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希禹接過姬長離給他的這道罪己詔,他倒是有幾分好奇這裡面寫得是什麼,這個時候有什麼事值得姬長離下罪己詔呢?
前段時間大周倒是又是疫情又是旱災雪災的,百姓的日子過得頗為淒苦,那個時候姬長離不做個面子功夫,下個罪己詔,怎麼這個時候想起來搞這些么蛾子了。
不過,這些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自己來過問,白希禹將這紙罪己詔放在手中,低著頭,神色間透著恭敬。
窗外是一片青蔥綠意,姬長離收回視線,對白希禹道了一句, “明天朕就不上朝了,你在朝堂上把它宣讀過後,若是還想要辭官,便離開吧,不用再來向朕過問。”
白希禹連忙拱手行禮, “謝陛下。”
姬長離似乎是笑了一下,他轉頭看著自己書桌上的一小塊玉石,對白希禹道:“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白希禹抬頭的一剎那,正好看見了姬長離書桌上的那塊玉石,那塊玉石已經雕刻成一個成年男人的模樣了,白希禹覺著有些眼熟,又實在想不起來到底像誰,他剛才那一眼看得太快,再想仔細看看的時候,姬長離的背影已經擋在了他的面前。
總歸,姬長離他是有了喜歡的人了吧,白希禹不知道自己是該為他高興,還是該覺得悲哀。
他到底,還是放不下他。
就像這麼多世界過去了,他兜兜轉轉,到頭來喜歡的人,還是他。
所以,他把自己又送回了這個世界是為了什麼呢?又也許,把送來這裡的人不是他?
白希禹委實是想不明白,最後在心裡無聲嘆了一口氣,帶著那道罪己詔轉身離開了御書房,步履匆匆地往回走去。
白希禹回到自己休息的側房中,其他值班的侍衛們還都沒有回來,整個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白希禹覺著腦袋疼得厲害,身體也乏累極了,他躺在床上想要先睡一覺,可很長的時間過去了,他依舊是沒有半分的睡意。
他的額頭有些發燙,身上卻有覺得發冷,想來是這兩天沒太注意感染了風寒,他撐起昏昏沉沉的腦袋,從床上爬了起來,從櫃子裡抱出一床厚厚的被子,放到了床上。
覺著這樣還不夠,白希禹又去了窗前,外面繁花爛漫,綠柳成蔭,當真是個不錯的天氣,而他卻是把兩隻手一伸,就把窗也給關上了。
他窩在床上,把被子往上一拉,整個人便都被蒙在了裡面。
又過了很長時間,白希禹迷迷糊糊地聽見有人推門,他皺著眉頭睜開眼睛,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方從被窩裡探出腦袋來,發現來人是從前和自己一起值班的侍衛兄弟,白希禹瞇著眼,一副又要睡著了的模樣。
那人一進來後急急忙忙地就走到桌旁坐下給自己倒了被茶水喝,緊接著把茶杯放下是時候便看到白希禹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躺在床上,那人有些好奇,便出聲問道:“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還弄成這個樣子?”
“有些感染風寒了。”白希禹帶著重重的鼻音哼唧道。
那人以為白希禹是因為風寒了,所以才被姬長離被放了回來,還感嘆了一句說:“皇上對你可真不錯。”
白希禹也懶得解釋,他眼皮有些沉,於是又合上了雙眼。
過了一會兒,白希禹隱約聽著那人同他說:“知道嗎?雲姬被皇上給軟禁起來了。”
聽見雲姬的名字,白希禹的意識清醒了一些,他問了一聲,“什麼?”
“雲姬被皇上下旨給軟禁起來了。”那人一邊說著,一邊還頗為感慨地嘆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皇上是怎麼想的,去年的時候就因為雲姬的幾句話,一點也不念舊情,直接就把白將軍給賜死了,結果幾個月的時間沒到,皇上這就又翻臉了,這皇上到底是想什麼呢?”
白希禹覺著自己的精神似乎比剛才好了些,他按著腦袋從床上坐了起來,問道:“皇上他可說了原因?”
