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奧扭過頭去,看向身後。
一個淺棕色短發,扎著馬尾辮,穿著純白實驗服的年輕女子正站在他的身後,一臉驚喜的看著他。
“薩蘭?”
何奧叫出了記憶這個女子的名字。
“傑斯教授,真的是你?”
女子看著何奧回過頭來,一臉興奮的走了過來,圍著何奧轉了半圈,滿臉的難以置信,“我之前回學校,他們說您在妻子去世後已經有幾年沒有回過學校了,而且······”
說到這,她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驟然頓住。
“而且精神狀態有點問題是吧?”
何奧看著薩蘭,溫和的笑道,他示意薩蘭坐在自己旁邊。
薩蘭是傑斯曾經帶過的學生之一,那時候他的妻子蒂妮還活著,那是他人生中最後的幸福時光。
“抱歉,教授,”
薩蘭有些拘謹的坐在何奧身旁,他看著何奧溫和微笑的面頰,沒來由的感覺內心安定了下來。
傑斯教授永遠這樣溫和而有力,就像陽光一樣帶來溫暖。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人會接連遭受那些恐怖的打擊,甚至最後走向精神失常。
“沒什麽,”何奧笑了笑,“我之前確實有些精神狀態的問題,現在已經基本控制下來了。”
然後他注視著薩蘭,輕聲問道,“我記得你當時畢業後不是要去群星製藥嗎,怎麽來了惠爾美?”
在這裡遇見薩蘭是何奧沒有想到的,雖然傑斯確實有幾個學生在惠爾美工作,但是薩蘭並不在其中。
薩蘭是傑斯帶過的學生中,最有天分的人之一,還沒有畢業的時候就拿到了群星製藥的研究崗,崗位工資能開到年薪15到20萬聯邦幣。
即使在維特蘭大學的畢業生中,這樣的崗位也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畢竟維特蘭大學畢業生的平均工資是周薪800聯邦幣,算上獎金,年薪也才勉強接近5萬聯邦幣。
“您知道的,我母親身體有些不好,我上學的時候也是您一直支援我們家,給我母親買保險,”
薩蘭有些靦腆的笑了笑,“後來惠爾美這邊說可以同時承擔我和我母親的醫保,給的價格也要比群星製藥那邊高一些,我就留在維特蘭了。”
“我記得我之前一直有讓基金會給你母親支付購買醫療保險的錢。”
何奧輕聲問道。
傑斯之前和妻子蒂妮將父母的遺產和大部分積蓄都捐了出去,成立了一個私人慈善基金會,這個基金會不光資助了一些困難兒童,也資助了一些原本跟著傑斯的家庭條件不怎麽好的學生。
薩蘭就是其中之一。
當年薩蘭母親重病,家裡所有的錢都拿去給母親治病了,差點因為交不起學費而退學。
是傑斯幫她補交了學費,並且為她母親支付了一部分醫藥費,還幫她母親購買了醫療保險,以減輕他們家庭後續治療的負擔。
傑斯的私人慈善基金會成立之後,這些支出就轉到了基金會的身上。
不過傑斯研究基因藥劑這些年,因為精神狀態的原因,一直沒有去管那個基金會,不知道現在運行的怎麽樣了。
“有的有的,”
薩蘭連忙點頭,“但是我想著後面我都能正常工作了,您的錢能給到更有需要的人身上,但是我回了學校找了您幾次都沒有找到,後來找到基金那邊管理人,麻煩他把那筆付款停了。”
