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以來,何奧腦海中一直有一個疑惑。
那就是在荒野流浪者羅納爾的副本當中,財團支持南城城防軍統帥‘愛諾安’反叛的‘理由’是什麽?
愛諾安殺死克裡斯托斯之後,即便有財團的支持,他也能真的說服天使級的軍團長,說服艾恩斯,承認他這個‘不正’的得位嗎?
要做到這一點,財團得支付多少代價,愛諾安真的能回報給財團這些‘損失’嗎?
當時克裡斯托斯還沒有完全上位,所對財團的‘威脅’,也隻存在於未來預期中。
財團真的未必會願意為了‘愛諾安’而支付大量的代價,尤其是以財團‘精打細算’的‘性格’來看。
那他們為什麽要鼓動愛諾安‘造反’呢?
直到今天,看到眼前的‘迪克’。
何奧終於得到了那個遲來已久的答案。
財團從來沒有真正的‘支持’過愛諾安,他們所想的只是單純的利用愛諾安殺掉克裡斯托斯和其支持者,然後北城城防軍迪克就會突然‘神兵天降’,殺掉所有叛軍,完成平叛。
那時候,迪克仍舊是城防部長,也是克裡斯托斯內閣定下的城防部長。
只要內閣都死光了,他就擁有絕對合法的繼承權,能夠毫無阻礙的順利成為晨曦市的市長。
財團不需要搞定艾恩斯,不需要搞定軍團長,也不需要搞定晨曦市的民眾。
因為這‘繼任規則’是完全合法的。
而有平叛這層‘武功’,再加上財團的支持和宣傳,迪克甚至可以自稱繼承克裡斯托斯的‘遺志’,想要尋求連任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自始至終,財團支持的都是迪克。
而為了迪克的這層合法性不被打破,所以他不能參與到任何的‘叛亂’中。
從這方面來說,現在所發生的事情,不過是當年愛諾安那次叛亂的‘翻版’而已。
只是因為克裡斯托斯展現出了足夠多的威脅,所以財團以及那藏在艾恩斯陰影裡的秩序教會,才投入了更多的力量進來。
迪克仍舊是他們的底牌之一,出現在這裡的這支‘攔截’軍隊,理論上來說,也只不過是有備無患而已。
南城城防軍基本上完全被叛軍拖住,這支攔截軍隊所準備應對的,也只是小規模的‘支援部隊’。
迪克在這裡,應該是等南城指揮官維斯洛的,以防維斯洛抓住機會,突圍去救克裡斯托斯。
他甚至不需要殺掉維斯洛,只要稍微阻攔一下維斯洛,等北門進入的傭兵團血洗掉光輝宮,他就能自然離開,脫掉面具,以城防部長的身份繼承晨曦市市長的身份。
沒有人會想到,諾蘭卡集團的一整支成建制的傭兵團會突然出現在南門外。
計劃搞奇襲的人,卻被別人的‘奇襲’搞了一手。
迪克直起身,平靜的注視著眼前的何奧,他提著手中的大刀,緩緩將臉上還殘余著些許框架的面具取了下來。
跟隨著他的幾道身影,也將臉上的面具取了下來。
何奧也握著手中的合金劍,注視著迪克。
當然,有人知道諾蘭卡集團的傭兵團來了嗎?
是有的。
克裡斯托斯一直都知道。
沒有克裡斯托斯的授命和提前示意,南城指揮官維斯洛也不會這麽輕易的開門將諾蘭卡集團傭兵團放進來。
但是身為‘城防部長’的迪克不知道。
看來克裡斯托斯對他身邊的風雲,也不是一點都沒察覺啊。
即便之前沒有這個意識,在這風暴降臨的時候,以克裡斯托斯的敏銳,也應該意識到了。
諾蘭卡集團傭兵團的消息,應該是克裡斯托斯刻意向北城隱瞞的。
這樣即便諾蘭卡集團傭兵團到達城外,進城的時候被南城叛軍發現,留給迪克的反應時間也不多,他也很難對諾蘭卡集團傭兵團做什麽針對性的部署。
當然,事實上,何奧意識到迪克是財團的人,應該比克裡斯托斯還要晚一點。
“看來你並不驚訝我出現在這裡?”
