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加的黯淡了,整個蒼穹都被血色的光輝填滿,將世界都染成了濃鬱的血色。
而在這暗淡的天空下,原本隱匿的點點星光,已然顯露出些許身形。
閆悅走在人群之中,看著研究院和憲兵隊的成員盡力的安撫喧囂慌亂的的人群。
“看天上!”
人群中傳來一聲呼喊,“那是什麽?”
聽到這句話,閆悅第一反應是張口提醒不要抬頭,但是這時候,她又依稀的察覺到似乎有什麽不對,原本暗淡的天色似乎更加黯淡了。
她抬起頭去,看向天空。
那煌煌巨大的血日依舊佔據在天空中心的位置,零散的群星圍繞著血日顯露出身形,而此刻在那群星之間,一隻無形的巨手正從群星間伸出。
那隻手是如此的龐大,遮蔽了大半的天空,那龐大的血日都仿佛只是他手中紅艷的彈珠。
他仿佛從宇宙最深處跨越無數時空而來,又仿佛本身就是群星星光所構築,它佇立在那裡,仿佛亙古就在那裡。
閆悅注視著那個那個無形的巨手,看著那巨手抬起手來,居高臨下的對準血日,看著那扭曲的紅色法陣那隻巨手下形成。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仿佛失去了對於生命體型的認知。
這世界上真的有這麽龐大的手臂嗎?這個手臂的主人,豈不是體型比星球還要偉大?
思索之間,閆悅驟然發現自己似乎已經抬頭看向天空太久了,那仿佛有某種無形的,仿佛細蟲一般的聲音已經鉆入了她的大腦。
她也赫然發現,周圍不知何時已經安靜了下來,幾乎所有人都抬起頭來,看向天空。
有汙染風險。
她立刻開口,想要將周圍的人喚醒。
也就在這時,她感覺到某種無形而‘溫暖’的光輝照耀在了她的身上,那細微的瘋狂囈語不知何時已然被悄無聲息的拔除。
她抬起目光,再次看向天空,璀璨的紅色光輝不知何時在那巨手下的法陣上匯聚,在那看上去扭曲瘋狂的血色光輝中,卻隱隱約約逸散著某種浩渺而聖潔的光輝。
如同虔誠的修女在曦光下奏響悠遠的贊歌,她的腦海中一片空明,靈魂仿佛從未如此刻般澄澈。
她只是注視著天空中的巨手,注視著那璀璨的光輝從巨手下的法陣中迸發,如同銳利的雷霆,擊穿了那血紅的大日,也撕開了整個血色的天空。
嚴冬一般的死寂籠罩了街道乃至城市,所有人都仿佛停滯在了宛如神明一般偉力的震撼中。
不,那或許就是神明本身。
不知過了多久,閆悅才仿佛聽到了自己胸腔內擂鼓一般急促的心跳聲。
她低下頭來,一個曾經只在檔案中驚鴻一瞥過的名字在她腦海中閃現。
站在海浪起伏的礁石之上,若德爾手握著衛星電話,顫抖的看著那在天空中留下痕跡的光輝,沙啞著問道,“你看到了嗎?”
柳正雲低下頭來,屏住呼吸,一隻眼睛對準著身前的天文望遠鏡目鏡。
那直徑一千公裡的血色星球佔據了他視野的絕大部分。
血色星球本身的光輝非常的微弱,在西土以外沒有被血日照耀的部分區域,它的光輝完全被日光掩蓋,只有通過天文望遠鏡才能看見。
而在此刻柳正雲的視野中,除了這巨大的血色星球以外,他還能依稀的感覺到這星球的邊緣在匯集著某種可怕的,令人心悸的力量。
他無法通過望遠鏡看到那力量的‘形體’,但是僅僅感受到這力量的存在,就仿佛有某種無形的聲音沖進了他的腦海,撕扯著他的靈魂,讓他頭痛欲裂。
恐怖的敬畏感壓迫著他的身軀,要讓他對著這偉大力量的來源匍匐,叩拜。
他很清楚這樣的力量應該是屬於什麽樣的存在,這樣的力量應該來自於什麽。
他也能理解若德爾話語中‘跑不了’的絕望。
那是他們只是聽說過,但是從未見過存在。
那是真正屬於神明的力量。
而在望遠鏡視野裡的另一側,則是一隻模糊的巨大無形手掌。
幾乎比整個血色星球還要龐大的血紅色法陣正在這手掌下形成,並聚集起光輝。
似乎是無意,又似乎是有意,這隻手的主人並未遮掩自身的存在。
注視著這隻手下的光輝的時候,柳正雲能明顯感覺到某種聖潔的力量浸入了他的靈魂,幫他拔除了部分瘋狂的囈語。
但是這種感覺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他下一秒,就看到璀璨的光輝從那手下的法陣中迸發,將整個巨大的血色星球貫穿。
“你看到了嗎?”