“對了,”這時候,薩蘭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她打開了手環,“我們一家都很感謝您的幫助,我這些年攢了些錢,雖然不夠您當年為我們家墊付的,但是······”
“不用,”
何奧笑著擺擺手,“我又不是做學業貸款的銀行,你能生活的很好,並且能在有余力的時候幫助一下其他人,就是對我最大的回報。”
當年傑斯幫薩蘭的時候,就沒想過回報。
對於傑斯來說,他和妻子的開支都不高,做實驗也有專門的項目經費,多余的錢與其存在銀行裡,讓銀行去借貸給他人賺差價,不如在保證自己最低需求的情況下,拿去幫助有需要的人。
單從好壞的角度來說,傑斯是一個純粹的,善良的好人。
他雖然並沒有那麽完美的像是聖人一樣,克著自己的吃穿用度也要去幫助他人,但是他在滿足自己的生活的情況下,也毫不吝嗇的用多余的錢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並且不求回報。
而他的幫助很多時候也的確改變了一些人的命運。
比如薩蘭,她如果當年從維特蘭大學退學,即使救回了母親,她也會失去晉升的機會。
現在應該在某個移動早餐車或者某個餐廳裡拿著時薪不到3聯邦幣,生活全靠小費的工作,並且被母親的後續藥費壓得直不起腰。
“傑斯教授······”
薩蘭注視著何奧的目光,最終緩緩放下了手。
即使許多年不見,眼前的教授依舊如同初見那般,如同一輪溫暖的太陽引領著學生的前路。
“對了,你怎麽會來參加這個晚宴。”
何奧看著她的動作,笑著岔開了話題。
“我是來做講解的,”
聽到何奧的問題,薩蘭有些拘謹的說道,
“我在集團內部是做兒童疾病研究的,並且受您的影響······對於流浪兒童的得病率和可能遭遇的疾病做了一些研究。
“昨天我們研發主管說今天集團的慈善基金會的有個慈善晚宴,就讓我過來給大家講解一下流浪兒童現在面臨的疾病問題。”
“乾的不錯。”
何奧笑道。
傑斯創建的私人基金會,主旨也是為了幫助流浪兒童。
某種意義上來說,薩蘭的確是接過了一些傑斯的衣缽。
“嘿嘿。”
得到何奧的誇獎,薩蘭撓了撓頭。
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學生時代。
過了一會兒,她想起了什麽,看著何奧,有些疑惑的輕聲問道,“教授您怎麽在這裡啊?”
她看著何奧的禮服,“您是來參加晚宴的?”
傑斯以前是很少參加這種浮誇的晚宴的,需要捐款的時候,他一般都是直接寫支票,不會浪費時間在這種地方。
而且‘傑斯’已經因為精神問題‘失蹤’很久了。
在這樣的以前老師從不參加的慈善晚宴上遇見失蹤的老師,讓薩蘭倍感疑惑和驚訝,這也是她一開始看見何奧,雖然十分熟悉,但卻不敢確定的原因。
“我是陪我妹妹來的。”
何奧的目光掃過喧囂的舞池。
不知何時,舞池中已經沒有了海希的身影,而原本混在舞池裡的另外一個人也消失不見了。
何奧眯了眯眼睛,收回了目光。
“教授您還有妹妹啊。”
薩蘭眨了眨眼睛。
她是知道傑斯是家裡的獨生子。
“不是親妹妹。”
何奧笑著搖搖頭。
“噢噢噢。”
薩蘭連忙點頭。
“對了,”何奧的目光落在薩蘭的白色實驗服上面,“惠爾美關於生物基因的項目多嗎?”