迪克看著何奧,微笑道。
“其實我計劃中準備面對的敵人並不是你,”
何奧微笑著聳聳肩,“畢竟我其實也沒有那麽了解晨曦市,不過這支阻攔軍隊出現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了不對,當你出現的時候,答案其實也已經昭然若揭了。”
他微微翻動著手中的合金劍,“畢竟在晨曦市內,能調動軍隊的B級,屈指可數,如果你是傭兵團的人,你現在應該在光輝宮,而不是在南城這裡等著,不是麽?”
“看來我放棄暗處觀察,從軍隊裡走出來,並不是什麽正確的決定。”
迪克笑了笑,沙啞道。
本來他只是來觀戰,盡量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解決一點漏網之魚的。
但是諾蘭卡集團傭兵團這種兵勢,已經遠超了附近埋伏軍隊的應對極限,他不得不親自下場,鋌而走險,嘗試直接斬首,癱瘓掉諾蘭卡集團的指揮系統,進而給北邊的傭兵團爭取時間。
他並非不想多埋伏一點軍隊在這裡,但是維斯洛又不是傻子,這些軍隊已經是他螞蟻搬家,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一點點湊起來的極限了。
“但你不得不走出來了。”
何奧看著他,輕聲道。
“克裡斯托斯已經對我產生了懷疑,”
迪克嘆了口氣,平靜道,“以他的手段,即便沒有抓到我的首尾,這次之後,我的城防官也做不下去了,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藏頭露尾,該戰而怯戰,是兵法的大忌,首鼠兩端,頭尾皆想顧,最終是什麽都得不到。”
在這次的行動中,他暴露的力量太多了,並不像之前愛諾安的叛亂一樣,可以作壁上觀,還不引起懷疑。
他抬起手中的大刀,看向何奧,“這位朋友,你的實力不弱,我卻從未聽過你的名號,但看起來,你也並非完全是克裡斯托斯的下屬,
“我現在恰好獲得了一些貪婪的吸血鬼的支持,無論你和克裡斯托斯建立了何種盟約,我應該都可以給出令你滿意的價格,”
他握緊刀柄,輕震刀身,發出嗡嗡的顫鳴,“你現在讓開,我們一切都可以談。”
“那這樣,你們把晨曦市給我如何?”
何奧眉頭輕挑,笑道。
“看來是談不攏了。”
迪克看了一眼頭頂的火焰,一道紅光在他面前閃過,他的身影驟然消失。
諾蘭卡集團的火力是具有優勢的,天空的機甲群這時候已經要完全突破封鎖了,時間拖得越久,對他們越不利。
而這個時候,趁著著剛剛迪克和何奧說話,分散在四周的五個C級超凡者也同時一擁而上,向著何奧襲來。
何奧原本還以為能多‘聊’一會兒的,他微微搖搖頭,抬起合金劍,向著身後劈去。
這一次,迪克仍舊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刀劍相撞,早有準備的迪克向前一步,刀刃刮過合金劍,帶著鋒銳的聲響,毫不猶豫的向著何奧掄來。
何奧立刻變招,反手一架,身形向著一側閃過,在躲過掄刀的同時,劍尖向前,刺向迪克的脖頸。
也就在這瞬間,迪克瞬間抽刀,一個全息投影的立體黑箱驟然在他身周展開,將他的身體包裹住。
劍尖刺入黑箱,隻宛如刺入了棉花一般。
也就在下一個瞬間,這黑箱驟然消失。
瞬移?!