衛星電話裡傳來沙啞的疑問。
柳正雲深吸一口氣,將目光從望遠鏡上移開。
同時在他身旁,臉頰上同樣保留著震撼和難以置信神情的吳剛烈也直起了身子。
一個在紐蘭城邦如同幻影一樣流傳的名字在柳正雲的腦海中浮現。
他緩緩開口,同樣沙啞的回答道,
“我看到了。”
往日遺跡
群星在此刻暗淡,大地在人們的腳下撕裂。
一切山巒與江海,一切奇觀與城市,都在漆黑的宇宙中逐漸融化為寂靜的虛無。
天空中那巨大的蔚藍星球正在迅速消散,只剩下周圍暗淡的群星。
往日遺跡天使只是將部分力量強行投影到了主世界,試圖硬擠過去,在何奧擊殺那個天使之後,投影已然開始破碎,他們回到了往日遺跡真正所處的空間,一片虛無的宇宙。
而在這片虛無宇宙的中間,那龐然巨大的血色星球上,只剩下直徑數百公裡的湧動著火焰和焦骸的巨大貫穿破口,以及一道道從破口蔓延到星球表面的巨大裂痕。
那天空中飛舞的觸手已經停止了舞動,那巨大的殘缺的肢體伴隨著搖晃撕裂的大地,不斷的甩動著。
大地已經失去了對地表一切物體吸引的力,原本杵在地上的三人自然的懸浮在空中,被星球解體的巨大震動甩飛向無垠的虛空。
那濃鬱厚重的大氣也如同流風一般迅速的消散。
而這個時候,清脆的汽笛聲在這稀薄的大氣中響起。
老式列車從虛空中沖出,穿過了在天空中飛舞的凌亂的熔巖和碎石。
緊接著,車門打開。
蹲在車內的林遲遲看到外面的景象,懵了一下,但在看到飛在空中的三人之後,她毫不猶豫伸出手去,一隻手扶住了車門,一隻手抓向了最近的歌婭。
歌婭在看到林遲遲的時候,也明顯一愣,但是她也並沒有猶豫,立刻握住了林遲遲的手,被林遲遲拉入了車內。
然後她立刻轉身,兩道翠綠的藤蔓從她的法杖尖端湧出,纏繞住了不遠處空中的‘郝毅’和栗成,猛地一拉,兩人迅速被拉入了車門。
“郝毅哥哥!”
林遲遲看著渾身浴血的‘郝毅’,有些擔憂和驚慌的立刻伸手接了過去。
歌婭也同時伸出了法杖。
何奧平穩落地,伸手接住了後面一點的栗成,他聽到林遲遲聲音,頓了一下轉過身去,看向身側。
他的眼睛已經被鮮血填滿,幾乎不能視物,只能依稀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
他看著林遲遲模糊的身影,露出一個微笑,“乾得不錯。”
林遲遲頓了一下,仿佛有千言萬語,但是最終到口中,只是微微昂起小腦袋,聳動了一下鼻尖,帶著波光盈盈的目光,重重點了一下頭,“嗯!”
“那家夥消失了嗎?”