“好像不是很多,”
薩蘭看著自家老師,一時有些疑惑老師問這個幹什麽。
但是她很快反應過來,老師失蹤了這麽多年,以前接的項目應該都差不多黃了。而像是老師這種學術狂人,應該是耐不住性子的。
問自己關於項目的事情,應該就是在詢問最近的市場狀況,以及惠爾美醫療財團最近有沒有需要合作的項目。
傑斯在學術上面的天賦和成就是有目共睹的,越是深入科研這一行業,薩蘭越是覺得自家老師的天賦的恐怖。
薩蘭和之前同在傑斯門下學習的師兄弟都一致認為,傑斯之所以沒有升上正教授,是因為維特蘭大學只有系主任才能是教授,傑斯的資歷還不夠。
還有就是傑斯不在乎這些虛名,即使副教授的評選,他也水了好幾次才去參加。
而即使失蹤了這麽多年,維特蘭大學依舊為傑斯保留著副教授的頭銜和他的實驗室,由此可見傑斯的學術實力。
想到這,薩蘭認真思考了一下,繼續說道,
“最近集團確實沒有什麽生物基因相關的大項目,不過這幾天集團調走了一些生物基因相關的研究員,我有幾個同事都被調走了,似乎加入了某些新項目。
“但是這個項目好像是保密的,一般情況下,這種保密項目集團都不會找大學合作研發,除非集團確實沒有能力研發出來。”
說到這,薩蘭的語氣慢了下來,似乎覺得自己沒有幫到老師,有點愧疚。
“沒事沒事,”
何奧笑著搖搖頭,“我就問一下,我短期內應該不會開啟實驗了。”
“噢!”薩蘭注視著何奧的面容,點點頭,“您剛恢復,確實需要修養一下。”
這時候,她似乎想起了什麽,“如果您等一段時間的話,說不定集團會可能需要麻煩您,因為我聽項目組的前輩說過,以前集團好像也做過生物基因相關的保密項目,但是失敗了。”
“你前輩告訴你的?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
何奧拿起一塊蘋果放入口中,隨口問道。
“大概六年多前了,那時候我還沒畢業。”
薩蘭眨了眨眼睛,回憶道,“據說做了兩三年,沒有成功,最後不得不遣散了研究團隊。”
六年多前,差不多是老教授被殺,傑斯將所有資料賣給神秘人的時候。
“兩位在聊什麽呢?”
一個帶著笑意的女聲從何奧身後傳來。
海希端著盛滿橙黃色酒液的水晶酒杯從何奧身後走出,搬了個椅子坐在何奧身旁。
薩蘭看了一眼窈窕婀娜的海希,一下子有些拘謹,她平時最多的就是做實驗和作學術報告,很少參加這種社交。
“這是我以前的學生薩蘭,”
何奧抬起頭來,指了指薩蘭,又指了指海希,把兩人互相介紹了一下,“這是我妹妹海希。”
“教授,”薩蘭看了一眼何奧,小聲說道,“你妹妹好好看啊。”
“謝謝。”
海希在旁邊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這種不加修飾的純粹的誇讚,更能討人歡喜。
她看著薩蘭,“小妹妹你也很好看哦,打扮一下也是個大美女。”
薩蘭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臉蛋有些泛紅,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
正巧這個時候她手環震動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手環,連忙起身,“教授,海希小姐,晚宴馬上開始了,我先去準備講稿了。”
“去吧。”
何奧和她揮手作別。
“這個真的是你學生啊?”
看著薩蘭急匆匆的走到大廳講台的身影,海希抿了一口酒,微笑著說道,“你還真的能在這裡遇見你學生?”
“我也沒想到我會遇見她。”
何奧笑了笑,咀嚼了一下蘋果。
本來他都準備看看中途能不能抽時間出去,觀察一下惠爾美大廈的結構,以及看看能不能‘偶遇’某個學生的,沒想到直接在晚宴會場就遇見了薩蘭。
“她剛剛稱呼你為‘教授’?”
海希注視著周圍一個個回到餐桌前的人們,笑著回頭看了一眼何奧,“你該不會是哪個大學的教授吧?”
“副教授。”
何奧緩聲答道。
“那也是教授,沒想到我還能和一個教授合作,”
海希雪白的貝齒輕輕咬住酒杯的邊緣,將橙黃的酒液緩緩倒入口中,“你們不是應該整天蹲在實驗室裡,或者在什麽修的很好看很華麗的大廳裡做演講嗎?”
“嗯······”
何奧思索片刻,笑道,“有一段時間是這樣,但是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辦公室裡或者實驗室裡,看著未完成的論文掉頭髮。”
“像你們這種教授也會有煩惱嗎?”
海希叫住服務員,從服務員的餐盤裡拿了兩杯酒。
她遞了一杯酒給何奧,“要喝點嗎?”
