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黑瘦矮小,衣衫襤縷,發如枯草的七,八歲小女孩,背著和她身體不相稱的大水簍,碎步從髒亂的帳篷交錯中走過,時不時的還要留意不遠處幾頭饑餓的野狗不懷好意的注視。
她叫奚木蘭,本鄉本土長大的苦孩子,因為父母雙亡,從小就在舅舅家長大,這在這個地方是件很平常的事,饑荒戰亂,很多人在天災人禍中死去,留下的孩子就只能寄居在他們並不富庶的窮親戚家中。
她的名字很好聽,不過她的父母都是大字不識一個底層貧民,之所以叫木蘭,僅僅是因為他們居住的地方叫木蘭部落,在這個地方,你隨隨便便到處一吆喝,都有數個叫木蘭的孩子看向你。
舅舅家也很窮,而且還有幾個孩子要養活,所以七八歲的奚木蘭已經能-乾大部分孩子在這個年紀能-乾的所有活計,她沒有怨言,能有一口吃的就已經很滿足了,而且周圍的孩子們也大部分是這樣子長大的,她和他們並沒有什麽不同。
走近舅舅家肮髒的帳篷,木蘭吃力的把水簍從肩上卸下來,再倒入帳篷外的一口大鐵鍋中,接下來,等二哥拾柴回來,她就可以生火準備今天的晚食了。
沒多大功夫,舅舅家的老二,一個和她同樣年紀,同樣黑瘦,同樣襤縷的小男孩背著一捆柴火走了過來,臉上有荊棘劃過的血痕,手中握著一把滿是崩口的柴刀。
兩個小孩子把柴火碼好,架上鐵鍋,生火,然後從帳篷裡取出半袋子青稞,小心翼翼的倒進去幾兩便馬上停住,生怕倒多了就沒有明日的口糧,然後,不斷的用長木杓攪動,就怕青稞沾上鍋底,又少了幾粒吃食。
水開後,淡淡的食物香味飄出來,帳篷內又鑽出兩個更小的孩子,三,四歲的小男孩,都規規矩矩的圍在鐵鍋邊,仿佛朝聖般的看著木蘭攪動稀得見底的湯粥。
拾柴的孩子又從帳篷內抱出一小捆乾草似的東西,這不是乾草,是野菜,等粥完全熬好前再放進去,以此填補那只能叫水的吃食。
但他們都不急,大大小小四個孩子不斷瞄向遠處的目光暴露了他們的心思,他們在等,等父親,等舅舅高大的身形出現,因為如果運氣好,這個一家之主手裡會提著一塊圍獵後分到的肉塊,那是他們最幸福的時刻。
這樣的期待不會總是實現,出外圍獵充滿了危險,受傷是常事,死亡也不少見,這一點兩個大些的孩子已經開始明白,所以,他們的目光中除了期待,還有一絲擔心,很矛盾。
貧窮的家庭一般很少有大家族那樣烏七八糟的東西,這一點很可貴,木蘭的舅舅,舅母對四個孩子一視同仁,甚至還因為木蘭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子而對她格外照顧些,但這並沒什麽卵用,這個家庭實在是太窮了,窮到這種照顧最多也就是多舀半杓粥而已,而且懂事的木蘭還會偷偷把這半杓粥分給兩個更小的弟弟。
舅母先回的家,神情疲憊,她在部落裡打短工做雜活,洗衣,縫補,挖溝,什麽活都做,沉重的體力勞動讓不到三十的她看起來就象是個五十歲的老婦人,但在回家之前,她還是盡量讓臉上帶起笑顏,並炫耀的揮動著手中的三個餅子,那是孩子們很少吃到的美味。
今天的期待沒有讓孩子們失望,當男人抗著一塊巨大的肉塊向帳篷走來時,四個孩子歡呼著衝向他;同時歡呼的還有部落裡其他的家庭,
一次成功的圍獵,就能讓這個不大的部落象過節日般的滿足。雖然窮,雖然苦,日子總要過下去!
部落人家,煮食可沒有煎炒烹炸,大塊的,還滴著血水的肉塊被切成孩童拳頭大小扔進鐵鍋,很快的,撲鼻的肉香就漫延在整個部落營地,家家戶戶漾溢著歡樂的笑聲;
這樣的部落雖小,卻不會拋棄每一位族人,在這裡,人,比其他的都更重要。
女人滿足的看著孩子們興奮的笑臉,轉向自己一貫沉默寡言的男人,
“當家的,今日獵的卻是什麽獸?竟然分得這麽一大塊, 夠吃三,五日呢!”
男人沉默不語,一起生活近十年的女人從細微的動作中發現了一絲的不尋常,她也未繼續問下去,因為她知道,如果該說,丈夫就一定會說,否則,便會獨自抗下去。
半晌,等孩子們稍微跑遠和其他孩子玩耍時,才悶悶道:
“我們越過了紅水河!”
女人就一驚,手中攪動的木杓差點掉進鐵鍋裡,對這片荒原來說,紅水河對岸就是另外一個世界,如果這裡是地獄,那邊就是天堂,不僅草木豐盛,而且野獸成群,住在河對岸的,仿佛和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不僅富庶,而且高來高去,讓人生不起一絲對抗之意。
“怎地就過了河呢?這要是被發現,狩獵隊還有能活著回來的麽?”女人聽的心驚肉跳。
“還能怎地?最近一段時日這邊的獸類是越來越少,那頭駝牛本就是在這邊被發現的,可它受傷後卻遊到了對岸,大家三日沒獵到大的野獸,一時放棄不下,才追到對岸的,說起來也不算是不守規矩!”
男人甕聲甕氣的說道。
女人歎了口氣,“話是這麽說,可對岸有仙人撐腰,著實邪門,很多事他們明明不在場,可就是瞞不得他們半分,這要是運氣不好,找上門來……”
男人騰的站起身,“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總得先吃飽肚子才好,孩子們都已經七,八日沒吃到肉了!”
女人也不再說話,事已做下,悔也無用,眼看肉粥已熟,便換張笑臉遮掩愁容,衝孩子們喊道:
“二皮,小蘭,帶弟弟們回來吃飯了!”