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曦被他弄得發怔, 肖硯平復氣息, 給她理好衣襟拉她坐起。
他似是要起身, 她回神忽地拽住他的手, 「你去哪?」
肖硯被她拉住,只好道:「我把杯子拿去廚房。」
方明曦不管什麼杯子不杯子, 扯著他坐下, 跪在沙發上跟他說話。
「過完春節,我已經二十一了, 你只比我大七歲。」她很認真,「我不嫌你老, 真的。」
肖硯失笑,「……謝謝你了。」
她還想說什麼,肖硯拍拍她的頭, 「你今天喝了酒,先去睡覺。」
他把桌上的玻璃杯拿回廚房,再折返客廳, 到在沙發前, 不坐, 只站著俯視她。方明曦試探著朝他伸手。
他彎腰, 抱她回房間。
和他的體格相比,她顯得有些嬌小。
被放在床上,方明曦坐著發愣, 抬眼看他, 「總感覺……沒什麼真實感。」
肖硯聞言蹲下, 定定看她一會兒,湊近在她額頭親了一下,「這下有了。睡吧。」
……
酒力上來,方明曦渾渾噩噩睡了一覺。早上醒來頭微微發疼,大概是宿醉的癥狀。肖硯一向自律,早已收拾妥當,從他自己的房裡出來預備出門。
早餐在桌上,他趕著回隊里,沒說上幾句就走了。
方明曦坐在桌邊,扯著饅頭吃,嚼在嘴裏,想著昨天的事情,思維還有些遲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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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餘下的時間眨眼過得飛快,開學后,方明曦準時回校報道,肖硯公寓里她的那些東西,生活用具、衣物之類都留著沒帶走,只回租的房子里收拾了一箱慣常穿的衣物帶到學校。
肖硯送她到學校報道,人多,自然不免被學校里的其他人看見。倒沒什麼人說她的閑話,春節前那場火災在校內眾人的閑談中還未退場,許是同情,周遭對方明曦的態度不覺好了很多。
方明曦也沒有如其他人料想得那般消沉下去,雖然臉上還是笑的少,平時話也還是少,但人瞧著比以往精神,狀態也更積極。
不同於以前那種整個人矇著股鬱氣的上進勤奮,眉眼間格格不入的情緒淡化開來,強韌富有生命力,帶著點明朗氣息。
周娣察覺方明曦的變化,原本怕她傷心過度,如此一來擔心倒是少了很多。
最後一學期的課程按照課表如期開始,其他人只用上一個多月的課便都要出校實習,方明曦決定繼續往下讀,每天大多數時間都用在看書和完成老師特別布置的內容上。
頭一個星期,肖硯就來了兩次。方明曦和他在學校附近見面,不巧都被周娣碰上。
逮著只有兩個人待在宿舍的空,周娣不免問及他們的事。
「明曦,你和那個姓肖的人……」
「嗯。」方明曦看著書,應了句。
「……我還沒說完你嗯什麼?」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周娣語塞,轉而問:「你們處得好么?」
方明曦點點頭。
周娣嘆了口氣,「只要你覺得開心就好,如果有什麼事一定要跟我講。」
方明曦說好。
對話停了一會兒,周娣下床到柜子里翻零食,方明曦看著書,卻被話頭引得出神,不知在想什麼。
怎麼說,和肖硯一塊,確實沒有哪裡不好。只是她也說不清,肖硯對她的感覺到底有幾分。
原本春節前,他對她只是有想要進一步接觸的好感,至少那時候他表現出來的是這樣。
現在,要細究這份好感有多少,有幾分,誰也下不了定論。
畢竟——
被同情和憐惜催化加深過的感覺,男人自己也很難分得清楚。