何奧接過了酒。
傑斯很少喝酒,但是並不是不會喝酒。
“其實我小時候,一直以為我長大了會讀大學。”
海希坐在何奧身旁,看著舞台上的主持人,輕輕搖晃著酒杯。
“後來呢。”
何奧抿了口酒,低聲問道。
“後來啊,後來我就開了密林酒吧。”
海希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靠在椅子上,注視著講台,“晚宴開始了。”
服務員開始給坐在餐桌前的人們上主菜。
最後流連在舞池中的人們也回到了餐桌前。
何奧也把目光匯集到講台上。
在人們拿上餐具的時候,講台上開始做起了宣講。
先是主持人說了一些客套話,然後第一個環節就是薩蘭的報告。
小姑娘本來有些緊張,但在看到何奧鼓勵的眼神之後,壯起了膽子,流利的將報告講完。
她詳細列舉了兒童容易患上的各種疾病,並展示出了沒有足夠疫苗、食物和安居之所的情況下,流浪兒童的患病率和死亡率。
對於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來說,一個重感冒都有很大可能奪走他們的生命。
在她的敘述下,宴會廳裡一些衣著華貴的女士甚至掩面哭出了聲。
而海希也湊過來在何奧耳畔低聲誇讚道,“你這個學生很厲害,是真的做過調查的。”
在薩蘭的報告結束之後,就是慈善拍賣。
與之前薩蘭聲情並茂的演講相比,後面的拍賣則多少帶有一些敷衍色彩。
惠爾美醫療財團拿出來拍賣的東西都很簡單,沒有什麽古董,也沒有高科技物品,只有一些簡單的服務產品和一些一眼就能看出來問題的現代工藝品。
拍賣會上最古老的拍品是惠爾美財團已經推出了一百年的舊產品‘二十年長期醫療服務’,這個市場價13999聯邦幣的長期醫療服務,最終以14萬聯邦幣的價格賣給了一位剛剛哭得稀裡嘩啦的女士。
海希也花十萬聯邦幣拍了一個因特市雙人旅遊暢享聯票。
因特市是一個聯邦南方的旅遊城市,整個城市的支柱產業就是旅遊業,具有大量遊樂園和各種風景各異的人造景觀。
雖然這個聯票很顯然不值十萬聯邦幣,但是已經算是整場拍賣會中溢價倍率比較低的了。
而在拍賣的中途,何奧也以抽煙為名離開了宴會場。
在惠爾美醫療大廈39樓,除了有這個巨型晚宴廳以外,還有集團的員工食堂。
何奧的行動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在離開晚宴廳之後,順利的進入了這個晚宴食堂,並見到了一些正在吃飯的員工。
不過他這一次的運氣就沒有剛剛好了,他沒有‘偶遇’任何一個以前的學生。
最終他記下了39樓的構造結構,然後走到了一旁的電梯前。
電梯有很明顯的權限驗證,進入除了三十九樓和-1,-2層的地下停車場以外任何樓層都要刷專門的工牌,很顯然,何奧沒有工牌。
於是他離開了電梯,回到了晚宴現場。
海希也沒有問他到底去哪兒了,等他回來的時候,拍賣已經進入了尾聲。
最後在主持人重申會將這次晚宴所有所得都捐獻給惠爾美慈善基金會,並將其用於流浪兒童救助之後,整個晚宴結束。
這場晚宴沒有發生任何事,和平的何奧都有些不習慣。
最後何奧和海希混在人群中離開了晚宴會場。
“感覺怎麽樣?”
在離開的路上,海希笑著看向何奧。
“只能希望他們能把錢用到他們宣稱的地方。”
何奧聳聳肩,走到儲物箱前,取走了之前放在這裡的手提箱。
“那我只能希望你的希望成真。”
海希輕笑道。
兩人走進了剛剛上來的電梯。
海希按了顯示著地下停車場的樓層按鈕,電梯門緩緩關閉,開始下行。
而此刻在已經完全關閉的電梯門外面,一個穿著整齊正裝的工作人員走了過來,將一個‘維修中’的警示牌放在了電梯門前,並用電子隔離帶封鎖了電梯。
五千多字的大章,喉嚨痛的有些無法集中注意力,這幾天都沒睡好,稍晚,大家還是保護好身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