這個時候,一旁懷抱著安達維爾之矛的栗成閉著眼睛,微微側過腦袋,輕聲問道。
何奧抬起頭,透過車門,看著漆黑宇宙裡匯集在一起的零散的光點,聲音平靜,“還沒有。”
餐車的車門驟然關閉,而在另一側,維洛拉號車頭的車門再次開啟。
何奧本體抬起頭,看向群星中懸浮的構築成不可名狀形狀的那一團光點。
他本體的情況比分身更糟,鮮血幾乎將他的整個眼睛覆蓋,他幾乎失去了一切的視野,只能依靠超憶的視覺模糊捕捉天空中的光點。
從剛剛開始,那恐怖而澎湃的汙染就一直在他的腦海中響起,汙染外溢的力量每時每刻都在摧毀著他的身體結構。
那潛藏在幕後的神明所降臨的力量,遠超過正常的降臨儀式應該抵達的力量,祂應該在往日遺跡這位天使身上埋藏了其他後手,使得其可以最快速度召喚祂的降臨。
雖然這個降臨儀式已經被何奧打斷,但是祂仍舊有大量的力量投射了過來。
這些力量以純粹汙染的形式降臨在了何奧身上,如此龐大的汙染力量,哪怕是一位正常的天使,可能都會被弄瘋。
這是一種簡單高效的方式,只要阻礙祂的不是真正的神明,那麽哪怕是天使感受到這股汙染,也會猶豫後退,給祂的降臨讓路。
可以把最少的力量,最有效的利用。
對方的打算,恐怕一開始就是讓往日遺跡天使在找到主世界之後立刻召喚祂降臨。
只是祂遇見了何奧。
天空中的光點湧動著,仿佛無盡時光外的目光要穿越過來,看清楚這裡發生的一切,看清楚天空中的巨手,看清楚背著棺槨的女仆人偶,看清楚承受了祂汙染力量的青年。
但最終,伴隨著血色星球的完全碎裂消失,那天空中的光點也終於開始消散。
那零散的光點湧動著、翻騰著,仿佛壓抑著某種無聲的憤怒。
而何奧則抬起手,與那些光點揮手作別。
伴隨著一下不知是暴怒還是其他情緒的劇烈閃爍,那天空中零散光輝的最後一顆光點終於完全的消散。
何奧揮舞著的手掌微微一頓,然後啪嘰一下向後直接摔倒在地上。
女仆人偶從天空中落下,飛入了車門中。
開啟的車門驟然關閉,整個維洛拉號駛入虛空。
過了好一會兒,何奧才翻過身來,艱難的撐著身軀坐起來,靠在墻壁上。
如果不是他之前獻祭獨眼巨人的時候,把剩下的玉墜無法容納的力量通過女仆人偶‘賜予’了本體,他真的不一定能撐得住這狂暴汙染力量逸散部分對身體的沖擊。
女仆人偶坐在他身旁,將部分往日遺跡天使殘骸‘獻祭’的力量度入他的身軀。
等到身體稍微恢復了一些,何奧才艱難的站起身來,再次走到了車門邊上。
他眼中的血色褪去了些許,視野中能看到一些朦朧的物品。
維洛拉號駛出黑暗的隧道,出現在一片燃燒著熾烈熔巖的區域。
何奧拉開車門,看向頭頂。
此刻在他的視野中,在那片不斷冷卻混雜著燒焦漆黑屍骸的熾烈熔巖內側,被擊碎的龐大屍骸正不斷的快速融化為虛無,密密麻麻的法陣被鐫刻在周圍的巖石和屍骸上。
這屍骸似乎在用最後的力量舉行一場‘獻祭’。
何奧看向那個‘獻祭法陣’的最中心,放置祭品的方向。
那裡是一塊平平無奇的巨大血肉,此刻這個血肉的形體正在迅速的虛化,似乎已經要完成獻祭了。
何奧眨了眨眼。
橙灰色的圓環在他血色的瞳孔中亮起,然後緊接著,嵌在橙灰色倒三角中的巨大眼睛在他腦後勾勒而出。
那塊巨大的血肉在他的視野中迅速化作一條條扭曲的線條,而在這些扭曲線條的中間,隱隱約約有某種黑色的光輝在其中起伏。
這團黑色光輝,線條最多,似乎也是獻祭最慢的部分,一些密密麻麻的線條纏繞在其周圍,似乎是某種自然的封印。
何奧毫不猶豫的向前沖出,飛向了那團巨大的血肉,並調動了真理之眼的力量。
解構!
