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澤默了片刻,很平淡地開口:“實力配不上野心的人, 每一個都是那個樣子,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我只看實績。”
“哦……”
所以他見過太多像林瑤這樣的人,已經見慣不怪。喜歡不過來,也討厭不過來。
雲悠悠明白了。
即便林瑤搞科研只是為了自己的名利、野望,但事實上, 她做的事情的確對帝國有很大的貢獻,能夠為上位者帶來切實的利益。
對於公眾來說也一樣,每一個人都是科技進步的直接受益者,科學家受到尊敬愛戴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人都是利己的。就拿雲悠悠來說,聞澤給了她學習機甲的機會,還能為她治病,她是實實在在的受益者,所以她喜歡他、拍他馬屁、稱他為“最棒的甲方爸爸”,這有什麽問題嗎?沒有問題。
如果有政敵罵聞澤虛偽、裝模作樣,雲悠悠還要和他急眼。
同理,沒有必要因為別人維護林瑤而憤怒,這樣的憤怒毫無意義,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找證據。
想通這一層之後,張三揚留在她心中的憤懣徹底煙消雲散。
她很感激聞澤無意中帶給她的治愈。
她認真地告訴他:“林瑤是小偷,她偷了別人的成果。我現在沒有證據,但我一定會找到的。”
聞澤移開了手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他的目光暗藏著警告,不是為了維護林瑤,而是讓她適可而止,不要再破壞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人類在嫉妒的時候,總是醜態畢露。
她看著他,加重了語氣:“真的。”
她並沒有變得難看,小臉嚴肅而美麗,漆黑的眼睛裡閃爍著堅定的光。
“哦?”聞澤淡淡接了一句,“失主是誰。”
“是我哥……”
第二個“哥”字被她默默咽了回去。
她沒忘記,自己總是在最情-動的時候抱著聞澤叫“哥哥”。
太……太羞恥了……
身上的血液嘩嘩往腦門湧,臉頰和耳朵迅速發燙,她垂下眼睛,避開了他的視線。
聞澤不置一詞,目光平靜地盯著她越來越紅的臉蛋,半晌,扶她起身。
“早點休息。”他沒回頭,大步離開訓練室。
雲悠悠默默撿起地上的衣物,抱著它們走進沐浴小隔間,簡單地清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聞澤今天的表現和健身房有些相似,但又凶狠得多。
她的小腹隱隱作痛。
“工傷應該有補貼吧……”她弱弱地嘀咕一句,擦乾水珠,摸回了虛擬艙。
能源供應已經穩定,系統恢復了待機狀態。
她看了看自己的“G”,感覺一點都不困了。
*
聞澤回到書房,調出雲悠悠的履歷。
剛開始,他只是漫不經心地掃視,漸漸,目光變得深沉。
許久之後,他關閉光屏,極緩慢極緩慢地叩了叩桌面。
她的履歷和他想象中全然不同。
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孩時,她就是一副白皙柔弱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出自一個很普通的家庭。
聞澤沒在意,潛意識裡把她當作那種為了幫助家人治病/上學/買房而出賣自己的姑娘——這種故事在那些貴族子弟們身上時不時上演,偶爾還會出現一兩個“真愛”,在熱戀上頭的那段日子裡鬧得雞飛狗跳。
當然最終全部不了了之。
聞澤以為雲悠悠的情況也是這樣的。
沒想到……
她在四歲的時候就被父母賣給了拾荒隊。綠林礦星的主礦脈早已經被開采光了,整個地底千瘡百孔,密布著縱橫的廢礦道。拾荒隊掌握著地下礦車和不同的礦道區域,雇傭那些填不飽肚子的難民深入廢礦區進行危險的采集工作。
這些礦工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任何保障,他們的處境與奴隸無異。
調查記錄只有冰冷的文字說明,聞澤不知道那個四歲的小女孩究竟是怎麽活下來的,他只能看見她擁有了自己的個人帳戶,帳上漸漸出現零零碎碎的收入,就這麽一年一年往下翻,一個個小數字就像荒原上的小草,搖搖擺擺、頑強生長。
在她八歲那年,幫助另一個四歲的男孩申請了個人帳戶。附錄上,那個男孩的進帳記錄和她從前一樣零碎,不過和她相比,男孩少走了很多彎路——很顯然,是她教了他生存技能。
這個男孩隻活到十一歲,他被一夥以侮辱虐殺青少年而出名的悍匪殺死在偏僻巷道裡。這條記錄之所以被加進報告,是因為當時這夥悍匪也被人殺死在現場,雲悠悠曾接受過調查。
她沒有任何嫌疑。她的體形、力量,都和那個徒手擊殺一群悍匪的神秘殺手相去甚遠,並且那天晚上她去了綠林大學外面的廣場上聽公開課,一名和她沒有任何交集的大學生願意為她作證。
那年她十五歲。小男孩遇害以後,她的個人帳戶顯示她一直獨自生活。
三年後綠林淪陷,她登上最後一艘運輸船,來到首都星……
聞澤沉沉吐出一口氣。
她沒有兄長,只有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小弟。
她的生命軌跡和林瑤沒有任何交集,她的身上沒有任何值得林瑤竊取的價值。
所以,是幼時惡劣的生存環境讓她習慣性地說謊來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