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憑雲歇和江尋意的功夫,單憑手舞兩把掃帚的老鴇還是奈何不了他們的,但兩人到底理虧,那時候年紀又小,還比較要臉,因此眾目睽睽之下毫無招架之心,灰溜溜地被趕了出來。
江尋意很生氣。
他憤憤一甩袖子,連多看一眼雲歇都不願意,氣沖沖沿著回山的方向折返,雲歇連忙張開雙臂攔在江尋意面前,陪笑道:「哎,好不容易出來一次,你若是就這麼走了,該多可惜。再說了,想想自慧那張晚娘臉,你真的想回去和她作伴嗎?」
江尋意正在氣頭上,既不理他,也不管面前有人,徑直前行,未料到雲歇卻沒有及時退開,江尋意便直直撞入他的懷裡,鼻子磕到了雲歇的下頦上。
兩人氣息相接,雲歇心中一盪,連忙退後一步道:「怎麼了,疼不疼?」
「不疼!」
江尋意揉著鼻子怒道:「滾一邊去!自慧是晚娘臉,難道你就很好看嗎?陰陽怪氣的,也不知道在折騰什麼。」
只要他肯搭理自己,哪怕挨罵也行,雲歇這時候早什麼脾氣都沒有了,作了一揖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有毛病,以後一定改——江公子、江師弟,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跟我計較了罷。」
江尋意抱著肩膀斜睨他,神色傲慢,雲歇只是陪著笑臉,沒有絲毫不耐煩之色。
良久,江尋意終於哂笑一聲,大發慈悲道:「沒有下回。」
雲歇忙道:「那是自然。」
江尋意輕哼,語氣緩和下來,但還是帶了半分惱意:「說實話,就你這樣的脾氣,我有的時候還真是擔心你哪一天突然翻臉不認人,拿劍把我給捅了。那才是死的冤。」
雲歇笑道:「我可不捨得,要是真到了那時候,我寧願捅了自己也不能傷你啊。」
江尋意道:「油嘴滑舌……」
他突然收口,霍然回身向著剛才的落月閣望去:「等一下……我這一次察覺到了,你剛才說的妖氣!」
雲歇一頓,收起了不正經的神色,閉著眼睛感受了一會,卻發現這一次他反而察覺不出來了。
江尋意道:「別找了,又沒有了。」
雲歇疑惑道:「這到底是什麼妖怪?如果道行高深,應該讓我們一點也察覺不出來才對,如果只是不起眼的小妖,又怎麼會說消失就消失的這麼徹底?阿尋,咱們是不是回落月閣看看?」
「嗯。」
江尋意鎮定地道:「你去吧。」
雲歇:「……」
剛丟完人,真的不想去。
話是這麼說,不過斬妖除魔本來就是分內職責,江尋意也不能真的置之不理,噎了雲歇一句之後鬱氣略消,拔劍在地上劃了兩下,邊想邊道:「剛才咱們所在的應該是左首倒數第二間,也就是這個地方。我站在你的右側,所以說在那一瞬間你一個人感覺到了妖氣,只有兩種可能——」
雲歇看著江尋意畫出來的簡易地圖,會意道:「第一是有妖經過門口,第二就是他就在咱們隔壁的包廂。」
江尋意仰頭目測了一下他們正對著的窗戶,肯定道:「對。我更傾向於第二種可能。你看我剛才站的那個位置,正對的可不也是左首最後一間包廂的窗戶嗎?」
雲歇看著他專注的側臉,臉上也帶了笑意:「你說的是,那咱們只消去那個房間看一看便知端底。」
「是啊。」江尋意轉過頭來:「我說了,你去吧。」
此時雖然天已經黑了,但這裡人來人往,太容易讓妖怪逃跑或者誤傷,他們想進去捉妖又不能打草驚蛇,唯一的辦法只能是像普通人一樣走進那間屋子……只是剛才丟了那麼大的面子,就算他們能豁出臉去不要,還得看人家老鴇願不願意讓這兩個搞破壞的小混蛋再進門呢。
雲歇乾笑道:「好兄弟同甘共苦,江師弟,你不能這麼絕情啊。」
這次的情況有些蹊蹺,江尋意嘴上說的冷漠,其實也不大放心,總也不能真的讓雲歇自己行動,沒好氣道:「那你說怎麼辦?」
雲歇心裡也是有些沒譜,他摸著下巴跟著轉首看向那座充斥著脂粉香氣的花樓,只見隔著朦朧月光,窗紙後面人影憧憧,映出了嬌娥的纖腰水袖,霧裡看花,更是香艷。
然而雲歇看了兩眼之後就興致缺缺地轉過了頭,目光掃過江尋意秀致無雙的側顏,只覺得對方容貌之華美,要比整座樓裡的美人加起來還勝十倍。
江尋意察覺到他的注視回過頭來,只見雲歇直勾勾看著自己,不由怔道:「你幹什麼?」
雲歇突然間靈光一閃,忽笑道:「我有辦法了!」