「明曦?明曦你要不要吃這個啊?」
周娣叫了兩聲,方明曦才回神。她搖頭說不,「我不想吃東西,你吃吧。」
「好吧。」周娣拿著幾包零食爬上床,在上鋪一邊吃一邊又和方明曦聊起來。
隨意問了些小問題,話里話外聽出竟然是方明曦更主動,周娣怪道:「你這麼說我真的挺好奇的,可能是我沒見過你喜歡誰吧……就是以前一直覺得你是那種永遠都不會主動,不可能會這樣的人。」
方明曦停下筆,沒接話,忽地說:「我七歲的時候有一次,和鄰居家的小孩一起玩,在樹上發現了天牛,我們都想要,但是他們不敢抓,只有我用紙巾裹著抓了一隻。」
「嗯?」周娣不妨她突然說起別的,略詫異,還是往下聽。
「後來天牛被他們搶走了,我搶不過,還被他們推倒坐在地上哭。結果大人來了,那兩個小男孩反過來說是我搶了他們抓的天牛。」
「……哇,這麼熊的小孩?!」周娣嘖聲。
方明曦繼續道:「那天我挨了一頓罵,到家我媽還在教訓我,說我不該圖別人的東西。我坐在屋裡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晚飯做好了還在哭。我媽沒辦法,只能吃飯前帶我去又抓了一隻。她一直很想不通,我平時很少耍賴,為什麼那次突然那麼固執,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周娣嘎吱嘎吱嚼著薯片問:「然後呢?你怎麼回答的?」
「我沒回答。我那時候還小,而且哪有什麼為什麼,想要天牛,就只是想要天牛。」方明曦盯著書本,說,「我只是想要我想要的東西。」
那時她想要天牛,金落霞覺得她固執。
現在她想要肖硯,周娣覺得她主動過頭。
固執也好,主動也罷,都無所謂。
她只是想要她想要的東西。
「那如果要不到怎麼辦?」周娣忽然問,「如果當時你最後還是沒得到天牛呢?」
「如果還是得不到……」方明曦眸光暗了一剎,而後揚唇,朝床鋪上的周娣笑,「那隻能看看我還有別的什麼想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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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下午正好沒課,肖硯上午提前打過電話,三點來接方明曦。
離吃晚飯的時間還早,車先開到他公寓,寸頭和郭刀幾個都在他家待著。包廂定的是六點半,還有兩個多鐘頭,幾個人在客廳里打牌消磨時間。
方明曦牌技差,不參与他們的消遣,在一旁吃著水果看他們玩。肖硯對打牌興趣不大,玩了一會兒便撩手,起身去廚房燒開水。
水壺剛放上電熱座,方明曦進來了。
肖硯瞥一眼,她晃晃手裡的杯子,「有點臟,沖一下。」
寸頭他們誰都不知道他倆私下那些事,遂兩人特意壓低了聲音在水池邊說話。
方明曦把杯子沖乾淨,倒過來拿著瀝水,扭頭朝肖硯看。
肖硯也看著她,誰都不出聲。
她挑了挑眉。
肖硯明白她的意思,俯首在她唇上親了下。
一下不夠。他剛要抬頭,方明曦勾著他的脖子,學著上回他的樣子親他。
客廳里,寸頭幾人打牌說話的聲音隱約傳來,一種詭異的刺激感令心跳加速。肖硯被她勾得氣息重了幾分,摟著她的背將她壓在水池邊。
他的吻像離原上韌韌野草,清冽,粗糲。
兩個人都克制著,不敢動靜太大。
「渴死我了——」寸頭的聲音突然傳來,腳步聲漸近。
肖硯和方明曦兩人一凜,立時分開,各自往旁邊挪了點。
寸頭進來,腳下一頓,「你倆幹嘛呢?」
肖硯咳了聲清嗓子,說:「燒熱水。」
