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意。”聞澤的眸光有些複雜。
就她這小身板,離開他能去哪裡?像三年前一樣蹲在路邊哭?
他輕輕扯了扯薄唇,微揚下頜,淡漠地瞥著她。
她低下頭,慢吞吞地在光腦上鼓搗什麽——不是她故意拖延,而是她的光腦實在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大約一分鍾之後,雲悠悠把一個需要簽字的申請框遞到了聞澤面前。
聞澤沒低頭,一雙清冷沉黑的眸子鎖在她的臉上,隨手挽袖,在空白處劃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都把星河花園“贈與”了回來,還裝模作樣找他要什麽東西呢?
他冷睨著她,眸底時不時滾過隱忍的怒意。
他已向她展現了足夠的誠意,她未免也太……不識好歹。
既然如此,那就隨她折騰。他就看看她能撐住幾個小時不後悔。
雲悠悠拿到聞澤的簽字,收起光腦,認認真真向他鞠了一躬,然後順著通道返回星光會場,離開宴廳。
沒再回頭。
聞澤靜靜站在原地,夜幕罩在他的身後,他看起來就像一顆最冷的寒星。
片刻之後,他感覺到手掌傳來幾絲刺痛,低頭髮現,他不知何時捏碎了她剛才喝橙汁的玻璃小杯,幾枚碎片嵌進了皮膚。
這杯普普通通的橙汁,她還沒舍得啜完。
*
‘殿下說,今夜不想看見我……’雲悠悠怔怔地想著,望著星空車外飛掠的夜景出神。
所以,她不能留在星河花園過夜了。
心裡其實是有一點失落的。
聞澤是一位好雇主,一直以來她的工作也非常愉快。人都有慣性和惰性,三年安穩平靜的生活,讓她對星河花園這個地方有了一定的歸屬感,偶爾她也會覺得,這段日子和待在哥哥的郊區小閣樓療養時一樣,平淡安寧,時間流逝得飛快。
也許有人喜歡驚滔駭浪的精彩生活,但她不是,她隻喜歡平靜和安定,不怕無聊。畢竟,在地底礦道賣命的那些年裡,一段安穩的睡眠是最最奢侈的東西。
哥哥給過她一段她喜歡的生活,聞澤也一樣。
本來她還以為,聞澤會願意與她共度離職之夜,明天讓她帶著沉甸甸的滿足離開。
她承認,自己迷戀他的臉,他的身體,還有他的氣味、溫度以及最近學會的精湛強勢。
可惜殿下不像她那麽庸俗,不願意沉迷於低級趣味。
雲悠悠遺憾地歎了口氣,靠在舷窗上,看著星空車駛近星河花園。
下車時,她發現一隊面孔嚴肅的審查官正在別墅裡等著她。
領頭的是審查長白俠中將,雲悠悠只見過這位老者一面——大約兩年前,有一名間諜整形成一位侍者的樣子,並從他鮮活的屍體上面用很高端的技術手段剝下虹膜、指紋和身份卡,成功混進了星河花園。最終這名間諜折戟沉沙,在行刺殿下的時候敗露被擒。那一次,就是白俠中將親自趕到別墅,將人犯帶走。
聽說那個經歷過嚴酷訓練的間諜在審查長手下沒能撐過十分鍾,就老實供出了幕後主使。那件事最終成為了絕密,雲悠悠無從知悉內情。
此刻看到白俠中將大步向自己走來,沒做心虛事的雲悠悠不禁下意識地感到心虛。
“審查長您好。”她忐忑迎上前。
老者面容嚴厲,眼神像鷹。視線落在雲悠悠的臉上時,她感覺到一種顱骨被掀開、敞露出深藏在裡面的思緒這樣的錯覺。
“雲小姐,有個事件需要你協助調查——你認識這個人?”
老者抬了抬手,身旁的審查官上前,遞過手中的光腦。
雲悠悠余光看見,光腦正中是一張個人半身照。
她怔怔低頭去看。
看清照片的一瞬間,她瞳仁微縮,低低驚呼一聲,手指下意識地顫了下,差點兒沒拿穩審查官遞過來的光腦。
這是一張被嚴重燒傷過的臉。
雖然已經治愈,疤痕脫落,但是看上去還是非常可怕。整張臉透著不正常的粉紅,溝壑縱橫,左眼只能睜開一半。
雲悠悠緩了口氣,為自己剛才的表現感到抱歉:“對不起,我只是有些意外。”
雖然當事人並不在這裡,但她還是覺得自己一驚一乍的表現對這位毀容者非常不禮貌。
“不認識嗎?”老者盯著她,目光仿佛帶著恆星的溫度。
雲悠悠搖了下頭,很老實地回答:“不認識。如果見過,我一定會有印象的。”
老者看了她兩秒,沒說話,伸過手指一撥,撥到前一頁:“那這個呢?”
雲悠悠做了做心理準備,然後低頭去看。
這只是一張很普通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看起來有些內向,很平凡,是那種校園裡面一抓一大把的長相。
雲悠悠再次搖了搖頭,然後補充道:“也不認識,但不排除曾經在哪裡見過,我已經忘了。”
沉默兩秒之後,老者揮揮手,讓屬下收起了光腦。
他看著她,一字一頓:“雲悠悠小姐,他是曾經在綠林為你作證的林思明。”
雲悠悠愕然睜大了眼睛。
她的下巴一點一點往下掉,好一會兒,才回了回神,像提及“藍櫻桃蒸糕”那樣,情緒平靜地告訴審查長:“當年,我並未在調查局見過那位證人,長官們說他作證之後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