子都不管用,眼睜睜看著老人家憋的滿臉紫漲,然後就沒氣了……」
雲歇挑了挑眉,道:「那不是和方才這村長所說的王易的死法一樣了?」
江尋意則道:「但人歲數大了,有什麼隱疾去世也是合情合理,報官能怎麼樣?」
黃威道:「二位且聽我慢慢說,其實這種死法在這個村子裡已經不少見了,有許多人都是這樣莫名其妙地就死去了,我們之前看卷宗的時候也曾經猜測過,都認為是因村子本來就處的偏,一個村大多數都是內部通婚,親戚之間難免有什麼病症傳了下來,因此也沒大當回事。不過這一次報案卻不是因為這個孫老爺子死了,而是因為他死之後,不知道被誰將屍身給劈成了一塊一塊的。」
「這孫家的人極是孝順,在孫老爺子去世之後本來是輪流著守靈,從來沒有離開過人,孰料第三天開棺的時候竟發現了這件事。他們想不出來是哪來的仇家幹的,又不甘心不了了之,也是氣得狠了才會來官府報案。那一陣案子多,衙門裡只有我還算清閒,也就跟著過來了。」
江尋意聽到了「棺材」兩個字,突然又想起了雲歇脖子上掛著的那個裝著自己屍體的小小棺材,先前本來被他打掉了,後來又被雲歇收回去繼續掛著,也不知道他留著自己的屍體到底是幹什麼用。他想到這裡,下意識向著雲歇領口處瞟了一眼。
雲歇察覺到他的目光看過來,唇邊不由微微帶了一絲笑意,身體卻一動也不敢動,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樣,繼續聽著黃威說話:
「我到了之後便跟著孫家人去看孫老爺子的屍體,只見那屍體果真是碎成了一塊塊的,切面十分齊整且精細,絕對是別人有意而為之而且應該是耗了不少的功夫,好在當時是冬天,屍身未腐,除了被切開以外再沒有任何其他的損壞,瞧著……也不大像是洩憤,我當時百思不得其解,又把孫家的人分開來反覆盤問,都是一口咬定靈前從來都沒有人離開,那屍體也一直都躺在棺材裡。」
「我最後沒有了辦法,只得當做一樁懸案,孫家人便找來了縫屍匠縫合這具屍體……」
江尋意道:「縫屍匠?」
鄧置插了一句解釋道:「就是專門縫補屍體的匠人,有些橫死之人死狀淒慘,家裡人為了能讓他們有個全屍,就會找縫屍匠將那屍體縫好,縫的越是看不出來痕跡,越是結實,水準才越高。」
江尋意頷首。
黃威續道:「只不過當時天也晚了,到了太陽快落山,還差了半個頭顱沒有縫好,那縫屍匠說好了第二日再來就先離開了。我看著雪天路滑,想著也趕不回衙門去,就在這村子裡留宿了一個晚上,卻沒想到剛睡到半夜,又出了事。」
黃威說到「又出了事」這四個字的時候,江尋意忽然感覺到頭腦好像被什麼極尖銳的東西「撕拉」一下劃過去了一樣,頓時疼的眼前發黑,只覺得面前一陣天旋地轉,差點站不住腳。也就是他性格一向堅韌好強,死咬住了嘴唇沒有喊出聲來,可是在那一瞬間已經是額頭見汗,連額角的青筋的都爆了出來。
雲歇雖然表面上聽黃威說話聽的認真,實際上十分注意在他身邊的江尋意的一舉一動,這時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異常,簡直嚇得心臟都停跳了一下,撲上前去一把扶住江尋意,因為用力過猛,反倒帶著自己也跟著晃了一下,兩個人才一同靠在大樹上站穩:「阿尋?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江尋意腦部劇痛,耳中嗡鳴,冷汗順著白玉般的臉頰一顆顆滑落下來,片刻就將領子都打濕了一片,他下意識地攥緊了雲歇的手腕,直把雲歇手背上的青筋都攥起來了,迷迷糊糊地也聽不清他說什麼,那一刻幾乎覺得自己是又死了一次。
雲歇知道江尋意是什麼脾氣的人,看到他居然能疼成這樣,一時手腳冰涼,又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顫著手替他擦去額角的冷汗,低聲道:「阿尋,你、你可別再嚇我了……」