而在他身後,維洛拉號迅速沒入虛空。
龐大的血肉一瞬間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撕裂開,上面閃過幾道灰色的光輝,緊接著,光輝破碎,何奧伸出手去,一下子抓住了這快要消失的屍骸中最核心的物品。
龐大的汙染力量順著法陣沖入他的腦海,但是他卻絲毫沒有停頓,整個身軀握住核心物品,一個翻滾跳出。
維洛拉號從另一側出現,車頭車門打開,正好接住何奧的身軀。
緊接著車門關閉,維洛拉號沒入虛空。
那團巨大的屍骸在法陣閃爍的光輝中也緩緩消失。
緊接著,在短暫的停滯之後,一道恐怖的灰色光鏈降臨了這處還未完全消散的空間,狂暴的風暴一瞬間將周圍的一切撕碎。
維洛拉號內
感受著外層空間的劇烈震動,何奧看著手中被他抓出來的一大團黑色‘灰燼’,隱隱約約扭曲瘋狂的氣息從這灰燼中漫出。
很顯然,這是一件天使級物品,是那個往日遺跡天使的遺留。
其實他很早就通過真理之眼的力量察覺到了這處異常‘獻祭’的位置,這處獻祭和之前的降臨儀式不一樣,是他殺死往日遺跡天使之後出現的,很顯然是某種‘應急保險措施’。
只是他一直按兵不動,沒有聲張。
畢竟有豐富和神明交流經驗的他很清楚的知道,獻祭法陣一般附帶著定位,他直接沖過去,大概率會被那位幕後神明借機來一發狠的。
而只要他一直在邊緣晃悠,那個神明神罰的第一時間他也能反應過來,立刻用維洛拉號遁入空間跑路。
而且他也大概猜得到那個神明在‘回收’某種重要的東西,不敢輕易降下神罰,怕破壞處於獻祭法陣中間的東西。
所以何奧一直熬到那個神明的幻影消失,然後假裝進入空間離開,等到對方放松警惕之後,再來一次回馬槍,看看那個神明到底想做什麽。
說實話,這位朋友不太地道,派出來的天使來都來了,居然還想著把遺留的天使級物品回收,搶何奧的戰利品。
雖然作為一個遵紀守法的好人,何奧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對方不講規矩,他也隻好出手把這東西留下了。
維洛拉號依舊在劇烈震動著,外面的空間恐怕還在承受著憤怒爆裂的力量,看來那位兄臺確實火氣有點大,都快趕上好朋友了。
他抬起手,將之前收集到的也是灰燼模樣的‘往日回響’放到了這團灰燼旁邊。
然後他就看到這團灰燼閃爍了一下,將‘往日回響’吞沒,然後這團灰燼緩緩聚攏,宛如時光倒流一般,化作了一頁半透明的黑色書頁。
‘往日之書書頁’
一道信息傳入何奧的腦海中。
他低下頭來,模糊的目光注視著這張書頁,這似乎是一本名為‘往日之書’的物品的殘缺書頁。
收起這頁書頁,感受著體內湧動的武道力量。
何奧走到了維洛拉號操控臺前,從懷裡摸索著拿出了一支閃爍著灰色光輝的秘銀試管。
他的視野仍舊是模糊的,只能摸索著將試管遞到嘴邊,咬掉了軟木塞,然後將試管裡的液體一飲而盡。
扭曲的汙染一瞬間從試管內沖出,湧入他的腦海,然後迅速淹沒在還未完全消散的強大神明汙染的余波裡。
維洛拉號沿著漆黑的隧道前行。
而在隧道之外,碎裂的星球化作了零散的碎石,在暗淡星光下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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