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朵
鄧揚今天叫方明曦出來吃飯, 只是想起個頭重新跟她接觸, 也算是緩和一下關係, 真的沒有這種打算。
甚至這一刻, 睿子的話一陣一陣鬧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整個人都有點懵。
然而有人做推手,藥丸、房卡,告訴他一切都準備好了, 無形中便像有隻手不停推他向前, 他想抗拒, 心底有股聲音偏偏開始掙扎。
鄧揚額頭滲出薄汗。
睿子見他動搖,不給他抵抗的餘地, 推他肩膀, 「就這麼, 等會我們幾個敬酒,我來辦。你也別多想, 不過就這麼點事。」
……
開席之後, 回座的鄧揚明顯多了心事,方明曦看出他情緒變化,人多卻也不好問。
這種場合方明曦都是不喝酒的,杯中只有飲料。鄧揚那些朋友一貫不和她打交道,今天不知怎麼,或許是因為鄧揚的緣故給她面子, 挨個給她敬酒。
所幸她喝的是飲料, 便沒有拒絕。
一圈下肚, 喝了不少飲料的方明曦胃裡開始有飽脹感。
「今天難得,我也敬你一杯。」睿子忽地沖她舉杯,作為最後一個,起身走到她旁邊拿起她的空杯子,到側邊飲料台上開了瓶新的果奶,親自幫她倒滿。
方明曦心下詫異,「我喝不下了……」
「怎麼,方同學不想跟我喝?」睿子臉色露出少見的笑臉,不僅沒有因為她的拒絕生氣,反倒很是和藹。他道:「之前有些誤會,鄧揚都跟我解釋過了,你別在意。」
他的杯子伸到面前,倒滿的空杯也遞過來,唯獨拒絕他一個說不過去,方明曦沒辦法,只好端起杯子應下。
睿子看著她喝完,這才滿意回到座位。
桌對面,唐隔玉臉色微不可察地變了幾變,沒人注意,她低下頭佯裝喝酒遮掩過去。
服務員上完菜就離開包廂,有事按呼叫鈴即可。
桌上都是自己朋友,然而整個席間,鄧揚不知道為何情緒古怪,不僅沒有跟方明曦說話,也沒和別人講一個字,只一個勁悶頭喝酒,腳邊堆起許多酒瓶。
吃到上甜點的時間,眾人都離開飯桌,到包廂各處坐下,玩牌、聊天、打遊戲。
方明曦喝多飲料,身上莫名有些熱,小腹漲漲的,包間廁所被占,只好去外邊走廊上廁所。
睿子注意她的動靜,見狀,一把拉起鄧揚說要送他去廁所。
鄧揚已經半醉,腳步微晃,被他拉著全無抵抗。
唐隔玉原本坐在沙發上,眼尖瞥見,馬上追出去。
她在門前幾步處攔住他們,質問睿子:「你要帶鄧揚去哪?」
睿子皺眉,「上廁所。你鬆手。」
唐隔玉瞪他:「你別想騙我!」她咬牙壓低聲音,「你別以為我沒看見你給方明曦倒酒的時候往她杯子里扔了什麼!我知道你玩骰子手快,看也看過幾百遍了,騙別人還行想騙我?」
睿子一時無言,皺皺眉,忽地把鄧揚一推,跟半醉的他說:「你要上廁所對吧?你去吧,我和唐隔玉說會兒話。」
鄧揚不是很清醒地點點頭,往前走。
唐隔玉要追,被睿子一把拉住手臂。唐隔玉奮力掙扎,兩個人糾纏著吵起來。
力氣比不過,唐隔玉看準時機,狠狠一腳踹在睿子身上,趁他吃痛不備,轉身就追上鄧揚。
鄧揚已然倒在走廊上,沒到廁所門前,離門口還有好幾步距離。
睿子也衝上來,兩個人扶起他。他歪歪扭扭開始站不穩,睿子和唐隔玉兩人又爭吵,都扯著鄧揚不肯鬆手。
「什麼情況——」
突然插入的聲音,熟悉地令睿子和唐隔玉雙雙回頭。
寸頭從另一邊拐角朝他們走過來,「……你們搞什麼?」
睿子一愣,斂神,「寸頭哥你怎麼在這?」
「我們在這吃飯。你們今天……」寸頭話沒說完,看見鄧揚酡紅面龐,話鋒一轉,「怎麼喝得這麼醉?等會兒給硯哥看見信不信又要挨罵。」
說著,寸頭上來要扶鄧揚,睿子忙說不用了,手上用勁想拽起他,唐隔玉扯住鄧揚另一邊手臂不松,沖睿子發飆:「你要去自己去!鄧揚不去!」
寸頭搞不清狀況,愣愣問:「去哪?」
睿子不知該怎麼解釋,這件事不能對人,心下著急想帶鄧揚走。
不等他開口,肖硯從包廂出來透氣,由寸頭來的那個拐角出現,聽見動靜走過來。
一看情況,肖硯眉皺了皺,「怎麼回事?」
睿子頭都大了,見著鄧揚這個常掛在嘴邊的「哥」,心裏發慌。
寸頭剛要出聲,他們身後不遠處,走廊盡頭的廁所門「砰」地一聲打開,一個人影衝出來。
寸頭扭頭一看愣了,「方明曦?」
方明曦腳步不穩,臉色詭異地泛著潮紅。她很難受,本來想上廁所,可是小解完腹漲感並沒有緩解,相反,那股奇怪的感覺越來越嚴重。
肚子又漲又酸,還有點疼。她是學護理系的,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醫學常識,察覺情況不對勁,馬上從廁所沖了出來。
頭很疼,腦袋裡嗡嗡作響,不停耳鳴。這種不正常的身體反應,說不慌是假的。
方明曦有點怕,大腦亂成一團,暈、疼、漲,努力抓住最後一絲理智,勒令自己清醒。
她沒理寸頭,眼裡放空,只盯著向外的路想往外沖。
睿子見狀上來扶她,想攔住她帶到別的地方去再說,方明曦眼裡泛花,模糊間看到是睿子,奮力甩開他,沙啞聲音稍顯凄厲:「讓開!」
睿子的體格被她一推只是倒退半步,她自己卻撞上牆。
後腦勺撞在牆上,方明曦只緩了一瞬,努力撐住牆面想往外走。
寸頭看她樣子不對勁,「你有沒事?要不要我……」
方明曦聽不進去,頭疼,身體不適感強烈,整張臉糾成一團。她揪緊自己的衣服,似是痛似是被熱意侵擾,甚至暴起青筋。而後她猛地朝旁邊堆積空酒瓶的地方衝去,抓起一個空瓶在牆上砸碎,握著尖利的半截碎瓶子就要朝自己胳膊上戳。
肖硯衝過去,捉住她的手。她跌坐在地,背後被人攬住,落進一個炙熱強壯的懷抱。
男性氣息太過強烈,方明曦下意識想反抗。
「方明曦。」肖硯眉頭深鎖。
她聽到聲音睜眼,眼角沁出紅絲,看清是肖硯的臉,忽地一下捉住他的胳膊。
「肖硯,幫幫我——」她眼裡浮起一層霧,手在發抖,「帶我去醫院,我要看醫生……」
.