江尋意聽了他的話,臉上沒有半分欣喜之色,劍鋒似的眉梢揚起,上下看了雲歇一會,做出了明智的決定,斷然道:「你不要說了,我不大想聽。」
他不想聽,雲歇卻非要說:「我這個絕世好計你不聽會終生後悔的!阿尋,你說咱們倆個扮成女人進去怎麼樣?」
江尋意:「……」
雲歇道:「你在想怎麼讚美我嗎?」
他眨了眨眼睛笑道:「你剛才色迷迷的看著那幾個小丫頭,口水都要流下來了,我看著真替你覺得現眼……待會換了女裝讓你看看,我肯定比她們好看百倍千倍。」
江尋意深吸一口氣,自言自語地道:「我以前也世面見很多,怎麼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奇葩……」
雲歇湊過去道:「你嘀嘀咕咕說什麼呢?別一臉嫌棄行不行,不然你想一個。」
江尋意還真的想不出來,噎了半晌方道:「……那衣服呢?總得有衣服罷。」
雲歇越想越覺得自己的主意有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的重點已經不是捉妖了,而是抓心撓肝的也想看江尋意穿一回女裝,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打算活生生把江尋意糾纏到答應自己為止,卻沒想到對方的口氣這麼快就鬆動了。雲歇大喜過望,怕他反悔,連忙道:「我去偷、我去偷,都交給我!」
江尋意猶猶豫豫,覺得自己果然是和雲歇待久了腦袋就會有問題,又改口道:「你等一下,我想想,要不還是算……」
他話沒說完,雲歇已經沒影了。
江尋意:「……」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也是騎虎難下,只好抱著劍靠在旁邊的一棵柳樹上,等著不要臉的雲歇把女人的衣裳偷回來。
雲歇輕功絕佳,即使不動用靈力,足尖輕點踏上樹梢,幾個起落之間便也無聲無息地落在了落月閣的房頂上,想想一會就能得償所願,看見江尋意帶著那張清冷的臉穿一穿女人的衣服,一定很有意思,幾乎要快活的笑出聲來。
他心情甚好地伏在屋頂,心猿意馬之際倒還記著自己的好兄弟一向有潔癖,別人穿過的衣服他肯定是不穿的,於是打算找找哪個房間裡有成櫃的衣服,可以挑件新的給他。
雲歇一邊想,一邊輕輕揭下面前的瓦片,那連綿青瓦一層疊著一層,他連續挪開了好幾片才見到下方昏黃的燭火透了出來。
他雖然平日看起來輕狂不羈,實際上心思最是縝密,從不莽撞行事,先是四下環顧一圈,確定了附近的確沒有別人,這才極輕極慢地俯下身來,向屋子裡面望過去。
兩個男人正面對面站著,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那肯定就不會有女人的衣服了,雲歇頓時失去興趣,正要把瓦片放回去,卻見到其中一個人忽然一下子撲過去,摟住了另一個人的脖子把他按在牆上,跟著兩個人就親到了一起。
雲歇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拿著瓦片的手頓住,他有些懷疑自己的打開方式不對,連眨了好幾次眼睛,再次凝神看過去,完全確定了那倆個人的確都是男的沒錯。
男人和男人,也可以這樣的嗎?!
他一愣神的功夫,兩人已經在地下滾作一團,被強吻的人似乎十分不願,一直在激烈地反抗,但還是很快衣衫散亂,被另一個人壓在身下。
一開始壓抑的低聲怒罵很快就變成了喘息和呻吟,雲歇自打出生以來頭一次三觀受到了巨大的衝擊,腦子裡面亂成一鍋粥,幾乎無法思考,雙眼放空地直勾勾看了一會,也不知道什麼回事,那兩個人的模樣在他的眼裡逐漸變成了自己和江尋意的樣子……
停!這是在瞎想什麼啊!
他滿臉通紅,一下子跳起身來,逃也似的轉身就想離開,走了兩步發現自己的手裡還攥著瓦片,手忙腳亂,趕緊又轉身放回去。
可是就在這一時片刻,他就看見被同伴壓在身下那個男人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了一把匕首,從那人身後捅了進去。
本來是旖旎的場面,一言不合就變成了案發現場,這劇情反轉之快讓雲歇都有點措手不及,只是略一猶豫的功夫,被捅的人就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