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薛在封秋剛剛開口的時候,已經覺得不對,只是怕打斷了她反而更加引起雲歇的疑心,這時聽見雲歇這句話一問,簡直額頭冒汗,再也顧不得其他,連忙阻攔道:「秋兒!你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我知道你一直心儀雲宗主,可也不能把那些隨隨便便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胡話到處瞎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雲歇伸指一點他道:「你閉嘴。」他轉頭看著封秋,一字一頓地道:「那告訴你,我雲歇就算想要成名,也絕對不屑於用這種卑劣的方法。更何況那些虛名對我來說毫無意義,到目前為止,我唯一的心願就是幫江尋意洗脫污名。」
在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封秋的臉上浮過一抹驚詫與悲慟糅合的複雜神情,嘴唇顫抖,沒有說出話來。
與此同時,數步之外傳來江尋意的聲音:「雲歇,你說完了嗎?秋師姐能不能過來一下?」
雲歇在聽到江尋意聲音的那一刻,臉上的表情明顯的柔和下來,他轉過身去笑了笑,提高了聲音道:「秋師姐和陳叔不用再說什麼了,事情我已經明白。」
江尋意見雲歇這樣說著話,雙足卻立在原地沒有移動,立刻明白他多半是怕封薛趁機從中作梗,於是自己向雲歇那邊走了幾步,這才道:「怎麼回事?」
雲歇回過頭去看著封秋,靜靜道:「我不知道那個……欺辱了秋師姐的人到底是誰,但她在關於這件事上說了謊話。秋師姐,我想了想,照你的話看,其實你這樣做還是為了我,是不是?」
封秋本來就有些動搖,卻沒有想到雲歇已經從她的只言片語中猜測出了真相,心底的秘密一下子被戳破,頓時倒退了一步,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江尋意剛剛走過來就聽見了這麼一句,也是十分驚訝,奇道:「為了你?」
「秋師姐剛剛問我有沒有想過,若是沒有你,我的地位就可更上一層。」雲歇簡明扼要地向他解釋,眼睛卻一直看著封秋:「阿尋啊,你這人的確是招恨,有人想坑你我不驚訝,我只是十分意外,這個人居然能夠同時說動陳叔、凝芬、秋師姐這麼多人口徑一致的給你栽贓,想來這個口才之佳,不亞於我呀。」
「秋師姐一向心儀於你,若是有人對她說,咱們兩個其實是面合心不合,如果弄死了我你一定會高興,想來她也會考慮一下。」江尋意聽雲歇一說,也明白過來,自己竟然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被將了一軍,心中頓時覺得十分神奇:「不錯,這樣的招數都想得出來,人才啊。可是秋師姐,就算雲歇在你心中多麼的要緊,你我亦是相識多年,我待你難道就……」
他說到這裡,又覺得沒意思,便住了口。無論是封秋還是陳叔,都曾經是江尋意心中的親密之人,現在既然弄到了這個地步,他再磨磨嘰嘰,反倒顯得自己可憐巴巴的不夠爺們了。
江尋意想想這其中的陰差陽錯,只覺得可笑,便當真笑了兩聲,他這邊難得展顏,雲歇倒是一反常態地板著臉,一張俊顏陰沉地像要滴出水來。
「尋意……對不起……」封秋的聲音虛浮而恍惚,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薄冰,她像是想把臉轉向雲歇看一看對方的表情,卻又沒有勇氣正視對方,只好將目光虛虛落在他雪白的衣襟上。
淚意泛起,眼前陣陣模糊,那精緻領口處繡上的花紋又像是某種已經漸漸遠去的笑容,扭曲在零落的時光中,再也看不清楚:「我知道對不起你!可是我沒有辦法……尋意,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你知不知道那種感覺?我喜歡阿歇,我從小就喜歡他,喜歡到恨不得把整顆心都捧出來,只盼著能讓他歡歡喜喜……我不想叫他傷心難過,我也不想叫他有半點的煩心事……」
這番話說的痴心一片,在場的女子紛紛動容,無奈表錯了情,無論是傾聽的江尋意還是被表白的對象雲歇,都沒有露出半點感動之色。
江尋意覺得自己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不由暗暗打量雲歇,心道這小子居然有這麼大的魅力?以前倒是從來也沒覺得。到底是封秋的眼睛有毛病還是我自己的眼睛有毛病?不過這麼一看,雲歇面色肅冷地往旁邊一戳,瞧著倒比嬉皮笑臉的樣子可靠不少,也的確有那麼點意思。