何奧毫不猶豫,手中合金劍舞了個劍花,反手持劍,劍尖從右腰向後刺出,與此同時,他的身軀向著一側閃開。
也就在這時,巨大的刀刃從後方幾乎擦著他的面頰向下劈下,只要他剛剛的動作稍微慢一些,他的腦門就被這巨刀一分為二了。
當然,在刀刃擦著他身軀劃過的時候,何奧手中的合金劍也刺向了迪克的腰間。
他的招式比迪克揮來的大刀更快,角度也更刁鉆,更難以抵擋。
迪克努力的扭轉身軀,側身閃開,讓合金劍幾乎擦著他的腰間劃過。
與此同時,那全息投影的黑箱再次浮現在他的身前。
砰——
迪克的身軀險之又險的讓開了合金劍,但鋒利的劍刃觸碰到了他腰間裝甲上的某個儀器。
那即將形成的黑箱閃爍了一下,最終驟然崩潰,迪克抬起手,紅色的光芒一閃而過,他的身影驟然瞬移出現在了不遠處的角落上。
何奧握著合金劍,一劍架開周圍五人的圍攻,同時拉開距離,平靜的注視著迪克。
兩個奇跡魔術,都是舞臺上經常見到的魔術。
一個是紅布‘瞬移’,魔術師輕輕抖落一下紅布,自己就從紅布後消失,出現在了舞臺的角落,沒人看到的地方。
這個魔術能造成‘瞬移’效果,但是何奧也摸索出來了限制,就是它攻擊的時候,只能瞬移在被攻擊對象的視線死角後。
真正的無差別‘瞬移’,就不是魔術,而是魔法了。
這就是‘魔術師’的‘奇跡魔術’的限制,只有魔術師能以魔術形式表演出來的‘魔術’,才能被固定為‘奇跡魔術’,所以它受到魔術本身的限制。
當然,並不排除有偉大的魔術師能以人類能理解的魔術手法直接實現奇跡的效果,那這種魔術被固定為奇跡魔術,就真的是令人驚嘆奇跡了。
但很顯然,迪克沒有這樣的技術。
而除了紅布瞬移以外,迪克的第二個奇跡魔術是‘魔術箱插刀’,這也是舞臺上常見經典魔術。
魔術師將自己關在箱子裡,刺入箱子的刀不能傷害到他。
作為奇跡魔術的效果,就是當黑箱將迪克包裹的時候,何奧刺進黑箱的劍,就無法對他造成傷害。
老實說,這兩個‘奇跡魔術’都很強,但是他們有一個致命缺陷。
那就是,它們都是‘道具魔術’。
哪怕被固定為奇跡魔術,這些‘魔術’也需要道具才能使用出來。
一旦沒有道具,魔術就無法施展。
迪克很巧妙的利用了聯邦的科技,使用全息投影替代了‘道具’,讓這些復雜的‘道具’可以瞬間出現瞬間消失。
但是全息投影,仍舊是‘道具’。
當何奧破壞了生成黑箱的‘全息投影’裝置,這黑箱魔術就無法使用了。
這也是何奧在主世界最初並沒有固定‘道具魔術’,而是固定了隔空取物這樣一個徒手魔術的原因。
徒手魔術,就不會受到任何道具的限制。
“看來你很了解‘魔術師’?”
迪克看著何奧,聲音沙啞道。
“你並非法師序列,自身的身體素質又很強,”
何奧注視著迪克,“我猜,你的C級天賦序列,應該是天賦序列75:魔武士?”
“有意思。”
迪克微微瞇著眼睛。
而何奧已經通過超憶標記,從他的思緒中得到了他的天賦序列的名字,天賦序列147:萃靈者。
“我有一個問題,”
何奧握著合金劍,看著迪克,“你看起來並不喜歡財團,為什麽要和他們合作呢?是城防官當膩了,想要最後拚一把了?”
“嚴格來說,我其實對晨曦市市長沒有多大的想法,”
迪克微微搖頭,“但是克裡斯托斯太鬧騰了,他會給晨曦市帶來災難,我隻想維持這座城市的穩定。”
“遍地槍聲,食不果腹,永不停歇的違禁藥,沒有希望的希望大廈,”
何奧平靜的注視著他,“這種穩定嗎?”
“這有什麽不好嗎?”
迪克平靜的看著何奧,“這座城市,這麽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
“那你願意放棄你的超凡力量,放棄你的身份,以一個弱小平民的身份,在這‘穩定’的城市裡生活一下嗎?”
何奧看著他,平靜的問道。
“看來你的憐憫心有些泛濫了,”
迪克注視著何奧,搖頭道,“我突然有些理解克裡斯托斯會這麽瘋了,你們這些人,有點多管閑事了。”
“不是憐憫心泛濫,”
何奧輕嘆一聲,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合金劍,看了一眼那十**歲,還有一些稚嫩的手掌,“因為我本來就是那無名的卑微生命。”
狹窄的房間,流淌的鮮血,仿佛再一次浮現在了他的視野中。
還有那單薄的血字。
‘我已一無所有。’
站在陸地堡壘裡的莉娜靜靜的注視著那單薄瘦削的背影。
呼嘯的風吹起了火焰,仿佛吹起了那獵獵作響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