那人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直接遣了一隊侍衛去把霖芳閣團團包圍了起來。”
姬長離這到底是要做什麼,白希禹是越來越看不透了,再加上他現在腦袋還發熱,就更加運轉不靈活了,他低頭沉思了半響,最後實在是捉摸不透姬 長離現在的想法,又重新躺回了床上,“反正跟我們也沒什麼關係,上面吩咐的,我們只管做便是了。”
那人點了點頭,“這倒是,只是可惜了白將軍啊,也不知道陛下他到底後沒有後悔過。”
白希禹看著床頂,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了一句,“這人都死了,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是啊,人都死了……”
白希禹不再說話,眼睛眨了兩下就又睡了過去,他這一睡,便直接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
第二天一早,那道士又來皇宮了,他沒有驚動任何人,直接到了姬長離的御書房中。
御書房裡,姬長離正把玩著這段時間來自己一刀一刀雕刻出來的玉人,玉人的面容甚至還有身上的衣物,每一處都勾勒得極其細緻,栩栩如生。
道長看著姬長離這副樣子竟也有些於心不忍,可世事就是這個樣子,他雖然也想幫他們一把,可終究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道長將手中的拂塵甩了甩,問姬長離道:“陛下是已經準備好了?”
“早就好了。”姬長離抬起頭看了一眼道長,眉眼間帶著少許的笑意,他把手中的玉人放進自己的懷裡,站了起來往外面走去,“道長同我來吧。”
姬長離帶著道長去了雙闕殿,在白希禹死後,他的屍身就一直被姬長離放在了這裡。
道長看了一眼玉棺中的那人,嘆了口氣,“陛下這是何苦呢?”
姬長離也偏頭看了一眼玉棺中沉睡的人,半響後,才應了一聲,“如何算得上是苦呢?”
道長沒有說話,姬長離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雲姬那天晚上來找我,我明明知道她說的都不是真的,可我還得按著她說的賜死小白……”姬長離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像是在問道長,又像是在問自己,“這天下蒼生同我究竟有什麼關係呢?”
道長沉聲道:“陛下,您是天下之主,便該以蒼生為重。”
姬長離走到玉棺旁邊,看著玉棺中的人,眼中的笑意又加深了一些,他說:“我知道,所以……現在這樣也好。”
“不說這些沒用的了。”姬長離轉過頭,面對著道長,“等會兒,就麻煩道長了。”
他從袖口間掏出來一個小瓷瓶來,交給了道長,“這是離魂丹,等會兒小白醒過來後,道長便把這個給 他服下。”
“貧道知道了。”
————
現在早已過了上朝的時間了,百官站在廷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姬長離自打登基以來,就從來沒有過遲到過早朝,今天怎麼到了這個時候還沒來?
有大臣猜測說:“陛下這是怎麼了?我見陛下這兩天的臉色不是太好,難不成是病了?”
“可這病了,也該有個宮人來說一聲了,就這麼在這兒等著算是怎麼回事呀!”
“對呀對呀。到現在也沒個人過來。”
……
正說著,有人看見白希禹在外面正往大殿裡走來,他穿著宮廷侍衛統一的服裝,腰間的兩把刀已經卸了下去,快步走進了大殿中來。
大臣們一見他來了,便急忙上前把他圍了起來,向他問道:“於侍衛,陛下呢?”
“是啊陛下呢,這都什麼時候了,陛下怎麼還沒來?”
“陛下是否是龍體有恙?”
白希禹擠過人群,站到了大殿的前面,他的傷寒還沒有好完全,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他對這些大臣們道:“諸位大人,請安靜一下,陛下昨日交給下官一道詔書,命下官今日在此宣讀。”
“這就好,陛下有交代就好。”
大臣們紛紛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恭敬地站好。
白希禹將手中的那封詔書慢慢展開,站在百官面前,誦讀起姬長離的這封詔書來,“朕自登基三年有餘,不得治國之法,未能使百姓安享太平,其罪一也;又不敬上天,使水旱累見,病疫橫行,其罪二也;後聽信讒言,誅殺忠貞之臣,其罪三也……朕無顏以對萬民蒼生……”
姬長離的這封罪己詔寫得很長,林林總總列了十二條罪罰,其中有真有假,除了第三條白希禹特別注意了一下,其他的他連腦子都沒過一下。
只是到了後來,白希禹發現姬長離的這道罪己詔越來越不對勁兒,他這罪己詔後面的意思分明是說,誅殺了那位忠貞之臣乃是違背了天意,上天會復活那位忠臣,並委以他重任。
可是天下間哪裡來的起死回生之術?他年少時跟著姬長離一起看了不少奇談詭話,裡面凡是能使死人復活的,無非都是用一命換一命的。
可姬長離是想用誰的命,來換那位忠臣的命?