方明曦拿起杯子解釋:「洗杯子。」
寸頭哦了聲,沒往心裏去,打開冰箱拿了瓶冰啤酒就轉身出去。
曖昧氣氛攪得丁點不剩。
方明曦倒是鬆了口氣,心虛朝肖硯瞟。肖硯無奈,抬手在她腦後拍了下,「讓你安分點。」
……
飯點將近,一群人從公寓出來,開車到訂好的酒店。進包廂一看,見上回那個楊柔也在,方明曦心裏登時不大痛快。
楊柔一見肖硯來,揚著笑就迎上來。方明曦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摸摸鼻尖,不耐煩聽她說話,走開自己找了個位子坐下。
他們沒說幾句,又有幾個男人過去,和楊柔一起把肖硯圍住。他們說得熱鬧,肖硯趁空,暗暗朝方明曦看過來。
她端著水杯喝茶,老神在在坐著,對他聳肩。
不只有隊里的人在,方明曦便沒大喇喇往肖硯身邊湊,和上回一樣坐在寸頭旁邊。跟寸頭幾個算是老熟人了他們對她還算照顧,寸頭和郭刀聊著天也沒忘偶爾瞅她一眼,怕她吃的不好。
不多時飯畢,照舊是餐后甜點水果時間,方明曦懶得管被人左一下找去說話、右一下拉去敘舊的肖硯,往包廂角落一窩,躲在盆栽后清凈。
枝葉擋了視線,有兩個人過來在盆栽稍前一點站著抽煙,沒發現她的存在。
方明曦聽了兩句話,認出這倆人是寸頭和郭刀。
往常在方明曦面前他們講話很有分寸,會注意言辭。這會兒沒了女人在,兩個爺們說話不免糙了點。
「楊柔還沒死心?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我都替肖隊累。」先是郭刀的聲音。
寸頭道:「你又知道硯哥不樂意了?好歹也是個漂亮的女人,多看兩眼不也舒坦。」
「肖隊要樂意能捱到現在?楊柔上趕著也有年頭了,你看肖隊眼睛眨一下了么!」
「行行行你說得對好吧。」寸頭白他,讓他小聲點,又說,「反正這女人的事兒我是想不明白,橫豎看硯哥他自己喜歡,不喜歡的再往懷裡塞也沒用。」
郭刀嘿嘿笑了下,說:「就肖隊那體格那架勢,依我看,一般身板的女人還真不好應付,這床上可有夠嗆,沒兩下子就得哭爹喊娘。」
「像你似得痿著就好?」
「你他媽才痿!」
……
兩人抽完煙,說了會兒話就走人。
窗戶開著,煙味被吹散。方明曦挨了半天嗆,還聽了一耳朵葷話,忙不迭找機會走開。
在包廂里看了看,沒有肖硯的影子。她出去找他,腳下幾轉,就在走廊盡頭看到他。
肖硯在窗邊抽煙,見她來了,把煙掐滅扔進垃圾桶。
「怎麼跑出來了?」
「看你沒在出來找你。」她走到他面前。
肖硯替她撩了撩鬢邊碎發,問:「吃飽了么?」
她點頭,「第三道菜還挺好吃的。」
兩個人正聊著,方明曦忽地瞥見什麼,往前一步倚進肖硯懷裡,不由分說便抬手勾下他的脖頸,親了上去。
肖硯頓了頓,而後順應她,攬住她的腰把她又往懷裡摟了摟。
拐角不是別人,正是楊柔。
剛才方明曦瞥她的眼神,楊柔看到了,她知道方明曦是故意做給她看想要氣她。本來打算瞧好戲,看看肖硯會怎麼反應,不想,肖硯不僅沒有推開,甚至反客為主。
楊柔氣得咬牙,哪裡看的下去,扭頭就走。
半晌,方明曦親夠了,鬆開肖硯。
肖硯往楊柔方才站的地方一瞥,再看方明曦滿臉笑意,挑眉:「這下滿意了?」
方明曦吃吃地笑,臉上薄紅未退,一副做壞事得逞的模樣,「她剛剛快被氣死了。」
肖硯在她唇角撫了下,「你跟她才見兩面,就這麼不喜歡她?」
「就不喜歡。」方明曦往牆上一靠,姿態懶散,眼裡尚未消褪的媚意水波一樣晃晃蕩盪,眉頭輕挑,「誰讓她惦記你,她不惦記你我就不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