只是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破碎的不成樣子。
好在江尋意這疼來得快去得也快,僅僅是片刻功夫,那從頭腦深處傳過來的痛楚之感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再有意識的時候,只感覺全身一片冰涼,似乎已經被冷汗浸透了,才提醒著他方才的一切都是真實。
江尋意緩了片刻,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正靠在雲歇身上,一隻手還攥著他的手腕,他倒不覺的兩個大男人這樣靠一下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覺得有點丟臉,於是立刻鬆手自己站直了身子,瞟了雲歇的手一眼,只見手腕上五個烏青的指印高高腫起。江尋意垂了垂眼,嘴唇微動,又把目光移開了。
雲歇小心翼翼地看著他,雖然被推開了,還是雙手微張護在江尋意身側,彷彿生怕他摔倒似的,一疊聲地問道:「你現在沒事了嗎?還難受嗎?剛才是怎麼了?」
江尋意伸袖子抹了把冷汗,回想一下剛才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也是有些不寒而慄,只是還能感覺到一個人一直在緊緊扶著自己,對雲歇的話本想裝作沒聽見,頓了片刻後,還是道:「不知道,現在沒事了。」
這種輕描淡寫的態度更加給人添堵,雲歇皺起眉頭,又是擔心又是無奈,簡直想把他的腦殼扒開好好看看裡面都裝了什麼,只是現在兩個人之間誤會重重,他雖然手癢癢牙也癢癢,卻也只好憋著,攥著拳頭把手負在了身後。
江尋意想了想,覺得癥結可能還是出在這個古怪的案子上,並且系統也一直沒有對他發出任務完成的提示,於是向一邊看呆了的黃威道:「你繼續講,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黃威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應了一聲,續道:「那天晚上我睡到了半夜,孫家的人突然過來敲我的門,起來一問,卻說是‘我們家老太爺的屍體突然不見了’!」
雲歇正憋著氣,於是陰陽怪氣地道:「這可奇了,不過是個死人,怎麼又是被砍又是被偷的,難道他是黃金長的嗎?」
黃威苦笑搖頭,道:「這一回,可不能說是‘被偷’了。」
江尋意漫不經心地道:「你的意思是死人自個長腿跑了?哦,還是個沒縫完的死人。」
不料黃威竟重重點了點頭,道:「正是。」他續道:「當晚本該是孫老爺子的孫二郎和孫三郎輪換著值夜,原本前半夜太平無事,然而到了後半夜,孫三郎去接班的時候,兄弟倆不過說了幾句話的功夫,一時沒留神,轉過身來就發現棺蓋掀開,那屍體連著半拉還沒有縫上的腦袋,竟然不見了!」
「我聽了這話也是心中奇怪,於是瞧了瞧地上的腳印,發現只有一行淺淺的痕跡,再沒有發現第二個人的,當時也沒多想,因為若是旁人偷走了屍體扛在肩上,只留下一行腳印也是尋常,只不過這人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有些讓人想不通。因此我們三個便順著這腳印一路追去,到了一家的門口,那腳印消失了,孫三郎卻一下子站住了腳。」
「我奇道:‘怎麼不走了?我瞧那個盜屍賊多半是進去這家的房子了。’孫二郎卻結結巴巴地和我說:‘黃大人,這、這這是俺爺爺生前住的屋子!’我心裡立刻湧起一陣寒氣,可是這兩個半大小子在旁邊看著,我也不好再打退堂鼓,因此鼓足了勇氣,把腰間的佩刀拔了出來,踢開門就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