雲歇沒注意到江尋意的眼神,不過他一點也不希望有人當著江尋意的面跟自己說這樣的話,沉聲打斷道:「秋師姐也別說這樣的話,就算是你為了我想要把阿尋拉下來,也沒必要一定要採取犧牲自己名節的這種方法。我倒想知道,如果不是江尋意,和你在一起的到底是誰,你身上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不要全都推到'讓我歡喜'上頭,這種事,我可歡喜不起來。」
這件事情陰差陽錯,實在坑爹,事實上,他不僅歡喜不起來,甚至還覺得好氣。
「……我並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是我知道,即使說出來了,你們也都尋不到他……」良久,封秋還是艱澀地回答了雲歇的問題,即使她不得不拼命壓抑著自己失控的哭泣:「一連五個晚上,他都是無聲無息地出現。他、他侮辱我……不管我在什麼地方,不管我的身邊有多少人,他都能做到讓人毫無所覺,我每天都怕他來,怕得要死,可是無論用多少種法子,我都沒有辦法避開他!」
周圍一片嘩然,於飛站的較近,立刻提高聲音道:「封小姐,你這麼說便說承認過去那些關於江師兄的話全都是污衊了?」
封秋原本正在抽噎,聽了這話身體一下子僵住了,眼淚卻依舊不斷地留下來。
可惜她碰上的都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人,這份楚楚可憐絲毫沒有增加同情分,雲歇冷冷道:「敢做就要敢當,阿尋被你害成這樣還沒有哭,你哭什麼?秋師姐,你現在當著大伙的面清清楚楚地說一句,當年那個強暴了你的人,到底是不是江尋意?你是不是在撒謊?」
明明結果已經很清楚了,雲歇卻偏偏要她說出來,眾目睽睽之下,封秋只感覺無限屈辱,然而雲歇的目光就像是利刃一般逼視著她,讓她不得不開口。
「是、是我說了謊……」
雲歇喝道:「大點聲!」
封秋從來沒見過他如此疾言厲色,嚇的一個哆嗦,連抽噎都不敢了,勉勉強強大聲道:「之前的事是我說了謊,尋……江尋意一向人品清正,對我照顧有加,辱我的並不是他。」
她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又道:「對不起……」
江尋意看著封秋哭泣的樣子,腳下不由自主地一動,終歸還是沒有上前,他可以感覺到換了一個身體之後,自己對於封秋那種莫名其妙的感情正在慢慢減退。當對方把那番話說出口的時候,他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睛。
雲歇眼角瞥見江尋意的動作,默默收回了還沒有伸出去阻攔的手,沉默片刻,還是向封秋道:「你之前不敢和別人說,是懷疑他是魔族的人嗎?」
封秋捂著嘴點了點頭,顫抖著道:「他的身體能夠變成黑霧,也能變成實體,而且我發現,他的身上似乎有很多很多的傷疤,摸……摸上去,就像衣服上的針腳……」
這一回,江尋意和雲歇異口同聲地失聲道:「什麼,針腳?」
而後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想起了那個不遠處詭異的死村。
雲歇按捺下心頭疑惑,重新看向封秋:「所以你知道這件事隱瞞不了多久,需要找出一個人來交代,又恰巧覺得我和阿尋不和,想幫我一把,所以才會順勢把這件事栽倒他的頭上?」
「不,不是這樣的。」封秋的嗓音有些嘶啞,她用那雙含著眼淚的,通紅的眼睛看向江尋意,表情不知道是厭憎還是憂慮,一字一字地道:「是因為最後的那一晚,他在我的耳邊,叫了你的名字。」
這句話實在太有內涵,聽上去淫者見淫智者見智,周圍其他無關人士如何作想不得而知,反正雲歇的臉色頓時變的一片鐵青,江尋意卻是驚訝而茫然地問道:「叫我?叫我幹什麼,難道他還認識我?」
雲歇酸溜溜地道:「不錯啊,竟然連這樣都能找到熟人,江公子人脈挺廣。」
他說著話,心裡面的擔憂卻勝過了醋意,一時間想不到哪裡有這麼一號人,但不管是什麼目的,江尋 意被惦記上了都不是什麼好事。
「你少扯淡,說正事了。」江尋意也沒當多大事,總之想不通就不想了,他把自己的目光由雲歇身上轉移開來,看向已經沉默了很久的老人:「現在秋師姐已經承認,那麼陳叔,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江尋意問出了這句話,卻似乎並不需要對方的回答,或者是知道對方不會回答,他將自己的推斷接下去:「你在這個靈隱山上住了足有數十年,幾乎與我年紀相仿的所有弟子都是你看著長大的,其中無父無母的只有我、漠樓以及黃岩三人,而連自己爹娘的名字都不知曉的,也就是我和黃岩了,一開始你不知道為什麼,把我認作了你的兒子,故而……對我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