白希禹的視線直接移到了這封詔書的最後面,他的聲音一頓,手中的那紙詔書突然滑到了地上,廷下的大臣們一愣,一抬頭便看著白希禹似發了瘋一般往殿外跑去。
姬長離,你到底做了什麼?
白希禹離開後,有官員撿起白希禹掉在了地上的罪己詔,入目的便是那句:“朕將傳位於大將軍白希禹。”
“皇上這是……這是怎麼一回事呀!”
“白將軍不是已經死了嗎?”
“這確實是皇上的筆跡,難不成白將軍真的複活了?”
“皇上這罪己詔裡,說的都是真的?”
……
白希禹跑去了御書房,跑去了姬長離的寢宮,可都沒有找到他,他急促地喘著氣,兩條眉毛都要皺在了一起,咬著唇想了一下,便轉頭向雙闕殿跑去。
而此時的雙闕殿中,已經換做了姬長離躺在那玉棺中,他手裡攥著那做玉石人像,偏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美人,問道長,“我還能見他一面嗎?”
道長嘆氣,“陛下如果意志足夠堅定,是可以撐到白將軍醒過來的時候的。”
“道長請吧。”姬長離微閉著眼,說道。
道長將幾道符紙貼在了姬長離與白希禹的身上,然後盤坐在這兩個人之間,雙手合十最終念著一堆姬長離聽不懂的法決。
道長的眉頭皺了起來,而且是越皺越緊,少頃,道長收回了雙手,他蒼白著臉站起身,走到玉棺的旁邊。
玉棺中的姬長離的嘴唇泛白,兩眼無神,看起來已經是命不久矣,但他卻依舊知道這個時候小白並沒有醒過來,他張了張唇,“道長……可是出了什麼意外?”
道長苦笑了一聲,“貧道招不來白將軍的魂魄。”
雙闕殿的外面傳來幾聲鳥鳴,幾絲花香透著窗戶悄悄滲了進來,在整座宮殿裡蕩開,姬長離面色淒苦,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道長垂下了頭,“怕是白將軍的魂魄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噗—— ”姬長離噴出一口血來,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那些鮮紅色的血染在他身下的玉棺上,像是綻放的點點紅梅。
過了許久,姬長離望著道長,緩緩開口問他,“他再也醒不過來了,是麼,道長。”
“是。”道長沉重地點了一下頭。
“呵……”姬長離忽然就笑了一聲,“我以為……我能護好他的,卻原來,是我害了他……”
道長急忙又拿出了幾張符紙來,要往姬長離的身上粘去,“陛下,您再撐一下,貧道這就將您的魂魄收回您的體內。”
“不必了,就這樣吧……”姬長離的眼神空洞,他已經沒有任何求生的**了。
有微風輕輕吹了進來,那些用珍珠穿起來的門簾,在這個時候叮鈴作響,姬長離的眼睛怔怔地看著床上的那位沉睡著的人。
道長束手站在一旁,他看著這位帝王的魂魄在天地間慢慢消散,已經是無能為力了。
姬長離的嘴角微微向上揚了一些。
那就這樣吧,小白,是師父對不起你,師父馬上就去找你了,師父晚了這麼久,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你了。
小白……
白希禹終於來到了這雙闕殿。
他大口喘著氣,右手扶住門框,對著玉棺中的人輕輕喚了一聲,“師父。”
“小白?”姬長離的眼珠動了動,看著那個叫於念的侍衛站在門口處,正定定地看著自己。
金色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叫自己,師父……
作者有話要說:手機要沒電了,今天就不回復大家的評論了,明天一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