夜深露重,市人民醫院的燈標在門診部頂端亮著鮮紅的光。
肖硯和寸頭開車把方明曦帶到醫院,正門前不能停,他把方明曦攙扶下地,讓寸頭開到後面車場去停車。
方明曦腿軟站不住,整個人顫慄發抖,邁一步都難。肖硯只猶豫一秒,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到台階前有幾步距離,肖硯人高腿長走得極快,邁進大門時方明曦拽住他的衣襟。
肖硯低頭,她在他懷裡發顫,臉上都是虛汗。
把人送進急診,值班醫生給方明曦檢查過後,給她進行簡單的催吐洗胃,之後輸液,護士將她推到臨時病房。
寸頭趕來,肖硯道:「去繳費取葯。」寸頭點頭,小跑走開。
醫生出來和肖硯說話,問:「病人吃了什麼?」
肖硯道:「不清楚。」
「她的不適癥狀是伴隨神經亢奮和生理**高漲同時發生的,等一會兒掃描片子出來了可以詳細看看。」醫生皺眉,「外面小店賣的亂七八糟的葯不要亂吃,不確定成分、沒有經過質檢的東西,副作用對身體傷害非常大。」
肖硯知道方明曦的反應不正常,聽醫生這番話,心下有了計較。沒多說,點頭謝過醫生,去臨時病房看方明曦。
方明曦閉著眼安詳躺在病床上。肖硯試探喊了聲:「方明曦?」
餘音在空蕩的小病房裡盪開三秒,才見她緩慢睜開眼。
催吐洗胃雖然較簡易,但也並不是什麼舒服的過程,一通折騰下來,她整個人像脫力一般,嘴唇微微發乾。
好在身體的疼痛及抽搐狀態隨著輸進身體的藥液減輕消逝,除太陽穴尚且還余輕微的痛感,狀態比半個小時前好太多。
「……謝謝。」方明曦聲音沙啞。
肖硯道:「不用謝我,我只是順手幫忙。而且——」
話說到這停住。
方明曦滿面疲憊。要說不生氣是不可能的,這件事和鄧揚脫不了干係,對於自己的身體狀況方明曦很清楚,那股陌生的情潮洶湧怪異,不管是不是鄧揚做了什麼,其原因都和他脫不了關係。
肖硯從醫生的話里猜出她大概吃錯什麼,見她反應,一時沒開口。
方明曦不看他,偏頭臉頰貼著枕頭,「我剛剛太慌了,應該想到先自己催吐的,給你添麻煩了。」
她的聲音客套且疏離。
肖硯睇她的側臉,低聲:「這件事是鄧揚不對,我會處理。」
沉默十幾秒,方明曦忽地笑了,「怎麼處理,揪他的頭髮警告他嗎?就像揪我的頭髮一樣?」
他沒接話。
寂靜蔓延,又半分鐘時間,方明曦轉回頭,躺在床上看向他,那雙直勾勾的眼黑白分明。
「所有人都覺得我下賤,覺得鄧揚被我迷得鬼迷心竅,認為我害了他。唐隔玉是,睿子是,你也是。」
「你說讓我離鄧揚遠一點,我聽了,我躲他不見他,他跑到我學校堵我,拿我媽的夜宵攤威脅我。我在他生日跟他講明白,還他送的東西,過一陣他還是出現,送東西送到我教室門口。」
「……沒人問過我難不難做。」
她閉了閉眼,喉間狠狠咽下去什麼。
「這一次是我活該,他來找我說作為朋友想給我介紹升本大學的老師認識,我不該貪便宜。佔人便宜會挨雷劈,都是我自找的。肖先生回吧,醫藥費留張單子給我,我會把錢還給你。」
她抬起沒插針的手擋在眼睛上,不想再和他說什麼。
肖硯站在那兒沒動,看她片刻,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卡片放到病床邊的桌上。
「這次的事非常對不住,我先替鄧揚道個歉,剩下的我會處理,這種事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
他看了眼放在桌上的名片。
「這是我的號碼,如果鄧揚再來為難你,你可以打我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